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飞扬: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90后一等奖获奖者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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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狐狸的明信片(3)

从小渔岛到沙坡尾

文/陆俊文

前几日同作家南宋先生聊及他的《厦大一条街》,如今名目虽有,址不存焉。我是2011年秋到的厦门,“厦大一条街”在2010年消失,未见其貌,只消得听人怀悼,睹其旧照,我于脑中念想,不甚可惜。好在沿街的那几家书店仍在,满足我嗜书的味蕾。

原先因居漳州的缘故,每次到厦岛总要海陆二行,周转期间,倒是别有一番乐趣。早上八九点出门,十点靠岸,走向第一码头穿行贩鲜货的集市,过天桥下的大马路在厦禾路边摊点喝粥,中山路人太杂多,不肯久留,但光合作用书店里盘坐一隅静读的老人孩童倒使我津津乐道。不过装潢过细致终归不像读书人待的地方,我还是更愿意去小渔岛沾沾旧书气,悟悟刘禹锡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同小渔岛荒岛图书馆结缘,说起来还真是件奇妙的事。去年十月刚来不久,我从厦大西门往外走,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街巷名字,只管听脚的指挥,走便是。绕过一个大坡竟蹿入了无人之境,街道狭长,两边的商铺只挂了牌并未营业,都是些老楼,从中瞥去一间半掩的铁门,黑魆魆,叫人惊骇。匆匆欲离开,看到“民族路”的街牌我才放慢了脚步,记忆中有人提及这附近的沙茶面味正。及至晌午,书墟乍现。填饱肚子的东西没有找到,精神食粮倒先跳出来给我一丝慰藉了。我走进店里沿空隙绕了一圈,不大,但书堆叠得齐整利落。有稀罕的民国小册子,也有缺了页的八十年代印书,或是一系列的两三集,或是难寻觅的孤本。吸引我兴趣的是那本浅绿薄皮的《卡夫卡随笔》,东妮译的1994年漓江出版社的版本。我知道漓江出版社常年孜孜不倦出诺贝尔文学奖的集子,但也知道卡夫卡生前未获得任何奖励。就像是大多数死后作品才彰显出来的艺术家一样,他孤独沉默地写着。这本书读起来很流畅但并不通晓,亦如卡夫卡的每篇作品,径曲而艰,冥思苦想却不得其意,某日回嚼一二,方觉其幽。店主见我爱不释手,便走过来,将其赠我。他又附赠了一本记录厦门的旧杂志,和几张老厦门的明信片。我大喜,但两人腆与相谈,只相视一笑,便罢。临走前我又购了一册2004年上海译文出的保罗·科埃略的《炼金术士》(另译《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印数不多,友人托我寻觅了许久,从南宁到上海,跑了许多地方都未见,网上亦售罄,未曾料到竟在这里给遇着了。从厦门又寄到了重庆,陪他熬过了一整个冬天。

以后每次至厦岛,总不免到小渔岛翻翻书,未同店主打照面,却同旧书相抚甚欢。春天、夏天,潮湿的空气让纸也变得稀薄。

九月随校搬来,又开始如同个探险者一般钻入这城市的心脏,咸淡油腻,呼吸市井之气。瑟瑟发抖吹海风听曾厝垵的歌仔戏却不亦乐乎,穿过修葺的瓦砾在夜间抵达碧山寺观其静谧,万石植物园的小径横生,在观屿台俯瞰海潮迭生与天相接。机缘巧合走到了沙坡尾,看几只细脚身洁的白鹭轻盈奔跑、跳跃、振翅,渔船停靠岸堤,老楼参差,漏出光火恬淡。更叫我惊喜的,便是归途路遇的晓风书屋和琥珀书店了。

晓风我是早闻其名的,在漳州时,便隔三岔五去翻书,只看不买,磨出了厚脸皮;而琥珀,常听人说那是谢泳老师的出没之地。琥珀不大,却如顽石精巧,所藏的书都是宝贝。初探我便购置了许多书,从福克纳到伍尔夫,从萨特到波伏娃,小说戏剧传记种种,总嫌不够,再买,结果如提筐择菜,满载而归。同店主默默因为一辑精致装帧的杨绛所著的《干校六记》而争执不下,她是个爱书惜书之人,顽皮得很,因为自己太喜欢了,便不肯卖与我,我只得成人之美。而后在闲暇时便同二三好友到这里来,在阁楼上饮啜茶水,轻敲棋子,漫卷书页。有时也自己一人过来,对面是饮食男女、市井之声,身后是几丈木架、万卷诗书。只静坐一隅听来客对聊也别有趣味,想起在南京时陪我逛先锋书店的好友,在西藏念民俗学,同我讲起当地的神秘;想起两年前冬天在上海,一群文艺青年在福州路的书城柜台找印有自己文字的书籍;想起北京连下暴雨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大马路上走的夜晚;想起三十小时的火车站票从北至南穿过黄河长江的不眠之夜。其实书中所描绘的远远没有生活那么纷繁复杂,但文字同语言总会莫名其妙调动起我所有的记忆与经验拼凑出另一个异样的世界。

小渔岛和沙坡尾这两个词在脑袋中晃荡不止,饥饿的,究竟是胃,还是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