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回到了四月,全身被温暖环抱,旁边还有一个妥帖的依靠,恰似儿时外婆的摇篮,舒适安稳,贴实暖和,施晓然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酣然。
晨曦微露,往常的这个时候都是顾北遥练功的时间,他看了看怀中之人,只觉温暖满怀,舍不得离开。昨夜实在太晚了,她困得迷糊不清,抓着他的衣襟不放,顾北遥只好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似旭阳照耀胸膛,鲜花片片盛开,心中一片柔软和满足。顾北遥轻动身,怀中人似受到了打扰,眉心微皱,嘴巴无声的嚅动几下,手脚并用紧紧缠住,自觉寻找着更舒服的睡姿,终是将头放在了他颈间,才满意地微抽嘴角继续酣然大梦。
顾北遥勾了勾嘴角,终是打消了练功的打算,直至辰时才小心起身。
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施晓然只觉天地并和,暖阳高照,无比安全舒适,日近晌午才迷糊地睁开眼,看到雕花床顶悬着两颗柔光夜明珠,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屋子。扫了眼屋内,顾北遥坐在小桌上边拿了本书看。
顾北遥见她睡醒,放下书,起身坐到床边,眸中柔情淡淡,“睡好了吗?”
施晓然还在迷蒙之中,怀念昨晚温暖的怀抱,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北遥嘴角梨涡浅浅,怕她手放在外面冷,半躺上床,背靠枕垫,搭上被子,把她揽入怀中。
腰间肌肉紧实,施晓然只觉抱着他很安稳,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身边,继续回味睡觉的感觉。
冬日暖暖的阳光穿过屋顶斜斜洒入殿中,福泽静洒,人间安稳。
他身上的衣服很薄,只在中衣外面加了一套黑色外袍,施晓然灵台清醒了些,温温道:“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不冷,我不惧寒。”顾北遥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也是,他的身上仍然很暖,大概习武之人御寒能力强些,哪像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出门还要套个狐裘长披风。施晓然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中很幸福,虽然现前两人同床共枕有些逾越,可就是舍不得放开,再说顾北遥又不能吃了她。
“你什么时候起的?干嘛不叫我?”施晓然看了看天光,巳时都快过完了吧。
“看你睡得很安稳,不忍心叫醒你。”
“那你在等我睡醒吗?岂不是很无聊?”施晓然调整身姿,让自己躺得更舒适。
“不无聊,心里觉得很满,你不在的时候才无聊。”顾北遥轻轻拨弄她柔软的头发。
“二宫主,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或许……在树林中你替我包扎的时候,或许……在屋顶,或许……在沉华殿的岁月……我也说不好,但你在我眼前的时候心情就特别好。”顾北遥说得很慢,他一向言少语寡,也不懂甜言蜜语是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说。
“还有,”顾北遥一手放在她脸上,温热的指腹滑过软腻的肌肤,带起阵阵酥~痒,“不要叫我二宫主,叫我北遥。”
心房像是一朵花暖暖盛开,霎间光华之极,她只听过他大哥这么叫他,那意味着他的至亲。
“北遥,”施晓然默念一声,脸上笑靥浮开,又连轻声叫了两声。
名字似落入了心底,顾北遥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柔情漫天席地。
施晓然抓住他的手指,手指修长漂亮,掌心有薄茧;抬头看着他的脸,鼻梁高挺,眸似湖水般清冽,有淡淡柔光闪现。这样优秀的男子,却是自小就远离了人群,孤独一人行走人间,唯有习武为趣。施晓然生出一股心疼,沉华殿冷冷清清,恰如他的人生一般。
他有机会成为常人,却选择了救自己,谁家男子,温情如斯?
施晓然决心暗下,他的前半辈子她无从参与,后半辈子定要奉陪到底。她半起身,看着他,道:“你的毒要怎么才能解?”
顾北遥眸色暗了几分,“这个,毒不是一两天中下的,要解怕是不易。大哥一向在操持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似乎没有把握。”
“你自己的事怎么不清楚?”
“这身体我也习惯了。既然没什么把握,就不在乎了。”
施晓然有些恼,他就是那样一个寡淡的人,对自己的事不甚在意。怕是顾南远都对他没辙,眼中黠光一闪,施晓然凑近他的脖子,轻轻伸出舌头在皮肤上舔了一下,一路****继而辗转至耳根,轻道:“真的不在乎吗?”
温热鼻息喷在肌肤之上,引起全身酥麻,魅惑的声音响在耳畔,顾北遥搂紧她,拉开距离,气息不稳,“在乎。”
“那我们一起去找解毒的办法,好吗?”施晓然糯糯问道。
“好,我待会去问问薛神医。”
施晓然趁他不备在他面颊印上一吻,复又离开,像是偷腥的小猫,面上带了得意。
顾北遥受不了她在怀中乱动,松手放开,跃然起身下床,道:“快午时了,你饿不饿?”
“有点饿了。”施晓然有些不满,尝试去拉他的手。
顾北遥后退好几步,“起身吧,中午也只能吃清淡的。”
说完一阵风跑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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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人来人往,仆人推着放着小松柏的小车,花匠查看着园中布局指点放置方位,往日冷清的沉华殿热闹了不少。
沉华殿冬日太萧索冷清了,施晓然提议移搬花木来装点一下,便去找了花匠。
园中渐生动,顾北遥站在寝殿门口远远看着忙碌的众人。
施晓然抱了一小盆南天竹过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顾北遥忙从她手中接过,“挺好。”
“放在屋里吧。”施晓然看了看,指了一张桌子,让他放下。又转了转方位,让盆栽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拨弄了几下叶子,才满意。
又拉着他一起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外面花匠小仆忙碌身影,道:“来年我们在园子里多种些花啊,草啊,每个季节都有花开,那样多舒心啊!我看落霞宫都比这好看。”
这沉华殿到了冬天是没什么看头,顾北遥知她喜欢漂亮的东西,道:“大哥寝殿后面有一片梅园,花开时美不胜收,过几天带你去看。”
在顾南远那边,施晓然才不去看,弄不好得不偿失,这山上又不是只有那里有梅花,“我要自己种,要种上很多很多的桃树,粉红的,最好种上两三里,春天粉红一片,风吹过,花瓣片片飞,肯定比那个梅园好看,到了夏天还有桃吃。”
“你喜欢我就吩咐花匠种下,山上这么大,你要是喜欢,种上十里也可以。”语气依然是惯常的淡淡,却带了丝舒心。
施晓然听着心中欢喜,踮起脚猝不及防在他面颊轻啄一下,“那明年就种。”
“好。”顾北遥眉目带了些笑意。
远处走来一个人,身姿挺拔,施晓然一看,忙松了他的手,“我去指点花匠放置花木了。”
顾南远看她跑远,心中嗤笑一声,步上殿前台阶,“我瞧着你这园子也忒冷清了,你竟转了性。”
“我本不在乎这些,”顾北遥转身,“大哥,进屋说。”
两人进了屋,正中桌上琉璃瓶中插着着一大簇梅花,顾南远瞅了两眼,“这素心腊梅山顶才有,不是那丫头折的吧?”
“我拿回来的。”这是昨日顾北遥练功后看到,想起她喜欢,便顺手折了一把。
“你还真是喜欢她。”顾南远眉梢微挑,凤眸斜斜,“你去找薛神医问了关于排毒的事?”
“是。”
“难得你主动关心此事。”顾南远岂会不明白内中玄妙,只是眼中仍是水波不兴。
顾北遥不答语。虽是问过,但寻药终是个难事。
“你把东西拿走了我就又派了人出去。找了这么多年虽说是一无所获,头绪还是有的。西陈差不多整个地面都被翻过了,惟剩一处,与大穆交界有一道断崖谷,绵延百里,两国以此为界。断崖险峻立陡,到底有多深也说不清。崖上毒蛇虫蚁遍布,由于毒虫毒草滋生,已是瘴气笼罩,探了无数次都探不下去。深谷断崖出灵药,我一直疑心里面有需要的药材。”
“大哥何意?”
“你不惧毒,武功又是上乘,去探再合适不过。你既想与那丫头厮守,纵有一线机会,也该去看一看。”
顾北遥眼神清亮,微点头,“等事少了就去吧。”
“你这两天就去,不能错过这次赤金花开花机会。若是没有,再从长计议。”顾南远截道。
“最近腾云阁与玄剑门来往密切,若是联手,局势对七阳宫不利。”
“联手?哪那么容易。玄剑门素来阴险,虽一直与七阳宫不和,但也只是小摩擦,利益不够大,哪肯出手攻七阳山?怕是更乐意坐山观虎斗。七阳宫山隔水远,十几年前破落成那般,也无人攻破。既有我在,不用你操心。”
看他还欲再言,顾南远又道:“不必多言,你解了毒我就心安了。宫内之事我自会安排,有何动静也会传与你。你整理安排一下就出发。”
“好。”大哥行事一向滴水不漏,顾北遥知他已下决断,难以改变。
“倒是你要小心,腾云阁已经放出话来,无论哪个门派杀了你,都把长宁一片及延河的漕运商贸让出去,你多带些人。崖下也是凶险,若是不得,莫要强求,早去早回。”顾南远眼中带了浓浓关心。
顾北遥点头应下。
没别的事,顾南远简单关切几句,出门时看了两眼在远处忙活的施晓然,说道:“你对自己的事多上点心,你若有事,我是不会留着她的。”
意思简单明了,他是最看不惯顾北遥一副冷淡淡的样子,非要留着她也罢了;若是再闹出事端,他是不会姑息一个丫头的。
顾南远走后,施晓然回到殿中,手上粘了不少泥。
顾北遥递给她一条手巾,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
施晓然边擦手边问:“去哪里?要多久啊?”
“去大穆的西面边境,寻解毒的药。估计要一个多月。”
“我和你一起去。”
“那边是深崖峡谷,没什么好玩的,你也下不去。”
“不是说好一起去找药的吗?你走了我会很无聊的。”施晓然说着拽了拽他的衣襟,准备软磨硬泡一定要赖着一起去。
顾北遥也不想单独扔下她,上次闭关没多久她就出了事,这次离得这么远,心里不踏实,遂点头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