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他们楞着不动,遂又道,“怎么还楞着?想跟他一起被杖毙么?”说罢,便翻开奏折批阅。
李公公服伺他多年,素知他的从来君无戏言。又见侍卫要来捉他,便深深的跪拜在地,哑声道,“谢皇上留老奴全尸,老奴纵是命赴九泉,也会记得皇上对老奴二十年的恩德。”
他这一谢,就让侍卫们一时之间不好抓他。遂只低头侍立一旁,等待皇帝发话。
皇帝没有出声,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时之间,承德殿上只余案桌上的檀香袅袅。
许久,皇帝似乎终于想起李公公还跪着,便淡着声道,“嗯。你且去罢。传下话去,厚葬李公公。”
李公公得了他的话,自地上起身,又朝着皇帝一揖到底,“谢皇上,老奴这就去了!”说罢,他便抹着泪儿随侍卫退出承德殿。
青阳太子被贬为庶民,这事儿几日之内传遍了整个青阳。从来一国太子被废,最多就是去了太子头衔,可温行云却被贬为庶民!
六王府。
自打苏流水还了一千金,温于意便缠绵病榻多日。
花千树坐在榻前抿了口茶,冷道,“咱们正想法儿对付太子,皇上倒先下手了!”
温于意咳嗽两声,面容苍白,淡道,“这点小事,父皇怎会将他贬为庶民。这是父皇要给太子机会建立军功了。”
花千树心中一楞,随即了然于胸,“贬太子是假,可太子身份不比以往,咱们却也能做些事儿。”他咬牙怒道。
温于意自榻上半撑起身子,墨发三尺垂于枕间,俊脸苍白几近透明。他气若游丝道,“千树,你心思玲珑。该知父皇心意。”
花千树猛的摔破茶盏,颤然开口道,“我只恨当初明明知道皇帝心意,却为何让他占了先机!如今苏流水已是他的人!我每晚做梦都会听到她那声惨叫。他怎能这样待她!”
“千树,当初做那件事儿的人若是本王,你会如何?”温于意的声音不温不火,淡定若风。
花千树怔了许久,才坚定的道,“六王不会那般残忍待她。”
温于意倒很泰然,翩翩挥了挥手,笑道,“若能让她不再对我温淡如水,于意会比太子做得更狠。”说到此,他话锋一转,又道,“这些时日,她,怎样了?”
花千树瞧向他,哑声道,“债主临门。”
温于意心中一凛,随即恍然,道,“这是那人存心为难的了。她怎么办的?”
说到此,花千树不禁微微蹙了眉。“她说一月之后如数奉还。”
温于意本自为了她还他一千金的事儿耿耿于怀,听花千树这么一说,他反倒释怀许多,心里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龙锁骨与孤城二人见过皇帝后,便住进了使馆。
孤城这几日四处联络青阳粮商,商洽五月买粮一事。这会子才得空陪他出来喝酒。
他闲来无事,倒想起苏流水买青阳苦酒那档子的事儿来。遂与孤城往那青阳酒肆去了。
依旧是角落的位置。他们依旧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孤城皱眉执杯,眉宇间漂浮着浅伤。“今次进青阳,本想见她一面,不知能不能如愿以偿。”
龙锁骨发长三尺,秀若芝兰,唇角染了丝笑。“好想瞧瞧让孤城魂牵梦萦之人,到底生得何等绝色!”他顿了一顿,继而道,“小王倒是好奇,那苏流水买的那窖苦酒该如何处置。”
孤城的俊脸染了一抹嘲弄。冷道,“这女子全无谋略。当日不过与我意气之争而已。”
龙锁骨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孤城何以确定?若说为善,她又穿着布衣荆钗。出重金只为意气之争,世间焉有这等蠢人!”
孤城周身被寒气笼着,他夹了颗花生入口,笑着回道,“锁骨不信,咱们就划出道儿来。看她接不接招。”
龙锁骨被他说得心痒难耐,缠着他问道,“这道儿该怎么划?”
孤城抿唇一笑,答道,“当日的青阳酒仍值一两金。若是我派人贬低此酒酒质,马上苏家那一窖酒就会不值一百个铜子。不管是为意气还是为谋利,她都不会坐视不理!”
龙锁骨抚掌笑道,“她要么认命以一百铜子将酒卖出,要么就出面以重金抬高酒价。总之不论如何,她都亏大了!”
孤城听到此,清冷一笑。“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也不想做。怪只怪她得罪错了人。”女人之中,唯有她才配与他匹敌!
三天之内,青阳苦酒之名不径而走。先有几位官家夫人喝过之后大发雷霆,把个青阳酒肆闹得天翻地覆。后有几位知名酒商嫌弃酒劣。
各种不利传言铺天盖地而来,甚至有人说酿酒的清泉淹死了人!这么一来,青阳酒肆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落花阁。
苏流水闲坐桃花树下,品茗赏花。见着满地落花,她不禁感叹伤怀起来,遂吩咐姣杏寻了花锄,将那一地落英刨坑埋葬。
她着了一身素色春装,眼若碧波,发若清泉。额头渗出薄薄香汗,如同沾了雨露的桃花。艳美却不失高雅。
姣杏侍立一旁,轻叹道,“小姐,家里那些酒现下已不值六两银,都亏了四两银了!您还有心情在这儿葬花!”
苏流水没有说话,姣杏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将土埋妥,这才站直身子笑迎春风,“还不算低。姣杏,咱们把这宅子跟所有家当全数变卖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