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想杀我的人自多着,我又何必格外在乎多了一个于清风?我自己的手足兄弟、姻亲都多年存着杀我的心,于清风本是敌人,所以更不足虑。”
玄宸说着执了清笛的手,一根一根手指都放在唇边,轻轻吻过,“更何况,想要杀我,倒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我耶律雪宸,又岂是想杀便杀得成?”
“倘若给了我半点机会,我便反倒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身在契丹之时,身边耳目众多,玄宸倒是极少这般直白露出戾色。此时乍然见了,饶是清笛,都不由得轻轻一凛。倒仿似又回到当年,乍见他如玉的胸膛上,刺着那一头毛发贲张的狼头!
红灯如火,清笛面颊红了下,“吓死人了……”
所说言语都一如当年一般。
玄宸如何能忘当年的一言一语?双瞳登时碧色潋滟,一把便捉住了清笛的手,“你又说当年对我说过的话。我当年克制着,生怕惊着你;今日你倒让我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酒已入心扉,清笛早已染了醉意,便索性逞了小性儿,转身儿伸手,一把便扯开了玄宸的衣襟!
.
青黢黢的狼头,映在绯红的灯光里。当年那如玉的少年胸膛,此时早已变作成熟男儿身。曾经平坦的狼头,此时越发贲张起伏,便将那狼头映得浮凸立体起来,仿佛眸凸嘴张,越发凶狂怖人!
清笛颊边越发热火灼烫,却还是挑了眼睛去瞟他,“缘何,凶狂成这样儿?又忘了自己的本分,还想跟我逞强?”
玄宸笑开,他身子里似兰似麝般的体味借着酒香越发灼热而来,包绕了清笛周身,“他是太过渴望你,又如何还藏得住骨子里的凶性儿?”
“它,要怎样?”
清笛咬了唇儿,伸手去抚他的胸膛。纹理紧绷、肌肉贲张,让清笛喘得越发急了。
知道自己这样孟浪,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可是这一遭回来霸州,已然如梦。
所有汉人的心中,都想着叶落归根,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却着实没想到,在这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上,依旧还有机会回来霸州。这便已经是一份叶落归根,已是一种心愿得偿。
就算这么去了,当也算再无遗憾。
便如当年离开霸州时所想,一座城本是空的,对于一座城的情感,原本都是源于在城中邂逅的人。她这回既有机会回来这座城,连带着自然依旧惦念当年的那份情。回到这座城的心愿得偿,她自然也想便将当年未能一逞的情,便也一柄得偿。
这样,即便再离开这座城,心却也不会再是空的了吧?
清笛起身径自扯了玄宸的手,“可愿意,随我去一个地方?”
玄宸一笑,带着醉意起身将清笛娇小的身子全都抱进怀里,“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
冬日的夜晚格外宁静,院子里各处楼阁里的丝竹管弦之声都被厚厚的暖帘隔住,院子里伺候的人也都寻了机会躲去避寒。院子里的天地清幽无垠,两人沿着回廊携手向前,便似这偌大天地都只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
再熟悉不过的路线,再确定不移的方向。清笛一步步走着,眼泪已经无声滑落。
实则是在赌,赌自己当年住过的院子,此时是否还在。还要赌,那院子即便也得以重建,是否已经住进了旁人去。
可是当眼前的一切从夜色里无声展开,清笛如何还能不静静哭泣?
一切都在,依旧旧日模样。
站在院子门口,清笛似乎都能看见当日,郭婆婆从院门进进出出;听得见院子角落的马厩里,黑丫又在低声地嘟囔着什么。
就连院子里那盏红灯依旧还挂在原地,灯光如火,照亮清幽冬夜,眼里身上都是披了温暖。
玄宸握紧了清笛的手指,轻轻推开院门。门内一片宁静,没有一丝声响。显然并无人居住。
踏上门阶,推开了房门,一股夜风吹入房中,撩动房中珠帘。珠子轻撞,叮咚如流泉,轻灵灵落入清笛耳鼓。
不光这院子,不光这屋子,即便这珠帘,甚至珠子撞击发出的清泠之声,仿佛一如昨日。
清笛走过去,轻抚珠帘,泪珠落得更急,“雪,你有没有问过,这院子里如今的掌院是谁?”
玄宸摇头,“何须再问?”
清笛再也按捺不住,哭着扑进玄宸的怀里,“真的可能么,真的?”
“回杭州的那三年,我也拜托凤熙帮我打听妈妈的下落,却遍寻不见。我以为妈妈极有可能是在霸州城破的那个晚上罹难……便从此不敢再追问,以免失望。却哪里想得到,哪里想得到……”
也只有湉娘,才能一一记得清当年院子里各处的模样。也只有湉娘,才会在重建院子之后,让院子里各处依旧与从前一般模样。
也只有湉娘,才会明知道她已经不在院子里,却依旧将她的院子重新建好,而且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依旧还是从前无二!
湉娘虽然手腕强硬,但是却在清笛的心中已经是另一位母亲。霸州城破那一年的生离死别,清笛以为又失去了一位母亲,却真的没敢想到,一切的一切还都有机会回到从前。一切仿佛都没改变。
“我要去见妈妈,我要去给她行礼。”她真笨,竟然直到此时才想到。原本看见那支应婆婆说到于大人时那紧张的情形,便该猜想到才是。于大人再来怜香院,也必定依旧是为了妈妈而来。她真笨,她怎么会没想到?
玄宸点头,“自然要去的。可是不要在今晚。今晚于大人怕是在。”
“我也不想今晚去的。”清笛含泪高高仰头,望住玄宸的眼睛,“小狼崽子,随我,回了当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