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儿上我高兴,便叫那个叫什么笛的给我学着窅娘的样儿跳个舞。”
张煜琪扔了酒杯,从后头内侍的手里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手。浑不在意手上染着的是鲜血,只简单擦了两下就将帕子丢开,“我不过叫她跳个舞,哪儿知道她竟然笨成那样儿!窅娘能做莲上舞,她在桌子上还踩得乒乒乓乓的,将碗碟都震落不少!”
“爷就想了,她怎么说也是你们怜香院的头牌,舞技自然没的说;那么问题就定然出在这双脚上——那么双大脚,跳起舞来怎么轻盈!”
张煜琪恬不知耻地笑,“窅娘为了讨得南唐后主的欢心,为了能做轻盈莲上舞,便自己缠了足。我今晚现给那个什么笛缠足也来不及了,索性——”
张煜琪说着还回头跟内侍挤眉弄眼地笑,“说来,太傅之前也没白教了我,我倒是学会个词儿,叫——削足适履。我这便想起来,索性给她砍掉一半!脚变得小了,舞姿自然便轻盈了!”
“掌院娘子,你说我的法子,是不是很妙啊?哈哈——”
张煜琪借酒狂笑,湉娘则努力忍住自己身子的摇晃。
“只是可惜啊,我都把她的脚砍掉一半了,结果她非但不能更加轻盈舞蹈,反倒,反倒站都站不起来了!”
张煜琪丝毫不觉自己做法哪里不妥,反倒还是满腹牢骚,“掌院娘子,你手底下就是这样调教姑娘的么?这般不中用,如何令客人欢欣!”
湉娘压抑不住胸腔中的悲凉,只冷冷地笑,“爷既然觉得是老身调教不周,又如何不拿了老身来责问?又何必急着将那孩子的双足削掉……爷这般所为,倒叫那孩子日后如何活下去?”
“官府的青楼向来不养无用的人口。那孩子的双足没了,纵然老身想让她当个丫头婆子的伺候人,却也再都不能……爷,你还不如活活就一刀杀了她,也免得她在这世上活活受罪!”
堕入青楼,已经是这世上女子最悲惨的命运;可是对于晴霓来说,如今更是苦上加苦,这一生都要生不如死!
张煜琪面对湉娘的悲愤,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眯着醉眼,迷迷蒙蒙地望着空了的墙壁,“初初听见这个丫头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当年那个小娘儿。晴霓,清笛……”
“你都不知道,我当年在街市上看见那个小娘儿时候的模样儿。那么一大街的人那,契丹人还都个个如狼一般,更有无数人对她品头论足,甚至低声咒骂,可是她呢,仿佛丝毫都不在乎。”
“她就那么朝着我走过来。步步生莲,一步都不乱。”张煜琪眯起眼睛来,“那一刻,我真的看见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儿开在她脚下。她那小蛮腰扭得,让爷登时就热起来了。”
湉娘心中轰然一声,险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怪不得当日张煜琪初初听见晴霓的名儿,眼睛便是一亮。晴霓虽然柔美,却性子弱,原本湉娘也担心晴霓应付不来张煜琪,却没想到张煜琪倒是对晴霓十分宠爱。此时方明白,原来只是因为晴霓的名儿,听起来极像是“清笛”!
张煜琪真是醉了,兀自沉在自己的诉说里,“啧啧,我从来没见过个那么样的小娘儿。明明是个卑贱的青楼女,可是那傲劲儿简直比公主还公主!一直走到我眼前儿来,面上的纱都不掀开;明明知道我是张衙内,却半分都不把我看在眼里。”
“啧啧,那些年我也随着我爹见过大宋的不少权贵,只除了没见过藏于深宫的帝姬,其余的什么郡主、什么县主,我倒也都见过。哪个不是在我眼前儿恭敬着?——单那个清笛!”
“后来,我在我爹的筵席上终究看了她跳舞。当然不是跳给我看,是跳给那个契丹二皇子看。我只是从窗户外头瞅着,却也看见她那刻的风华绝代!——若这世上真有人能步步生莲、能做莲花上舞,我想她倒是不二的人选!”
张煜琪说完了,终于从迷蒙里清醒过来些,转了眼珠清冷地望向湉娘,“我再问你一句,她究竟去哪儿了?”
湉娘心底再度沉落……“爷已经问过无数回了,老身也回答过无数回。当年霸州陷落那夜——啊不,老身说错了,是咱们大周龙兴那晚,那孩子已是死在了知州府城下!”
“放屁!”张煜琪猛地一拍桌子,“我知道你们都刻意瞒着我,连我老子也是!——可是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耳目,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契丹来的人和信儿,都是先见我老子的,他什么都不令我知道;可是我终究还是从契丹得了信儿了,知道她是去了契丹了!如今那个跟六皇子暧昧不断的,定然便是清笛。”
“别人我倒不敢说,那个六皇子的秉性我倒是能看准。如果不是清笛,他能待哪个女人到这个份儿上!”
湉娘心中的愤懑越发膨胀,索性再也不瞒着,只笑,“爷既然知道人是落在契丹,落在六皇子身边儿。那么以爷与契丹和六皇子的交好,爷何不亲自与契丹和六皇子去要人来?”
“爷如今可是咱们大周的太子爷,跟他们要个人,契丹和六皇子定然不会不给,是不是?”
“你!”张煜琪被湉娘一下子给捅到了痛处,恨得一拍桌子,“好大的胆子,就连你个老鸨子也敢讥讽于我?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条狗,什么皇帝太子,根本不敢在人家面前抬头,是不是!”
张煜琪戾气大发,扬声朝外头,“来呀,把这个老鸨子给我绑了!我就不信,我整治不得契丹六皇子和那个小娘儿,我还整治不了你个老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