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笛转身望月牙儿,颔首轻笑,“月牙儿郡主说得对。六皇子,那便烦劳小青前去送信。两日后,本位等候奉旨前去伴驾。”
与满堂朝臣的非议与责难相比,清笛更在乎的是月牙儿态度的突然转变。她能够独自面对众臣的责难而坦然冷静,却不能无视月牙儿的挑衅。
出得帐来,月牙儿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回自己的帐篷,清笛却走上前去轻轻拉住月牙儿的手臂,“月牙儿郡主可否到我帐中小坐?”
“去便去,恰好我也有话要问你!”月牙儿反倒率先大步走向清笛的帐篷去,将清笛远远甩落身后。
清笛慢下步子,望身畔陪伴的郭婆婆与翡烟。两人俱是摇头,示意并无泄漏任何。
清笛心中有了数,便让下人都留在帐外,她自己走进去,“月牙儿郡主心里郁着,有话便都直说吧。我虽然是宋人,但是却喜欢草原人的直率。与其什么都憋在心里,彼此生了嫌隙,不如什么都说将出来。就算当面打了骂了,也总归哭过闹过之后依然可以相视一笑。”
“好,算你瞅得见我的性子,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最容不得人有人在背后暗瞒了我!”月牙儿霍地转身,直盯着清笛的眼睛,“你口口声声对我说,绝不越过我去;我倒要问你,昨晚你跟六哥去了哪儿了!”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各种隐瞒的方式绝没有完美无缺的,纵然瞒得过众人耳目,却永远瞒不过有心人。与其在已经被发现破绽的情形之下再做遮掩,不如反而坦诚,一切也许还尚有转圜。
清笛便点头,“我与他在一处。”
“好,好……”月牙儿眼睛里倏地涌满了泪水,“你倒如何与我解释此事!这便是绝不越过我去?”
“月牙儿郡主如何来看六皇子的身份?”清笛反客为主,“这契丹草原上的诸位先帝,各家王爷,难道身畔都只有一个正妻么?”
“自然不是!”月牙儿咬紧了嘴唇,“该有的度量我自然有,我若嫁给他为妻,虽然心里不痛快些,但是该有的肚量我也必有,不至于就不让他身边多几个人!”
“可是却不可是你!”月牙儿抬眼盯着清笛,“纵然不甘承认,可是我却也不能不承认——倘若他身边有了你,那他心里恐怕就只有你;这样的事情,我便决不允许发生!”
“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清笛再叹口气,“我的性子,以月牙儿郡主的聪慧,必也能猜得到:我本不畏惧月牙儿郡主你,所以肯说绝不越过你去,原本已是我极大的诚心与让步。还请月牙儿郡主你廓清:我说绝不越过你去,并不等于说我可以全然抹去那段情、彻底放弃这个人。”
“你,你这是抵赖!”月牙儿气得一挥手臂。
清笛轻轻摇头,“月牙儿郡主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自然该明白,情之一字又岂能做到收放自如?何时动情,全无自控;动了的情思,又岂可自行决定了尽数剪灭?”
“并非我不想答应月牙儿郡主你,我也曾几番想过割舍了他,可是事到临头只能越发知道,情既动,便此生难止。”
“月牙儿郡主,我依旧应诺了你,这一生绝不越过你去,却不会答应你,就此不再爱他。”清笛转头去望墙上日影,“实则我这也是第一回对人承认,我爱他;即便是对我自己,这也还是第一回明确承认。”
“我爱他,虽然要隔着契丹人与宋人之间的篱障,虽然要隔着重重的阻碍,但是我还是要承认这份情。”
“你这样说,不怕我杀了你!”月牙儿恨得泪珠子迸落下来,“你这是在向我宣战,你根本就不将我放在眼里!”
“月牙儿郡主你错了。”清笛清淡一笑,“我爱他,我对自己承认,也对你承认,可是我却不会对他承认。其实也不必你杀我,你焉知我就能活过多久?”
“你,你什么意思!”月牙儿一惊。
“方才大帐中的所言,月牙儿郡主也尽数听见了。偌大契丹,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又何必假月牙儿郡主的手。”清笛敛衽微笑,“这一番若去了女真前线,生死更是难卜。我今天这般与月牙儿郡主讲说,实则还只是一条心意:我若去了,月牙儿郡主请一定看顾好他。”
“从我当年第一眼看见他,我便也不知为何,自己与自己已经发过誓言,不管历经什么,就算要自己受罪,也总归要护他周全——若我去了,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月牙儿郡主你。”
“月牙儿郡主总归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清笛轻轻微笑,“一个死人,如何能越过月牙儿郡主你去?纵然我昨晚孟浪了些,又哪里是违背了当初与月牙儿郡主你的诺言?”
“死人?”月牙儿也是一愣,“你说你这一去,竟是必死的?”
清笛轻轻摇头,“也许未必有性命危险。只是人的死,并非只是身子;心若死了,一样是个死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月牙儿光火,“真不明白你们宋人,说话弯弯绕来绕去,竟是想说什么!”
“我想对月牙儿郡主说的,从来都是一句话:请记着你们之间的情分,看顾好他。”
清笛说着,转身亲自开了箱箧,取出一件长衣,平托着递到月牙儿手中,“这件长衣完璧归赵。即便我曾穿过,却也终究会回到月牙儿郡主手中,这一回当是再不离弃。是郡主的总归是郡主的,就算有人曾有借用,却早晚会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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