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首歌的时间想你
文/潘云贵
夏日后遗症
a
起初,总觉得是你在叫我,回过头的一刻才发现,只有自己的影子、日光和风声,沿着墙壁排列成行,孤单得像一张旧照。
而我总觉得这张照片的背后是你站着,同样孤单地栖息成鸟,捡拾枝桠下的影子,又在起风的时候张望着天空。最后在我的预料中,你选择了离开。
自从你走后,天涯苍茫,世界剩下一片忧郁的蓝。
我呆呆看着天,说要一丝不挂地忘记你,无论费尽多少时年,铁去多少心肠。
都要自己忘了你。
b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长好了翠柳,三两只黄鹂站立枝头,用啼声应和远去的鹭群。诗句活了过来,露出素颜的韵脚。
幼时常常念道的《绝句》现在已经记不全了,只是偶尔听楼下过路的学生们嬉笑地吟诵过。
他们穿肥大的校服,胸前别着永远都佩戴不齐的金属校徽,一路走着,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路边泥土里新长出一些野菊,葱嫩的叶尖垂着淡淡的黄。
你一定不知道,他们有多像曾经的我们。永远不听话的天阔天空,永远不像话的光辉岁月。
跑跑停停,追追打打,一时朋友,一时仇人。
两个人,是一道影子。
c
夏天到来之后,雨一直下,像一首老歌里的爱情那样重复。
有时黑云压城,雷声空降,白天一下就成为夜晚。
田野边上的小路,瓷白碎石铺着。多年以前,你骑车从那儿经过,雷雨之中,你是一株发光的白木棉。我在屋檐下大声叫住了你。
充沛的雨水如同一条黝黑的光河,延伸在你年少的笑容里。
你偏执地前行。屋檐如悬崖,风铃若沧海。
d
最近的自己不太喜欢出门,只是日复一日坐在阳台边,养着一只你在大街上游荡时因同情心泛滥而抱回家的猫仔。它全身是白色的毛,胡子翘得很漂亮。
只是现在,它寂寞得很像我。
偶尔自己也会在手边翻阅你曾借我的那本两百多页的小说。每次只盯着扉页上你潦草的字迹看了好长时间,突然间竟傻傻地笑了起来。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把它还你。我说还没看完。
其实是自己一直想留住那一行写在上面的,你的名字。
我总觉得自己没有看够。
e
你离开的那天,我去看了一次海。
无尽的大海上,波涛前赴后继。沉潜的往事卷入似曾相识的昨日。
你说究竟要过多久自己才会看到海,才会和最爱的人在海边简陋的木屋里住尽自己的一生。那时我笑你太过乌托邦。不切实际的遥想也是遥想罢了。
一场虚幻的旅程,谁也无法到达。
我见过偌大的海滩上,有人脚踩细沙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接近云端。
想起曾经关于梦想的言辞,与这片蔚蓝天际的距离,已经是隔岸的风景,是多少年前少年们清澈的倒影。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f
中午去市中心购置盛夏的衣物,在陌生的人流中摩肩接踵。
城市森林之中一个人的渺小是一粒不被感知的尘埃,在光里飞扬,又一瞬间坠地。
累的时候坐在那家叫“勿忘我”的饮品店的藤椅上,不小心又多叫了一杯青柠味的奶茶。记得从前每次来,你都会点它。
饮品店的老板已经换了,不再是那个被你取笑一头茂密卷发可以当拖把用的肥胖女人。果汁里加了很深的色素,味道太甜,没有之前那么好喝。
推移的时间里,渐渐飘出烧焦羽毛焦灼的味道。而你似乎还站在时间的这头,像最初羽翼未长丰满的雏鸟,只是与我相依。
黄昏划破车窗,细碎的光线带着金色的触角扎到自己倦怠的皮肤上。辛苦买来的衣服在下车后永远落在了17路公交的底座下面。
爱情到最后也只是徒留无言的结局。
g
蝉声扩大光的领地,而在摇晃的树影间,那些窸窣的虫鸣无所依附。
我的身体是一节脱轨的列车。
h
我还会在临睡前上线去看你灰白头像下的状态,给你发可爱或者太阳的表情。
我还会在短信提示音响起不到两秒的时间内迅速地按下阅读键。
我还会在每次朋友请吃饭的时候,穿那件有小帽的T恤,神情紧张,像是自己又要去见你。
我还会在听见背后有人叫出一个跟你相像的名字时,不自觉地转头盯着那个人,看了好久好久。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i
夏天过去以后,我的感冒依旧没好。
蓝白色的胶囊和大大小小的药片都安静地躺在抽屉里,一直没有打开。
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声音可以喑哑得像一层暗红色的铁锈。
可以这么喑哑得,如同是你在和我说话。
j
“傻瓜,如果想我了,就向四周看看。我一定就在你的身边。”
重新翻看了一遍以前的短信记录,发现原来还有一条,自己一直忘记了删。
用一首歌的时间想你
a
路上的积雪,渐渐化得干净了。
道路恢复成去年九月的样子,黝黑枝头挂着鳞鳞叶片,偶有几朵小花开成月白的模样。
突然禁不住,在压抑了一个冬天后又开始发疯地想你。翻看以前在日记上提及你的部分,把手机上删掉的照片从空间里重新下载下来,又找了初见时听的那首歌,来自范玮琪的《启程》。
记忆的离离之草,没想到也会在春天恣情生长。似乎自己曾经的执念又开始启程。
可是有些被遗憾所定义的人事,真的无法回头了。那些发给你的短信和你的回复,那些没来得及记住的电话、QQ、E-mail,自己当初怎么都删了呢?像起航的轮船突然间消失在大海的雾色里。
如果你知道,一定会说我矫情,或者愚笨,对吧?
所以我宁愿你一切都不知道,或者已经忘记我。
b
从前常走的一条街道,两旁的旧书店都拆掉了,换成了装修讲究的便利店和饰品店。卖的东西不再是值得自己可以停留一整个下午去翻阅的线装书了。
这一条街已经失去自己行走的意义。
孤独越来越没有去处。
拐角的小公园,被雨水洗刷地泛白的老式木椅,依旧坐着很多恋人。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背靠背,依偎,或者抵额相觑。远处有鸽子飞过教堂顶端,黄昏把时间浸泡得罗曼蒂克。
我看见其中有几个头发凌乱,戴着耳机,好像你。
那时我把你约出来。你当时一边骑着捷安特一边听歌。我向你打了声招呼,你愕然地看着我,然后停下车。
想过是我吗?
想到过,只是一点点。
千辛万苦要来了号码,发了一条匿名短信给你,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直到现在,常常会为这件小事,既紧张又开心。它似乎永远住进了十七岁,出不来了。
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你见到的我不是那么胖,不是那么慌乱,不是那么词不达意,不是那么羞怯地离开,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投给时光的问题,只听到一片沉默。
c
中午到复印社去打印明信片,才发觉自己亲手做的远比现成买的昂贵。想想感情也是这么一桩事,自己亲身经历的远比泡沫剧里来得漫长、空虚与煎熬。
那段痴迷地看《一不小心爱上你》的时日,常常一个人在线上看到凌晨,在主人公重复一次次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邂逅或者离别中,自己竟哭了。
经过许多次以后,总算有了抵抗力,才发现一个为别人落泪的人,往往没有人会为他落泪。
复印社的师傅很年轻,脸白白的,身体很瘦,又觉得像你了。他很细心,用锋利的小铡刀裁剪完明信片后,又从中挑出了喜欢的一张:灰蓝色背景,一些车窗上闪现的零碎灯光和水滴,十分素淡。
他不会知道,你和他的品味那么相像。时光里那些默契的成分都可以叫做偶然。
其实,那一张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离开复印社一段路程后,才发现U盘忘了拿。刚回头,那师傅已经追了上来。那一刻很开心,原来一个只算是陌生的人,与自己的感应竟是如此亲密。
而你,就在心口处,却似乎站在一个遥远的彼岸。中间空出的汪洋,深藏了太多的迟疑与顾忌。
对了,一直想问,上次寄给你的明信片收到了吗?
d
整个春日午后,清凉空气里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自己趴在床上,像透明了一样。
突然想起昨晚似乎有下过一场雨。地面上有打落的花红零零碎碎地粘着,阴面的墙壁还有许多水滴没被蒸发,宛若一种诉说。
昨晚在雨中我做了很多梦。梦见自己腾空而起,在天上和大鸟一起飞着。它们有白色而浓密的羽毛,嘴里叼着很大颗的绿宝石,去了北风后面的国家。
后来,我站在大海边。一条巨大的蓝鲸鱼竟然会说话。
它问我,在找什么?
我说,在找一个像你的人,有着无法靠近的蓝色。
最后,自己是被雨水吵醒了。豆粒大的响声砸在瓦砾上,接连不断。
我明白,有些梦说出来就只能是梦。
有些梦不说出来也只是梦,而已。
e
放在床边的一盘水果在自己侧身时不小心撒落了一地,有橘子、橙和猕猴桃。
是自己昨天徒步出去买的,两个小时的行程似乎刻意要耗掉自己的青春。舍友都说我神经又犯病了,楼下不就有一家水果铺嘛。我没有回应,有些事只有自己明白。
或许,你也会懂,是吧?
那间水果店在狭长巷子的末端,要走过间或相隔的小餐厅和肃静的庙宇,还有一小间一小间的手工作坊。里面摆放着主人自己做的瓷器、木器、布匹等等。古老而清香的气味,宛若是从枝头的玉兰里飘出的,让我耽误了不少时辰。记得以前是和你来过的,不过只有弥足珍贵的一两次。
你还记得吗?
回来时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一个人的旅程真的很累。手里拎着满满的水果,双腿颤颤栗栗,爬到公寓六层时,发现自己竟然多走了一层。
在爱里,我们神志不清,多走的路岂止这一层,这一程?
f
傍晚,池塘里鱼群疯狂地跳出水面。那些时光,如箭。
我对着窗子,一个人傻坐着,似乎这一生有坐不完的时间。
床板下传来小虫窸窸窣窣的响声,余晖射穿而来,一下子又安静了。
突然想笑,人类自以为是的高贵到头来还没几只虫子来得有节制。
渺小与伟大,谁也说不出确切的定义。
g
这个春天,你将有新的朋友,或者生活。
那些只生长在青春里的光阴到如今已经缄口不言。你有许多新的故事,也不再路过我。
我们只是偶尔想起时,打通电话问候一下,或者只是寒暄几句,花盛鸟静。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的身体是一棵站在影子里的无花果树。
h
总觉得这些天过得很荒芜。
晚上不想出门,吃了一些面包便又躺在床上,拿出刚刚下载的MP3放在耳边。
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不听《启程》了。最先启程的人和事,到最后往往都无法到达。
我们的成长只是有关两个人。他们握紧手心,站在时间两端,始终没有彼此摊开。
是不是所有没有摊开的事情,一开始就有了结局的倪端?
我想告诉你,范范现在很幸福,和黑人结婚了。她最近出了一张新专辑,我特别喜欢里面的那一首《暮光》:
暮光燃烧了太阳,带着我浪迹天涯。爱是一道不灭温暖的光。
如果可以,希望你也能听听。
i
用了一首歌的时间去想你,片段碎得像雨那样。
或许,外面又下雨了吧。
我们永远都是年轻的模样
a
沉寂的长镜头里,菜花和稻田在往后退,很多条走过的细沙小路已经不见了。
这个夏天,我们像完结一生的蝉,站在枝桠上交出自己最薄的翼。
如果青春也退为身后的风景,请你相信,它一直还在。
我们都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
b
穿过马路的时候,总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看自己,在站牌后,商店门前,巨幅海报的下面,很多熟悉的面孔在看我,真切无比,又那么恋恋不舍。
时常就这样停在马路中间,回头看看,愣了好久,发现身边匆匆走过的并没有往日认识的人。破旧的公交车,中间有折叠的橡胶连接,跟手风琴上伸缩的风箱一样,而我知道,无人能拉动起它。
时间破坏了很多件乐器,剩下拙劣的音色形同长大的脸。
c
今年夏天,去年夏天,还有久远以前的夏天,我们都离开了自己的故事。
篆刻的城落款在梅雨时节,我们的岁月是一笔凌空挥毫的泪。那些悲伤,结局都叫作离别。
很难忘记吧,毕业档案里班主任那么违心的评语,同学录中永远会缺几页没有填满的资料,平时恨得要命的人竟然也会有天那么友好地微笑,还有自己发红的眼眶那么要强得只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低低地垂下。
很难忘记吧,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通讯录的滚动条上竟然始终检索不到的那个谁。
由始至终不提的几个字,还是太容易在心内的螺丝松动后散落。可还能假装镇定地捡起吗?
这个世界充满了你的秘密。
d
坐在盛夏满开的花树下,抱着一筒刨冰、一袋章鱼丸子,地上偶尔落些花瓣,阳光把午后斜成了一条线。
很多细节,现在想起,似乎可以当成多余的笑话,或者番外篇,但如果没有它们,不知现在自己忧郁的脸颊又能明媚多少。
那些踩过你米色鞋子的脚尖,那些偷偷看过你却被你瞪到而一时无措的眼睛,那些在课桌抽屉里时不时就多出的纸条,清秀或呆板的字迹,总写着不断重复的好感。
“不要用手故意碰到我。”“对不起嘛。”
“周末没补课,一起出去玩吧?”“不行,周末一定会下雨的。”
突然抑制不住又笑出声来,傻傻想着,如果之前答应了那个人,现在结局又会怎么样。
一切会不会有新的改变。
e
时间是一条发光的银河。
我们的影子覆盖在柔软的河岸,永远固执得像一艘铁造的船。
而流水冲不走已经做好的决定。船只在原地。
f
偶然路过一家花社时,发现园中的金盏菊开得十分绚烂,风中飘出清怡的香。
你记得他家门前也栽植过这样的花木,一丛一丛,在细长翠绿的叶尖,在他转身以后,托举出金黄的光。
那时,在低处,你也是一株静默盛开的植物。
g
直到现在,仍然清楚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
和朋友闲聊,谈偶像的绯闻女友又和哪个偶像私交甚笃,谈肯德基新推出的早餐价格足够自己一天的花销,谈班主任领口残留的酱油渍应该是没有用奥妙全自动的结果。
当然也聊过自己天真的暗恋。故意要和他去图书馆时挤一辆校车,故意在自习室里用一本书挡在刘海前而时不时偷看他一眼,故意去教室时路过他的班级而与他探出窗外的面颊对上,故意在学校辩论会上喊破嗓子与对手争得面红耳斥而想让坐在底下玩手机的他注意到你。
可是一个人的舞台剧很难进入到另一个人的视线,这个世界拥有着看不完的风景。
还有很多,也都还记得,只是不想再说起。
说不出口的故事就交给风吧,来保管一生的沉默。
那些曾经日思夜想的表情,没有必要深究。它们已经驻留在你心里,与生俱来胎记般清晰。
h
多年以后,我们都长大。
经过谎言,受住欺骗,习惯敷衍,忘记誓言,放下了一切。
世界惩罚了我们的天真,磨损了我们的梦。
但内心还是不断地闭合,再次勇敢地开放,永远没有尽头地爱。
既然无法得到,索性就放手地成长吧。忧伤是一座年少必经的花园。
i
像相信青春一样,我们永远都是年轻的模样。
听到记忆中是你在喊我,一瞬间安静地流出泪来。
春天的紫藤花,夏天的海,秋天的叶子红了,等你来。
雪事
a
离落雪还有一段时日,你就和他谈起冬天。
到时来看雪,我会在天桥上等你。一定要来。
俏皮的声音一直都不带有一丝稳重的气息。电话那头有风吹过的声音,你能感受落叶,操场,一辆自行车在蓝色遮篷下摔倒。他依旧懒懒又羞涩地回答,嗯。
有一瞬间,你竟对这一个字的答复百般迷恋,只因为,它是由那人口中说出。
嗯,会来的。他又重复一下,懒懒又羞涩。
可是你知道,这只是客套,或者叫做虚伪的礼貌。
b
一片叶子在你的目光中轻轻地落下,你甚至还能看见它未触地时的影子,晃动,轻盈,又隐约含蓄。
这种场景向来惹你喜爱。杏树叶可以焦黄成从前见过的夹杂在某人书页里的书签,这些书签往往是自制的,带圆孔,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
而记忆常又被这条线牵引而出,迤逦而来,途经10岁、20岁的路口,逐渐带你回到心的当口。
某年某月某日,那人说你唇红齿白、眉眼轻佻,像只小狐狸。
某年某月某日,你读到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里面有只狐狸手持玫瑰,在等爱。
我是长得像只狐,那你干吗还做书生?
赌气时胸口常撩到这一句,却终因他的不在意而荒废经年,一直到现在,你也没对他说出口。
其实没说出口的,永远还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c
盛大而霓虹的青春,犯错的人,是常有的。
窗外,人群不多,道旁婆娑的树在11月已经几近光秃。一朝落完的繁华,终究错过了。
细想一番,也错过了在某个中央广场,对一个人说抱歉。
失败的遇见,找不到推诿的落脚点。
那人走后,才发现自己无法再向某个人炫耀自己的可爱、软弱、气急败坏,与失魂落魄。
当时为什么不把他留下?小小的埋怨。
对不起,对不起。
只道当时惘然,时至今日,再多的自省也惹了尘埃。
委屈,从前是留给那个人的,现在,留给了你自己。
后悔没有说出的理由,无法在时间面前站住脚。
d
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久远的冬天,你在哪一条街挂着“良生牛杂”招牌的饭馆里和某人吃过饭。
南瓜汤、牡蛎、蛋花、铁制的长柄汤勺,平板彩电悬在右上方,许多人在喊,科比,艾弗森。
饭间,他不时拿出手机玩弄,又盯着头顶上的屏幕看上许久,和你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你吃什么?
这个行吗?我去叫了。
而这微薄的言语,也不妨碍你和他做一场须臾的朋友。
两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你欠他一张10块的人民币。
也是在那个冬天,心里放不下了那个人的号码,时时在手机上敲击。
“还能出来吗?”
“我们再见见吧。”
“晚上早点休息,别着凉。”
按着键盘上已经模糊不清的字母,辛苦打出的汉字,一时间又把它们删掉。你的手指在颤抖,风攀附手心的每一条纹路刮过。
没想到,最先着凉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心间流过一条小渠,愈发狭小,最终连喉管里的声腔也无法通过,咽住了。
那些朦胧的想象和自我甜蜜,形若失去翅膀的蜂蝶,只能接受最透明的光照。
e
很多时候,冬天是和夜晚连接的。
入夜,你想到最多的也是冬日之景与其他琐事,或沉寂悠然,或浩大苍茫,总伴着心悸爬上瞳孔和记忆。
一个人,穿过铺满落红或竹叶的小径,提灯跟一个叫穆罕默德的男人去耶路撒冷,或是醉卧铁轨一侧,雪落成山,放浪形骸,不理人事。
这般愿景每当与人说起,多半被笑道,呆滞和乌托邦。
而你已经习惯了这种卑微,并深深痴恋。
荒野无灯,一个人才能走出自己的路,一个人才能看到自己的风景。
仅仅只是一个人,依了自己的体悟与所感,寻觅一生。
这是夜教会你的信仰,崇高,亦自我皈依。
f
内心坚守了许久的念想依然是不能言弃的。
你对那个人,也是此般。
他在去年冬天送给你的围巾和手套,你一直保存到现在,中间只戴过一次,是为了见他。
那些毛绒浸过一次水,卷了些许毛球,颜色也褪去了不少,像极了时光。你搭着那双比自己略微宽大的手掌,走过幽蓝色的森林,再也回不去了。
冬天的阴翳里,很多人夹带光阴表层的薄薄纱巾匆匆离开。那人走了,去往你无所知晓的远方。
我会慢慢习惯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
我会忘记你的,像遗忘一朵花那么容易。
真的,真的,已经忘记了。
而那人的姓名,眉边的痣,喜欢的颜色,爱吃的食物,爱看的节目,你却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得。
再努力也应是记得的,只是不愿提起。
你只是在骗自己。
g
很多你曾经以为是最为熟悉的事物,到后来,往往变成了最不熟悉的。
像一场深冬之雪,覆盖之前,覆盖之后。
h
在梦里,冬天是你常遇的。
而那个人,常常看到的只是背影。你伸手触碰一刻,他一点一点远行。
透明的漫长距离永远横亘在中间。
醒来时,窗外堆满飘落的雪,雪簌簌而下,像倒流的白色的海。
你哭过了,液体淌在被单的一角,微热。暖气的慰藉,悄无声息。
时光里的那个人,既然丢不下,就把他捡起。
知道吗,佳木斯下雪了。
看不见的网络这头,你在说。
i
真的下雪了。
希望你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