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台州便是飞凤与青黎的两国交界之处,此城内外两个天地,一个是男尊女卑的青黎大地,一个事女位尊崇的飞凤神州,近年来,湘王管辖此地,民风淳朴,金长乐与柳如风路经湘王府邸,却是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了,朱锦大婚在即,花不语也是连连催促,她多么想去看望哥哥,却也只能过门不入,只待归途再来探望了,几个人由花不语出面出示了通关证明,便是离那城门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金长乐坐在车上,在车窗处频频回首,她已是答应了一旦朱锦完婚,便立时帮助他家主治病,因是途中郑怡然连连捣乱,耽搁了几日行程,他四人快马加鞭,竟是连夜赶路才终于在大婚前两日到达青黎帝都守平郡,什么?你问为什么是四个人?当然是郑怡然这麻烦精走了,这孩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许是烧糊涂了也说不定,竟是带病回京了,据说是想得通彻了,要回去做一番大事,这样姐夫才会将他看成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孩子。她这哪里是想开的样子,长乐是没看出来,不过却是她这一走,倒是叫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青玖早等在驿站门前,马车刚一停下,他便迎了上来,柳如风仍旧扮作护卫,金长乐下车,青玖暗自松了一口气。花不语并未下车,只隔着轿帘,向长乐告辞:“待锦皇子完婚,长乐姐姐便去帝都有名的十里香酒楼,到时自会派人包席等你,小白先回去禀了家主,咱们来日再见!”
“嗯”长乐点头应承道:“我交了差事便去寻你!”
花不语在车内笑得灿烂:“姐姐只说找小白即可!”
柳如风紧跟长乐身后,青玖瞥了一眼,只作不知。长乐经过他身边之际,轻声说道:“轿内之人,怕是四皇子的故人吧。”
两旁兵丁深跪在地,青玖快走两步讶然急道:“长乐这是何意?”
金长乐挑眉,止步回头:“轿内之人你敢说并不识得?”
青玖点头正色道:“此人乃是花语的杀手,潜伏在金府,杀了柳之初之后逃脱,不了了之。我只知道这些,现在公主大婚在即,实在不便滋生事端,便不予理会。”
金长乐皱紧眉头确认问道:“此人当真不是四皇子的人?”
青玖失笑:“长乐这是抬举我么?我的手还能伸到那么长?花语花煞谁人不知?现任当家花千九,神秘莫测,无人识得真身,青玖是墨玉的玖,他花千九,号称百变神君,确非一人。”
长乐点头轻快道:“是长乐唐突了,真是一步错,差点毁了全局。”
青玖玩味儿地看着她,她身在青黎,怕是将心放在了飞凤才是,这样轻易离京,怎么不是女皇与她二人齐心合谋地演戏呢,哼哼,盼着调虎离山呢才是。
青黎帝都一个平常的小院落里,花不语缓步推门而入,早有小童上前查探,待看见花家主仆,登时跪下:“公子…”身后阿大提醒道:“快起来,公子说的全忘记了?”
他连忙起身:“小奴不敢忘,侍候上官夫人寸步不离,现下夫人正在园中小憩,细细在旁边侍候着。”
“嗯,”花不语点头道:“我这就去看看,你该做什么便自去吧。”
“是,小奴退下。”
院子不是很大,后园之中见一摇椅,躺有一人。他轻步上前,上官琉璃躺在上面,胸前一手还握有一本翻开的书。细细果然站立在旁,即将入冬了,天气凉得很,花不语伸手将她身上的薄被仔细地向上拉了拉,却是惊醒了上官琉璃。
“小白,你回来了?”
花不语点头坐在她身边,天真一笑:“夫人累了怎不进房休息呢,外面天寒小心着凉的。”
上官琉璃摇头,躺在那里悠然道:“长乐小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发呆,现在我老了,却是很想学一学她,这样天大地大感觉很不错。”
花不语垂眼:“夫人还在气小白自作主张去寻长乐姐姐?”
上官琉璃了然一笑:“你对她存的那点子心思,我如何不懂?大还丹只要凑够了药材,做起来并不难,你特意前去透漏我的消息,引她前来,怕是不妥啊。”
“如何不妥?”花不语不解。
“长乐的性子我最是了解,自小便是懒散度日,一旦较真,却是冷情无比,她有底线不容触犯,打小便是最厌旁人胁迫,笑得越真,怒气越盛。能进了她的心里,她放在心尖儿,若是不能,使把戏骗她,伤得总是自己。”
“夫人说得是,可小白终究想放手一搏,看看能否占有一席之地…”
“小白这又是何苦?白雅养好了伤,便是去了,想必不久便会卷土重来。你还不知有一些人,遇见了,为的便是错过。”
花不语低头不语,也不知想到了何处。他是一个杀手,为了完成任务便是不停地杀人,那****奉命前去杀那一家官家,上下三十几口,老人和孩子,通通要死,其实他也不懂,明明是告老还乡,明明是拖家带口地准备回老家隐退,为何还要下达死令。他不需要理解,因为已经麻木,满手鲜血,他杀了好多的人,那一日明明是挥剑杀了好多手无寸铁的人,却觉得吃力得很,那孩子临死前惊惧的眼神,那老人对孩子绝望地呼喊,竟是不知怎么,便吐了血,旧病复发,他只记得他杀了所有人,便栽倒在地。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娘亲抱着他打转,他分明已是一十八岁,在梦里竟是三四岁的模样,就像他刚刚杀的那个孩子一样大,娘亲就那样抱着他一直转,一直转,他开心不已,娘亲抱着他,真好。
他只记得醒来之时记忆混乱,眼神迷茫喊了一声娘。金长乐便出现在眼前,她关切的样子很温柔很温柔,他傻傻地看着她,她竟觉得他眼神清澈,一股脑地和旁边的大夫说他失忆了,也失去亲人了,便还自作主张管他叫小白。
他懒得动,便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他不想说话,便是一言不发,她便又好笑得为他起名叫白默,平日里一口一个小白的叫,这是个什么名字?他不喜欢,可是他瞪她,她觉得他受到打击不想活了,他不看她,她便又觉得他心灵受创无颜见爹娘。整日地喊小白,为他端茶倒水,他只看着她,她自以为是救了他,以为他忘记了所有,记忆空白,没有亲人。
便总在他耳边说她家的事,她说她没有爹爹,只有娘亲,却也早早去了西天,说她有哥哥有姐姐,有比她大的外甥,还有个青梅竹马总是自以为是的他。她不知道提起他的时候她的话总也说不完,她的脸上连表情都是百变的,看着她说起那个不知名姓的他,时而懊恼,时而怀念,时而叹气,时而捶胸顿足地傻笑,难道是就因为觉得他一片空白,所以才放心地和他说这么多事?
他突然十分好奇,那个人,据说心有所属,还叫她念念不忘的人,他很想见一见。便开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当时她表情错愕,瞬间又扑身而上,将他搂了个满怀:“小白你会说话了!太好了!”
他暗自翻白眼,他什么时候不会说话了?她激动得不像样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多得他有些已经忘记了,可是偏偏有一句,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她说她一直想要有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他长得像个小正太,就像她想象中弟弟的模样,从今而后小白便是金长乐的弟弟,她会一直照顾他,一直和他在一起。
她在说什么?难道她竟不知,要照顾他,还要一直和他在一起,那便是花语女子娶夫的时候才说的话?是啊,在花语有许多女人,喜好豢养小夫郎,便全称为弟弟。她想娶他?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几日来听她说了那么多的话,便对她有了些熟悉感,此刻想了差去,耳根竟是隐隐发烫,如果是这个人,她这样一个又温柔又多话的人,感觉这么温馨,也许…也许也是不错的。
她整日都围着自己打转,总是对旁人炫耀:“看我家小白,长得多好看,就是一个小正太!”
他不明所以问她:“正太是什么意思?”
她尴尬挠头却说:“就是好看的男人这么个意思…”
总感觉她在说谎,便问她:“那你说的那个竹马郎君是正太么?”
她两眼放光却是摇头道:“他才不是!他长得帅,帅你懂么?小的时候便长了一张小妖孽脸,长大了更是不得了,等回了飞凤我便带你去见他……”
他越发地以为她嫌弃他的长相,可又想不通明明对别人说起正太她的表情是那么自豪。他以为懂得了她,却是到了飞凤才知道,从未懂过,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整日地发呆,有时一天也说不了几句,他也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所说的弟弟,便真的是弟弟。
可是他不要,他也想要有个家,想要和她仗剑江湖,想要站在她身边,想要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从未向娘亲要过任何一样东西,此刻竟是迫不及待去问上一问:“我可以要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