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问他在哪里,我想告诉他,我很快就可以再看到他、再看到玄野了。
然而,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比猪叫还要难听的声音——
“您拨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请挂机!”
“雪野你在哪?你不是说你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关机吗?你不是有十块电池随时都可以换吗?雪野……”
我在心里默默的叨念着。然后,忽然很想流泪,很想流泪……
梦。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只有我和雪野两个人。
开始的时候我和雪野躺在草地上,模模糊糊好象是如梦湖,前面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头上是缀满星星的夜空。然后不知怎么又跑到了家里。
然后,雪野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在我腰上推了一把。
然后,我的脚开始像飞了一样的往前迈步。
然后,我回头再看他的时候,见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好象在冲我喊着什么。
我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可脚下却象控制不住似的仍旧往前狂奔着。
“什么,你说什么?”我大声喊着。
然后,我便醒了过来。
然后,我开始疯了一样的给雪野打电话。然而,无论我打多少遍,电话那边依然告诉我:
“您拨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请挂机!”
“欺夏……”
是田雨的声音。
拆掉纱布以后,我首先看到了他一脸的温柔。
接着,我便对着他的方向,准确的给了他一个微笑。
然后,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很红很红。
“我能看到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啊?怎么是好伤心的样子呢?”我笑着说。
“开……开心……”田雨这样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玄野还好吗?对了,你帮我问问雪野他们公司的人,我找他有事。”
“玄野他……他下周就能出来了!”
“出来?!”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
“是啊,出来!”
“怎么会呢?……真的吗?”
“嗯!”
“你没有骗我?!?”
“没有!”
呵呵!一瞬间,我忽然觉得眼前所有的乌云都在刹那里散开了。
这种感觉真好!
“是你帮的他对不对?呵呵,谢谢你田雨!”我开心的跟田雨道着谢。
然后,田雨的眼神里忽然有前所未有的哀伤在流动。好长一段时间以后,他跟我说:欺夏,去看看雪野吧!
“看他?他在哪?”我轻轻的问。
然后,当我发现田雨的眼泪突然凶猛起来以后,我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我雷电般的把床尾处所有的病历都翻了出来。
然后,我清楚得看到上面所写的关于那个为我捐献眼角膜的人的简历。
捐献日期是两周前。
而那个人……
他叫楚雪野,24岁,健康,是……很爱很爱我的人。
“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
“在哪?”
“警局!”
“为什么?”
“因为他带着警方好久都没有找到的凶器去自首,然后,在交代了一切……一切杀死MANDY的过程以后,就……就抢过警察的枪……自杀了……”
“可是,人真的不是他杀的啊……”
“…… ……”
“人真不是他杀的……我的雪野……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呢?……”
“…… ……”
“…… ……”
“雪野他不会有事的吧,他一定没事的对不对?”我微笑的问着田雨。
然后,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是跟我:进去吧!
然后,我笑着抬头。
然后,我看到“太平间”三个字。
然后,我的心像是被人由内而外的被镊子揪出来了一样,死命的疼了起来。
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把嘴捂上,我就已经哭出声了。
当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以后,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雪野时的场面,也是我推门进去,然后看雪野学着玄野的样子跟我打招呼。那时,我的雪野虽然不快乐,但却仍是活生生的。但是,现在,我同样的推门进去,还能再看到什么?
巨大的抽屉被拉开了。
“真的是你啊!雪野你为什么要躺在这里?啊?”慢慢的揭开那个白色的单子,那熟悉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在我看他的时候跟我微笑。
因为,他的眼睛此时正死死的闭着。
“不跟我笑吗?是不是我做什么让你生气了?那这次换我跟你笑好了?我跟你笑,好不好?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笑吗?我跟你笑……”说着,我缓缓的在自己脸上弯出一抹很大很大的笑容来。
然后,我发现雪野的眉毛和头发有点乱,于是就伸手去理了理。
“冷吗?”我趴在雪野耳边很认真的问他。
然后,我摸着他嘴角的淤青,我说:他们打你了是不是?疼不疼?
“很疼是不是?呵呵,雪野你别不说话啊,别害怕,你告诉我,你不喜欢这儿,对不对?我们回家,不然……去哪都好!你不是说你会出去打工然后回来养我吗?你不是说等有一天发现你这个人还不错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吗?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让我自己一个人吗?你说话啊!只要你说话,我就嫁给你,好不好?你说话啊……”我一边说一边流眼泪、一边又在点头微笑。
我想让雪野看见我在关心他、在想念他。
我想让他看见我的笑容,想让他知道看见他我有多开心……
抱着他的脖子,我就那么贴着他的脸说了好多话、流了好多泪。
然后,我好象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然后,我用力把那个白色的单子全部掀开。
原来,我的雪野竟然是全身赤裸的躺在里边的。
而更加让我无法喘息的是,我的雪野身上竟然有那么多横向、纵向被划开的口子。
“这……这是你们干的?对不对?为什么不给他一点完整呢?!难道你们要把他切碎了吗?你们想把我的雪野切碎吗……””我指着那些口子问身后站着的两个法医,然后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冲上去把他们两个人一并打倒在地,然后,开始疯了似的踢打他们的身体。
“我他妈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我像野兽一样的吼叫着。
最后,还是田雨把我给拉开了,在我拼命挣扎的时候,他忽然在我耳边跟我说:欺夏,让雪野走的时候安静一点吧,他不是最喜欢安静吗?
“疯子!我看你简直是疯子!”那两个法医站起来以后开始对着我骂。
“我是疯子!可你们……你们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我泪流不止的问着。
“哼!他是罪犯,当然是全身性的器官捐献!”其中一个法医不以为然的说着。
“……谁说他是罪犯,他才不是罪犯,我的雪野善良得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会是罪犯呢……”
“…… ……”
“伤口割开了为什么不缝上?你们到底是不是医生!你们难道不知道伤口这样是会感染的吗?如果他醒了……他醒了怎么办?他醒的时候你们这样做会让他很疼的啊,雪野他最怕疼了……”我伸手摸着那些保鲜膜下的伤口,痛得心如刀绞。
“一个死人还缝什么缝啊?小姐你就节哀顺便吧,不过,您可别忘了,你的眼角膜也是他捐给你的!”
在那个法医这样说完以后,我忽然失神的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以后我说:他不是死人,请你不要说他是死人!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你……刚刚说……是因为我的眼睛吗?你确定是因为他要把角膜捐给我所以你们才在他的身上切出那么多的口子吗?那……如果我把眼睛还给你们,我不要那个角膜了,我不要再看见东西了,你们是不是就能把我的雪野还给我?完完整整的还给我?啊?
说完,我闭上眼睛微笑着用手指去抠我的眼珠。
然后,是一阵剧痛袭击过我的身体。
“欺夏……”田雨的声音,那么样的哀伤。
而我,却一直在微笑着的。
然后,我跟他们说:现在我又瞎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们,把雪野还给我吧?完完整整的还给我——
“疯子!”那两个人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是那么样的恐慌。
然后,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呵呵……妈的……都他妈是些不守信用的人……雪野……楚雪野……你也是个不守信用的人……你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吗?你现在这样,算什么陪伴?啊?……”
我哭倒在地上。
然后,我的眼睛很疼很疼。
但我依然不停的叫着雪野的名字。我总觉得我只要一直这么叫着,他就会回来,就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会永远永远陪着我。
然后,我好象忽然又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里。
雪野在我腰上一推,我开始向前拼命的奔跑。
然后,我回头看他的时候,见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在冲我喊着什么。
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他笑,然后把声音扩得很大,他说:欺夏,你要幸福!你要幸福!
然后,他继续笑着,但是却转身与我背道而弛。
原来,他是在跟我道别啊!
雪野……
“楚雪野——”我在昏过去以后用尽最后的力量把这三个字喊的格外响亮。
然后,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然后,那个黑影再次出现。
他说;欺夏,你害怕灭亡吗?
我笑,我说:随你吧,我不在乎!
然后,梦里的一切都开始消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白光。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