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奔跑了一段路程,却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踪影,于是跑在前头的人停下,等后面的人来了,大伙一起分析原因,他们认为劫匪中的一个还没有超过这个路段,另外一个在附近的路段。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守,叫四五个人继续向前走,跑到黄竹崆守,另外一些人分段巡逻,如果有动静,立即喊话支援。
此时天色已经变暗,如果是白天,从这边山路上的顶端可以望到半个村子,但此时已进入傍晚时分,村庄模糊不清,即使在眼前,也是人影暗淡。并且这里地势比较高,一阵风吹过,路边的树叶簌簌作响,让人不寒而栗。还好,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一队人马,彼此有个照应,而这却苦坏了在山中藏匿的寸头。
据后来得知,当时寸头藏匿在山中的大树后,原本喘着粗气的他屏住呼吸,匍匐在大树的后面,默默倾听路面的动静。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悄无声息,料想村民已经回去,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路面。可是,此时的路面根本看不清楚,如果是经常走此路的村民,他们凭借记忆还勉强可以行走,但作为外地人,这确实是个考验。寸头刚在路上走了两步,在模糊中见到前头立着一个身影,那人背对着他,寸头暗自庆幸没有被对方发现,立即回头跳到路下,摸黑向山下跑了一阵才停下来。
突然,路面上传来了声音:“这里有动静,大家快来。”其中一个人说道:“看这里的草丛,好像有人践踏过,应该在这座山中。”另外一个人说道:“会不会是什么动物呀?现在正是动物出没的时候呀!”其实这些人都心里明白,确认寸头就在下面。他们决定,从这里惊吓一下寸头,寸头必将向山下跑,而山下刚好是另一条小路的出口,他们派几个人先守在那个出口。
在山中的寸头听到这几句对话之后,惊恐莫名,此时除了不远处有些鸟叫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寸头怕得要死。突然,几块石头从路上边滚下来,寸头大喊:“鬼,鬼!”然后发了疯似的向下跑,但山中漆黑一片,眼前的树木如一具具高大的尸体矗立在他面前。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了:“孩……子……你……过来。”寸头大叫:“救命啊,有鬼,有鬼!”他继续向下奔跑,然而,这位老者却像会飞一般地出现在他面前。寸头在黑暗中看到这老者全身发出微弱的金光,并且,这位老者须发长白。诚惶诚恐的寸头还以为是土地爷现身,立即跪地,大喊救命!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一会儿,寸头抬头睁开眼睛,却没有见到任何怪异的东西,对,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寸头再次为自己打气,站了起来,凭着感觉继续向下跑,可是他觉得在这阴森的大山中有一双冰冷、深邃的眼睛在悄悄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像在责怪不听话的孩子。
突然,一个冗长的声音响了起来:“听……我……的……话,用……这……绳子……”寸头立即感觉到眼前有一束金光,慌张中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被树藤绊住,顿时向山下翻滚,落在山脚下的小路旁。此时,他见到不远处有几支火把,灯火通明,他情不自禁地大喊:“鬼!鬼!”然后缩了回去。
此时,外面有一个人大喊道:“喂,这里好像有动静,大家过来。”几支火把立即朝寸头这边照来,把小路照得通亮。于是,一张吓得变形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默默地注视着狼狈不堪、筋疲力尽地坐在小路上的寸头。
意识模糊的寸头扯下绊在自己脚上的东西,众人看到这东西好像是一条绳子(后来证实是条藤),只见寸头一言不发地用这条绳子慢慢把自己捆绑起来。有人说寸头是负荆请罪,但也有在场的人看到寸头绑自己时动作熟练,特别是缠绕自己的后背时,就如有人在绑他似的。
寸头站了起来,慢慢地向众人走来,此时的他,已经丢了三魂,少了七魄,眼神涣散,浑身哆嗦,一句话都没说,被这队人马押回了桃树寨。
听说一个劫匪被抓住了,寨子里沸腾了,整个寨子的人都过来观望。骆叔叫众人把寸头绑在合作社的走廊上,随后立即拿了一把菜刀出来,指着自己的脸,说要以牙还牙。一位老大上前劝阻骆叔说:“阿骆,你不能这样做,等下抓来另外一个,再一起商量如何处置。”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尖嘴还没有抓到。或许有人认为,已经抓了一个,也可解众人之恨了,但天理昭彰,劫匪劫数难逃。
除了一队人马守在黄竹崆外,各队人马陆续回来,却不见抓到尖嘴。众人料想晚上抓人不是好办法,而尖嘴没有经过黄竹崆,这说明尖嘴还藏在某座山中,也就不以为意,等第二天天亮后再去抓尖嘴。
过了不久,桃树寨的欧阳叔婆慌慌张张地跑到合作社,大喊道:“大家快去看啊,我家牛栏那里有人上吊了。”原来她半夜三更拿稻草去牛栏喂牛,发现有一个人吊在牛栏横梁上面,没有细看此人是否已经吊死,就落荒而逃。此时汇集在合作社的还有部分村民,他们立即拿着手电筒跑去牛栏。欧阳叔婆的牛栏建在桥头的另一边,离合作社足足有两千米。当用手电筒照射时,大家才看清楚,竟然是尖嘴。尖嘴双手被绑住,被吊在牛栏的横梁上,这不是吊颈。众人立即把他放了下来。此时的尖嘴脸色惨白,看似受过重大惊吓。而旁边的欧阳叔婆的那头牛,竟然闪到了牛栏角落里,紧紧倚靠着墙壁。奇怪的是,那条本来拴牛的绳子却不在牛鼻子上了,欧阳叔婆上前确认,把尖嘴吊起来的绳子正是那条牛绳。
又是谁绑了尖嘴呀?众人不解,当时已是夜里一点了,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用牛绳捆着尖嘴回到合作社。此时,寸头和尖嘴被绑在一起,估计他们受惊吓过度,两个人相见时彼此没说一句话。
虽说是子夜,合作社仍然热闹非凡,群情激奋,个个喊打喊杀,说要结果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这两个劫匪被绑在窗户下,成为众矢之的。桃树寨的老大首先发话,说要先审问他们的基本情况。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两人受惊吓过度,还是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一直三缄其口。终于,骆叔忍无可忍,拿起菜刀,凶巴巴地推开众人,扬言要活活砍死他们。看阵势骆叔好像是要来真的,众人死死拉住骆叔,拿着菜刀的骆叔在劫匪面前张牙舞爪,却始终无法下手。
接着,大家商量如何处置这两个劫匪,村民们个个绞尽脑汁,什么建议都有!
有人说,挑断脚筋,让他们残废,此生再也无法抢劫。
有人说,扣留人质,让对方家族老大过来谈判,反敲诈对方一笔钱。
有人说,送到镇派出所去,让政府了结此事。
或许是愤怒让村民丧失了理智,大部分在场的人都同意挑断劫匪的脚筋。在当时的农村,这种抢劫的勾当确实为村民所不齿,对当时法律意识不太强的村民来说,挑断脚筋并不过分,或许他们还认为这是今天法律所说的“正当防卫”。小时候,我亲耳听到我镇的其他村子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事人被挑断脚筋,终身残疾。于是,众人请寨子里一个胆大的人过来动手,这人也不负众望,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从人群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女人和小孩全部拂面而去,唯独春花婶站在原地。她不是在等着观看血腥的场面,而是此时她似乎又不正常起来。
拿小刀的人首先走到尖嘴的面前,用小刀把尖嘴那条肮脏不堪的牛仔裤的裤腿割掉。尖嘴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发出惊恐的尖叫:“不要,不要!”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人就是很贱,但贱中之贱的还另有其人。
正在此时,春花婶站了出来,她表情严肃,用一根手指着人群,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发出:“你,还不出来吗?你想害死你的兄弟吗?”
见到这怪异的一幕,现场鸦雀无声。不知道谁推了一下,胆怯的添军哥被推了出来。添军哥尖叫起来:“谁推我出来?谁推我出来?不是我,不是我。”众人面面相觑,据说根本没有人推他出来。此时,尖嘴终于开口了:“添军,纸包不住火的,你就说出来吧。”寸头也一反常态,露出哀求的目光,说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想害死我们吗?”
众人大惊失色,个个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添军哥,原来添军哥竟然认识这两个人。大家终于明白了:添军哥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竟然勾引外人合伙抢劫、敲诈本村人。几个义愤填膺的年轻人立即站了出来,用力地把添军哥推到尖嘴和寸头那边。添军哥死到临头还不悔改,恶狠狠地对两个劫匪说道:“你们在桥头时,我就暗示你们跑,为何还想着钱,该死!”
究竟谁该死?难道知错不改的人就不该死?难道五十步笑百步的人就不该死?
此时,一位中老年人从人群中迈步出来,走到添军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两巴掌,说了声“逆子”,愤怒地离开。村民望去,原来是添军哥的父亲。据说,当天晚上添军哥的父亲回去之后气得吐血。
事情水落石出后,围观的村民渐渐冷静下来,他们都陷入了沉思:在一个阳谋面前,究竟谁的罪恶更大?是实施者还是策划者?人不可貌相呀,海水不可斗量呀,衣冠禽兽呀,等等,这些词语的含义都在添军哥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此时,春花婶莫名其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放了他们吧,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奇怪的是,说这话时,寸头和尖嘴尤其害怕,他们似乎对这声音似曾相识,他们竟然不敢看春花婶,却朝窗户里望。
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结合晚上抓这两个劫匪时遇到的各种怪异情形分析,都觉得事情不简单。众人议定:如果晚上放了这两人,这三更半夜的他们也走不回去,不如弄点东西给他们吃,然后把他们绑到天亮,到时候再放人。
第二天,桃树寨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合作社,讨论昨天的事情。此时,劫匪被释放了,他们坐在凳子上,讲述昨天被擒时发生的异常情况。寸头讲的经过基本与大队人马的叙述相吻合,只是当时在路上的那队人说,承认是他们故意把石头从路面推到路下去,但学鬼叫吓人,他们绝对没有做过,估计是寸头由于惊吓而造成的幻觉。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难道尖嘴也产生了幻觉?据说尖嘴从山上摸黑走下来,躲在牛栏中,突然他见到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这位老人递给他一根牛绳。于是,尖嘴迷迷糊糊地被吊了起来,究竟是自己动手还是别人动手,他毫无印象。
村民认为,束手就擒的这两个歹徒没有必要撒谎,结合春花婶的异常分析,两个歹徒的话确实不是无中生有。后来桃树寨的一位老人提出,难道是先人?他口中的先人指的是桃树寨的祖先。据说,从我的辈分起,往前算9代的那位曾姓祖先,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在村头住,逐渐繁衍了整个桃树寨的人。时间久远,最后,这位居功至伟的先人死后连墓地在哪里都无人知晓,到了我们这一代,他和他的坟墓更是被人遗忘,难道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这位先人的“阴谋”?
当天,桃树寨的人到寸头匿藏的那座山寻找蛛丝马迹,据说,竟然找到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墓地,但究竟是墓地还是动物的窝,无人知晓,桃树寨的村民却相信它就是那个了不起的先人的墓地,把这个墓地当做祖先的神地供奉起来。
后来,桃树寨的热心人士动员全寨的人出钱出力,为这位先人修了一座气派的坟墓,据说当时凑钱时,骆叔家给得尤其多。从那以后,每年正月,全桃树寨的人会集中一次进行大规模的扫墓。
先人保护村民的故事,并不是一个传说,后来,它成为我村后人津津乐道的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