我眯起眼抬起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明明是醒着的,却不敢睁开眼问我为什么吻你。”偌大的校园里很安静,似乎只剩下夜独特的沙沙声和傅亚斯清澈如水的声音,“谈夏昕,你这个胆小鬼。”
路灯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我听到了我像鼓点一样规律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我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都问不出,最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转身就想走。
在那么一刻,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若是我没有开口,他可能就会这样走掉,或许再也不会出现。
所以我还是咬咬牙大声地叫住了他。
“等等。”
我揪着他的衬衫,柔软的布料在我手中变得皱皱的。我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视死如归般:“傅亚斯,你为什么吻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耳畔是他的轻笑声和他温热的呼吸,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和笑意:“谈夏昕,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吻你,所以我吻了你。”
夜色如水,傅亚斯美好的剪影慢慢地与我的重叠在了一起。
他又一次吻了我。
我的耳边只有他的声音,我只听见他的声音。
“谈夏昕,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在你悲伤的时候我把肩膀借给你哭泣,在你快乐的时候我可以听着你大笑。你可以对着我撒娇哭闹,我可以尽可能给你你所想要的。”他的手轻轻地掠过我的发,“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我感觉到呼吸困难,傅亚斯的眸子堪比星辰,似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吸进去。我甚至强烈地感觉到,在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包括,为他去死。
后来,我问傅亚斯,为什么一定要我问出口他才告诉我他喜欢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他破天荒地脸红了起来,在我的逼问下才告诉我:“从小到大我想要的大多都可以得到,只要我想要,别人都会送到我面前来。但对于飘忽不定的你,我却是不确定。所以我要你亲口问,我才能告诉你,我想要你。”
只是那个时候,傅亚斯没有告诉我,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会用尽一切方式来抢夺。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东西无论他如何竭尽心思去争去抢去求都不可能得到。因为还有一个人,拉着隐形的线在掌控他的人生,他跑得很远,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却忘记剪断他背后的那根线。
那个时候我也忘记了,他想要的得不到的还有一个叫做颜梦的女孩子。
我云里雾里上楼时周舟还没有睡觉,正坐在窗口上抽烟,我一走近她便掐了手中的烟,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和傅亚斯在一起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直接点开了我的疑惑:“刚刚两人在楼下我都看到了,从你拒绝彭西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最后会搞在一起。”
“不要用搞这么难听的词。”我打断她,“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她嗤笑了一声,点燃一根新的烟。我说不清此时是怎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这个晚上的周舟异常惆怅,我想要安慰她,但是想到路放我就像被仙人掌扎到一样,猛地收回了心思。我只好转到了一个轻松活泼的话题:“对了,去年的成绩出来了你晓得吗?我的成绩全系第一,林教授说我一定可以拿到国家一级奖学金!到时候我请你吃饭!跟着姐姐有肉吃,要什么有什么!”
她总算被我逗笑了,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将我推进了浴室:“快去洗澡吧姐姐,你全身都是酒味。”
待到我洗完澡出来后,周舟已经睡了,依旧维持着她特有的端正的睡姿。
这个夜晚是我这几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我甜蜜地入眠,一夜无梦。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第三天,在我对周舟与傅亚斯都夸下海口说我可以拿到国家一等奖学金要请他们吃饭之后,奖学金的名单终于出来了,而写在系办公布栏上第一排的那个名字却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成绩比我差了许多的女孩子。别说第一排,再下来的几排,整个公布栏的红榜上,我都找不到我的名字。
和我一起看榜的人都是一片哗然,因为几个老师都不止一次在班级里说了,今年的一等奖学金非我莫属。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红榜,周舟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估计是哪里弄错了,快去系办找老师吧。”
而等我赶到系办时,我便知道没有弄错,这份奖学金永远都不会落在我头上。因为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张诗诗,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来找她。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我也懒得和她客套,单刀直入:“为什么我的成绩和学分是全班最高的,但是我拿不到奖学金,是不是你在搞鬼?”
她对着我笑得十分好看,而此时我却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个巴掌。
“谈夏昕,你的德育不过关。所以,奖学金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你头上。你别忘了,拿奖学金除了智育之外,德育也很重要,你的德育不过关,智育再怎么好也没有用。”
“我德育哪里不过关了?”
“别说以前,就说现在,你对老师不尊重,进办公室连门都不敲,老师都不叫,光这一点,你就拿不到奖学金。”
我一下子就被噎住了,眼睛里的水汽慢慢地汇集,我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临走,不忘大声地喊一句:“老师,我先走了,再见。”
“等等,谈夏昕。”她喊住了我,我没有回头,只是僵着身体在那里听着她把话讲完。
“你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她的声音是咬牙切齿的,早就没有了原先的优雅。这句话我记得,从前是我送给她的,而今天,张诗诗将它回送给了我。
04.
我并不知道,在我和张诗诗的战争进行到最白热化的阶段时,我的新男友傅亚斯正在对着电话大声地咆哮,他对着电话那边那个他称作父亲的男人大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颜家?他们已经倒台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回去吗?我偏不!”
挂断电话之后他暂停营业一天酒吧,坐在空荡荡的吧台上拨通了我的电话号码,却被一个甜美的女声告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与此同时,我独自坐在后山的草坪上发呆,手机和书包都被我扔到了一边,书本都被我当成了枕头。天空是一片湛蓝,云朵纠结成了马的模样,正在拼命地往前奔跑。微风吹动着柳枝,好一片惬意悠闲的景象,我从头下抓起一本书,用力地朝斜坡下方砸了去。
第二本砸向了柳树,第三本狠狠地朝路过的飞鸟砸去,当我把所有的书都砸完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大哭了起来。
天空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棉被,将我的眼泪与悲伤都包裹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在后山坐了多久,等到我感觉到肚子有些饿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我揉了揉胀得发痛的眼睛,蹲下身子把那几本被我揉得破破烂烂的书都捡回了书包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我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刚出现中国移动四个字又迅速地暗了下去。
待我手机充好电后重新开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的手机里有三条信息。
——夏昕,天气多变,注意身体。
信息来自谈老师。
——别伤心,你失去的总有一天我都会帮你要回来。
信息来自周舟。
——谈夏昕,我想见你,马上。
信息来自傅亚斯。
我的心中弥漫着强烈的不安,它像毒气一样慢慢地扩散,最后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在这浓烈的氛围里,简直要将我吞噬。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傅亚斯肯定出事了。而我电话再打过去时那边却一直提醒,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一刻,我连鞋子都顾不上换套着拖鞋就跑出门。周舟看到我这般慌乱的模样,忍不住开声问我:“你要去哪里?早上还有课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拼命地朝楼下跑着,周舟追上来扯住我的衣服拖住了我:“你要去哪里?穿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傅亚斯,我感觉他出了事。”
周舟从刚刚就一直皱着眉,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此时她恨不得拿砖头拍到我的脸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个蠢货,他能出什么事?你自己这几天心不在焉你还往外跑!等下出事的不是他,就是你了。”
我从手机里调出那条信息给周舟看,她眯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许久,但却没有放开我。
“周舟,你让我去找他好不好?”我觉得此时的我是残忍的,我问她:“如果这条信息是路放发给你的,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像我这样跑出去?”
周舟猛地缩回了拉着我的那只手,看着我,眼神却是淡漠。
“夏昕,虽然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但是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付出越多伤得越重。”
“就像我一样。”
说完,她不再看我一眼,不再阻拦我,转身朝楼上走去。
我在“烟花”的门口整整坐了八个小时,从清晨到傍晚,从空无一人到门庭若市。可是我却没有等到傅亚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直到我的手机没有电,我也没有拨通傅亚斯的电话。
一整天我都守在酒吧门口,最后竟然靠在墙上睡了过去。若不是小葱叫醒我,我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我问他:“傅亚斯呢?你们老板呢?”
他特别认真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不知道,酒吧昨天没有开张我没有来上班,今天到这会我还没有看到他的人呢!”我认真地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寻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真真实实地告诉我,他并没有说谎。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葱为难地看着我,用力地摇着头抱歉道:“我真的不知道,抱歉帮不了你,我只是个打工的,老板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我刚想走,却听到小葱迟疑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你连老板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
我像是走在大马路上被一个陌生人甩了一巴掌般尴尬,因为此时我才想起,除了知道他叫做傅亚斯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想要找小葱问个究竟,无论如何却都撬不开他的口。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宿舍,当我推开宿舍门时周舟迅速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朝我走近。她看着我,问:“找到了他没有?他可别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
“没有那你干吗一副谁死了的表情?没事不就好了,你吃饭没有?”
我摇摇头:“我是没有找到他,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完我便侧开身绕过周舟,连澡都没有洗,直接朝我的床扑了过去。周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我铁青的脸色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帮我盖上了被子。
接下来的三天,我都像游魂一样,每天守在烟花的门口等着傅亚斯,所幸酒吧里的人大多都认识我,知道我是傅亚斯的朋友,否则我大概会被当成神经病被送到精神病院或者警察局。
若不是小葱提醒我,我可能还不会想到要去他的公寓里找他。我在他的公寓门口按了半个小时的门铃,邻居才告诉我他已经几天没有回来。我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也没看到他的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执著要见到傅亚斯,但我的脑海中那个想法却愈来愈强烈:我一定要等到他,他肯定出了什么事。
若不是周舟找到我,我还不知道我会守到什么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舟那么生气,她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我的脸上,“啪”的一声十分清脆。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会打我。
“谈夏昕你他妈的够了,路放结婚的时候我都没有你这么要死要活的!他妈的傅亚斯不就是失踪个几天吗?以前十天半个月你们都不见一面怎么没有见你这么急!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课了,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傅亚斯他娘的要就来找你,不要就走人,你有那么廉价吗?现在跟我回去!他妈的再来找你我拿着扫把赶走他。走!”
周舟的这一个耳光和这番话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唯唯诺诺地跟在她的身后,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痛。
直到我回到宿舍被周舟推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我的精神才慢慢地回来,我哆哆嗦嗦地坐在书桌前任由她帮我吹着头发,林朝阳站在我的正前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谈夏昕,你可真好运,这几天都是专业课你还逃了这么多天的课,还好现在张辅导员同志晋级做了妈妈,没有时间来收拾你,否则你惨了!”
“什么?”
她往嘴里塞着零食,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写真:“那天她不是在办公室里晕倒了吗?那是她怀孕了!听说她男朋友也不和她吵架不闹分手了,要结婚了!”
周舟帮我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样也好,她结婚后事情就结束了,你也放心了。”
其实我听到张诗诗要结婚我的心中没有一点想法,因为此时的我大脑都被一个叫做“傅亚斯”的人塞得满满的,他霸占了我所有的思想。
林朝阳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我对她笑了笑,把头埋进膝盖里,小声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