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江南杭州,人世天堂。悠悠三年如西子湖水,涟漪轻过。
转眼又是春。楼阙深深,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影影绰绰可见帘内佳人侧躺胡床,已是睡得熟了。
如云青丝缱绻滑下,绕过苏绣枕屏,垂落紫檀脚踏。
矮脚胡床尾,一架瑞兽香薰冉冉浮香。
好一幅美人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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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蓝,且莫闹了。别扰了怜儿好睡。”帘子外头轻手轻脚走来白衣凤熙。看见他来,帘子外头纯金鸟架上的翠羽鸟儿立时张开红珊瑚般的小嘴欢声叫起来,嫣红的小脚在鸟架子上跳跃。
“嘘……”凤熙笑着伸手轻抚翠鸟额顶,“怜儿难得好睡,且待她慢慢醒转。”
听闻凤熙嗓音,竹帘一挑,丫头翡烟笑着从内里出来,向凤熙福身,“小侯爷回来了。姑娘正睡着,可要奴婢去唤醒姑娘?”
凤熙连忙示意翡烟低声。凤熙自己更是低无可低,“无妨。且等她自行醒来。”
“那小侯爷内里坐吧?奴婢给小侯爷搬绣墩来。”
“切莫。”凤熙温柔一笑,“她最不喜欢鬓乱鬟散之时被人看见。若醒来看见我在近前,定然恼了。好容易睡得沉,莫惹她生了起床气。我自等在廊檐下即可,也顺便与小蓝说话。”
翡烟只能抿嘴笑。侯府里岂有这样的规矩,小侯爷也只对姑娘这样好。除了姑娘,就算是老太太和长公主,小侯爷也未必这样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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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外头动静大了,清笛嘤咛一声醒来,急忙起身整肃钗环,回头便叫,“翡烟,公子来了,怎不唤醒我?快叫公子请进罢。哪里有主人在自家还要候在廊檐下的理?”
听见清笛醒了,小蓝也高兴得拔高了嗓门儿,大叫起来。叫声啁啾婉转,极是轻灵动听。
凤熙掀帘而入,却呆立在门口。略显唐突地盯着清笛面上因午睡而起的绯红娇慵,定定忘了呼吸。
此时的她带着独属于床笫间的娇媚。虽然神情严整,可是发丝微散、身子柔软,再加上房中萦绕的甜软账香,极是惹人心动。
教他越发按捺不得。
清笛见凤熙愣在门口,忙低头背转了身子,“公子去山阴办事,这一去可一切都好?”
凤熙轻轻叹息,抬步走过来,只凝着清笛背影,“一切都不好。”
看不见你,便什么都不是好。
“怎会?”清笛转身望凤熙,“沈姐姐可是伤心了?”
这一去山阴,本是凤熙陪沈婉娥回乡扫墓。三年前的五月初六,沈婉娥祖母病逝,归葬祖籍山阴。今年恰逢三年之期,沈婉娥要回乡扫墓;沈珩公事缠身脱不开身,便委托了凤熙一路照料。
三年前皇帝赐婚恩旨已下,多亏沈老太太病逝,这才因孝期而推迟了凤熙与沈婉娥的婚事;否则当日凤熙恐怕要落下抗旨不尊的大罪。
可是纵然婚礼未成,皇帝的旨意却已是存在,所以凤熙名义上已经注定是沈婉娥的夫君;尽管凤熙不想去山阴,可是老太太和长公主却万般不允。
更何况,怜儿此时寄身于他府中,他不能不为怜儿而妥协。
“她是伤心了些,不过还好。”怜儿竟然直接去问沈婉娥,凤熙不由得皱眉。
整整三年了,怜儿却依旧刻意将他推开到安全距离之外。怜儿更是主动与沈婉娥结交,两人以姐妹相称,如今倒似乎比跟他还要亲近些。
倘若怜儿对他的心,等同于他对她的心,那么她怎么可能会全无芥蒂与沈婉娥相交?她能心怀磊落,便只说明,她对他并无心意。
整整三年啊,他费尽了心思,她却依旧对他无意!
她的心,岂是冷的?!
“沈姐姐这几日可过府来?若不来,我倒要去看看她。”清笛刻意避过凤熙眼中怆然。
“小侯爷可在姑娘房中?长公主吩咐,要是看见小侯爷了,且赶紧让他去给老太太请安。这么从外头回来,还没照个面就没了影,没得乱了规矩……”门外忽然传来长公主跟前的典司女官在外头呼唤。
凤熙闻声便是皱眉。
“公子去吧。”清笛连忙轻声劝解,“我也得起身梳妆,便不留公子了。但凡有话,晚膳时间还能再叙。”
女子梳妆更衣,自是私隐,凤熙纵舍不得走,却也只能忍痛转身。
纵然转身外去,走到门口还是止步回首,“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膳房准备了。”
清笛闻言妙目一转,一抹红霞蓦地飞上颊边,一双眼珠子更是转向窗外,显是打量典司女官可会听见。
凤熙心头一热。终究看见她恢复本真的模样,也不枉他回来便只等着她午睡醒来。
“说罢。不拘什么,只要你说,我便给你备下。倘若不方便让老太太和我娘知道的,我私下里给你预备着,夜晚偷偷给你拿来。”凤熙满脸的宠溺,已是藏不住。
清笛提裙起身,蹑着脚尖儿走到凤熙跟前,垫脚攀住凤熙肩头,凑到他耳根去,悄声言,“公子此去山阴,难道就没带些好东西回来?”
凤熙笑,却装傻,“自然带了。青瓷、丝绸、日铸茶……我都给你包了最好的留着,稍后给你送过来。”
“哎呀,我要的不是那些!”清笛小性儿终现,拧身儿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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