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薄暖,杏花轻寒。
怜香院的姑娘们却已早早将玉簟铺床,点染满眼春意。
凤熙三分微醺,仰躺横波膝上。横波以长梗银簪刺莲肉,一颗颗小心喂给他吃。
“妾于去岁秋日,亲下莲塘,拣泥中经霜老熟的莲子;剔出莲肉,蜜渍了一冬,就埋在去岁开得最为繁盛的梅花下。昨儿才开了坛,只为你来的时候吃。”
凤熙阖着眸子浅淡一笑,“有心了。”
“只可惜,流水无情。”横波哀怨落下泪来,“上回说回杭州办事,迟迟不归。公子心上何曾挂念过妾半分?”
凤熙长眉轻蹙,“我有事。”
“岁岁春来,年年人老。公子想是嫌弃横波了。院子里这么多青嫩的妹妹,公子自然属意他人。”
“尤其是清笛。”横波哀婉,“自打花园里巧遇了她,公子自此对横波再不上心。纵然来了,也只转弯抹角问清笛可好;但凡得着好顽的,也可着清笛那送去。”
凤熙不耐起身,“又来了!”
横波仓皇泪下,俯伏簟上,“公子息怒,是妾犯了嫉妒之心。妾知罪。”说罢竟然转了银簪,猛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凤熙广袖急拂,银簪当啷一声仓促落地,一地回声凄凉。
“每回都闹成这样,没意思!”凤熙起身便要走,竟不顾惜。
横波从床上直跌下来,扯住凤熙衣袖,“公子,是横波错了……公子饶了横波这一回。横波只是太怕公子将当年的情分,都转给了清笛……”
“清笛天生清媚,妾自愧不如……”
凤熙闭上眼睛,扯开衣袖,“你们,是不可相比的。”
横波抬起泪眼,“之前比试,妾静听帘内动静,耳闻公子呼清笛为‘怜儿’……怜,心中所爱者。难不成,难不成公子已经……”
凤熙猛然变色,“你听见了?”
横波衣袖拭泪,“妾也欢欣,公子竟将清笛评为最末;妾便妄想,原来清笛并不合公子的心意。可是,公子既然随横波回来,奈何又对横波如此冷淡?”
横波泣,“自打公子在花园里见了清笛,竟是再没与妾欢好过。每回的花筹,公子都给得充足;外人只道公子恩爱如昔,又有谁知,公子从此竟然待妾如冰!”
凤熙蹲下,伸手抬起横波下颌,“听着,所谓‘怜儿’,只是我随口爱称。她性虽清冷,却惹人爱怜,故以‘怜儿’名之。此爱称只允我在她面前说。若是听你再提起,我便越发没了意思。”
横波连忙点头,“公子,横波明白。君须怜我,公子,何时才能垂怜横波一回?”
凤熙皱眉,横波梨花带雨,攀着凤熙,点点滑上凤熙身子,已是娇媚如春寒之中瑟瑟娇娇的杏花,“公子,垂怜了横波吧。以慰横波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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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春雪落了清笛满头,她鬓边那只绢子的蛾儿,便果如真的蝶儿一般,颤颤憩于花间。
小六情动,倾身便要再度亲来。清笛竖起手指,隔着他的唇,生生将他推开。
娇靥含春,却笼着清霜,“雪,好了!”
“今儿我越性儿随你孟浪一回,但是日后却不可再坏了规矩。”
清笛叹息,拂过那孩子的鬓角,掸落杏花,“此处是青楼,我为青楼女。这既是命,也是妈妈抚养之恩。所以,我只可越性儿这一回,下回不可再拂逆。”
“雪,切记,青楼无真情。譬如朝露,欢梦温存,切莫当真。”
小六黯然,狠狠别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