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敢欺我!”
清笛情知,先前那一番恐惧,定然全都落进了他眼底去。他难得见她害怕,定然是心底偷笑了!
小六终究藏不住笑意,蓝瞳轻闪,只贴着清笛的面颊,四目共同望向菱花镜,轻柔言,“可还记得,霸州怜香院,你初次为我篦头,便也这般对镜相望?”
“你!”清笛面颊再染绯色,“都忘了!”
她越说忘了的,便是越记得清楚的。小六笑容便越发扩大,“当日你为我簪花,今日我为你亲手编了红玉珠络。竟然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
“休说这些浑话!”清笛羞不可抑,伸手推开小六,回手将菱花镜倒扣,“既然已经更衣梳妆完毕,你便退下吧。这一番耽搁的光景不短了,我总归该回到皇上身畔去。”
“好。”少年面上染了不舍,却竟然点头。
“嗯?”清笛反倒一怔,“你答应得这样痛快?”
小六邪肆笑开,回到清笛身畔来,伸手便狠狠揽住清笛纤腰,“当然不愿意!原来你也不希望……这便够了。”
“你,你休得胡言!”清笛心跳如鼓,他身上的气息不断攻入她的鼻息,扰乱了她心神。
“……或者你以为,我要为你更衣,是另有其他事情要做……”小六喘息,按捺不住弯腰压下来,轻吻清笛鬓边青丝,“或者你其实更期待,我对你做其他的事……”
“别再乱来!”清笛急忙伸手掩住小六的唇。那里如丝般润滑,却比火还要灼烫。
“我是想要你,随时随地。”邪佞少年温柔笑开,凝着清笛的眼睛,“可是我又岂可急在一时?倘若今日要了你,你我都活不过明天早晨。纵然想不顾一切,我却怎能推你入杀机!”
小六猛然退后,撑住背后桌案,用力深深吸气,“只拥抱你,我已经这般。怜儿,你终可放心。”少年长眸轻佻斜飞。
清笛心内重重一撞——她明白,他在说月牙儿。他在告诉她,月牙儿从没能让他这样。
“那你,干嘛非要对翡烟说那样暧昧的话;又说要为我更衣……”脸颊燃起火来,清笛背转身子,不去看他。
“就是要为你更衣。你第一回穿上我契丹的衣裳,会变成何等的美丽?这样子,总归要我头一个看见,决不许别人比我先看见!所以必然要我亲自为你更衣梳妆的!”
“更何况……”少年平复了些,走上前来,从背面揽住清笛肩头,“你们汉人重视头发,夫妻新婚之夜更有解发、结发的规矩,我又岂肯让别人解开你的发髻,再切断你的发丝?这一切都必得是由我亲自来做的!”
清笛千般忍耐,可是这一刻却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原本以为他只为一逞欲念而来,却哪里想到,他分明用心若此……
清笛背对着他,无声落下泪来,“雪,你好自为之。切莫再做这样傻事,纵然我明白,可是一切却都改变不得。”
就算他为她解发,第一个看了她穿着契丹衣裳的模样——可是今晚却也不是属于他的洞房花烛夜!她嫁给的、她要委身的,都只能是他的父亲!
“只要你肯,我们便有机会改变一切!”小六一把转过清笛的身子来,手指穿进清笛指间,十指交握,“你从来不是那些只知道逆来顺受的女人。你纵然面对父皇,都并无一丝惊色。只要你肯,你我合力,便有机会改变一切!”
清笛无法去面对他灼灼的目光,轻轻垂下眼帘来,“六皇子,你实在高估了我的能力。从前你认得的我,不过是青楼之间搬弄小伎俩的女子,那些伎俩又如何于今日去对抗皇权!抱歉,我做不到的。除了顺从,我别无他路。”
“姑娘!”翡烟一挑帘子走进来,见了清笛衣装发饰也是一呆,却随即收敛形色,“外头有个契丹侍女来来回回走过三次。奴婢担心,是来暗中窥望的。六皇子不宜久留,姑娘也应尽早回到可汗身边去。”
清笛急忙收摄心神,与小六互望一眼,都是点头。
小六转身向外,四面看过之后,谨慎离去。
翡烟则呆望着清笛,轻轻一声,“姑娘,可真是好看!奴婢一时之间错觉,倒觉得姑娘应该是这草原上的人似的。”
“翡烟,方才他让你受了委屈。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清笛脸红。
“姑娘说的哪里话来,奴婢可担当不起。”翡烟也红了红脸,“方才奴婢一直听着里头的声音,倘若他敢对姑娘用强,奴婢必然冲进来的……原来他只是吓唬奴婢,奴婢就也不记恨他了。”
清笛舒了口气,笑起来,“我若不容着,他才不敢!”
原本清笛是给翡烟一个定心丸,却让翡烟心中又是一翻涌——从两人情状之间看得出,这两人早有了亲密。原来那些亲密,还都是姑娘容得的……
姑娘的心终究丢在了哪里,翡烟这回还岂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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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笛回了耶律真元身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草原斜阳如金红轻纱,罩着这广阔天地。
大殿前头已经高燃起了篝火,有契丹的汉子正在彼此相搏,形状如同汉地街市上的相扑,只是场面越发激烈,争斗的手段越是凶狠。
“皇上……”清笛曼妙一礼。
耶律真元见了契丹装束的清笛,都是一愣,许久才大笑伸手,“连城真乃契丹第一美人!”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女眷都是勃然变色。
耶律真元握着清笛小手,让她坐在他身边,映着火光笑望她,“朕还担心,连城初来契丹,不习契丹衣装。没想到连城竟然主动更换衣装,更这般绝美动人。”
清笛娇羞一笑,“此来契丹,虽然人地殊异,但是妾身也请教过师长,得知契丹诸多传闻。”清笛说着妙目流转,望着皇帝身上的龙袍,“皇上令契丹朝堂上下分两制,契丹官员着契丹服色,南面官则着汉地服色。就连皇上和皇后,也如此分别——国母着国服,皇上着汉服……”
“就连皇上都能打破胡汉之间的藩篱,亲自穿着汉人的服饰;连城区区一介女子,又岂能不追效皇上,首先从服色上突破了彼此之间的界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