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次听到那声‘七妹’,她才知这不是梦,遂颤抖着站起身,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缓缓转身。
一身淡蓝色素衣,一根紫色发簪轻挽三千如丝秀发,清雅出尘的容颜,淡然高贵的气质,浅淡如雾的笑意,就那么站在她面前,仿佛与尘世合二为一。
此人不是她的六姐诸葛雪兰,还能是谁?
“六姐……”静尘师太的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欣喜,疾步上前,紧紧握着依依的手,眼中含泪:“六姐,心儿好想好想你。”
静静地看着她,依依忍不住轻言道:“七妹,我也想你。你怎会变得如此?”
牵着依依的手走到床边坐下,静尘师太垂下眼帘,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许久,才抬眼,一双美目中泪意盈盈:“心儿这也是无可奈何。”
明白她定有说不尽的苦衷,依依无声聆听。
果然,静尘师太沉默良久后,淡淡的语气中却有着一种入骨的恨:“自六姐突然离开,那场叛乱不久也就平息了。太上皇以我挟持君王之罪,将我囚禁在冷宫之中,千方百计逼迫我委身于他,我抵死不从,他,他竟然一次次强行逼我服下媚药……为了家人,我不得不忍气吞声。一个多月后,我居然有了身孕。他很高兴,说等孩子长大后,就封为太子,将来继承他的皇位。而我为了孩子,也就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谁知,时隔没几天,他突然来到冷宫,二话不说就命人强行给我灌下了藏红花,孩子,我的孩子就那样没有了……”
说到此处,静尘师太已然泣不成声。
掏出怀中的锦帕,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依依有些愕然,却什么都没说。
须臾,静尘师太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敛起泪水,复又淡淡道:“后来,我才知道,是有人给他进了谗言,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他就不问青红皂白狠心杀了他的孩子;幸亏二姐察觉,派人暗中调查此事,并找出了那个陷害我的人;那人供认说,是贵妃不甘心宸王被削了王位,夺了兵权,而她也被削去尊号,终生囚禁思过苑中,才设计诬陷我,贵妃答应事成之后,不但给他黄金万两,还官升****;最后那人被当场杖责而死,贵妃也御赐三尺白绫;那太上皇知道误会了我,一再的道歉,可惜,孩子没了,我的心也死了,只想对着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一则想念姐姐,二则赎罪,三则也为我那两个无缘的孩子焚香祈祷,希望两个孩子一路好走。后来,二姐夫在父亲的帮助下,半胁迫半劝诫太上皇禅位,我也因此才得以解脱,便来到了这静衣庵中,断了尘世间的烦扰。”
走出静衣庵,依依眉宇间一片清然,心情格外沉重。
想不到太上皇竟然那样一次次逼迫诸葛心妍,又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生生扼杀了他们的孩子,断了她对尘世间的念想。
她才十八岁啊,正是女子最美好的时光,却一再经历如此残酷而无情的打击,她情何以堪?
还有,据诸葛心妍说,莫千浔与朝廷对抗并不单单只是为父母沉冤昭雪,还为了林静瑶,为了诸葛雪兰,事实果真如此吗?
另外,究竟是何人带走了桑玉儿?其目的又是什么?
而独孤瀚如今又到底身在何处?
疾步上前握住爱人的手,见她一脸的凝重,沉遥不禁心疼万分:“依依,没事吧?”
傅劭南三人齐齐转眼看向醉蝶。
眨了眨水灵的大眼,醉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发生了回事。
“我没事。”敛起所有心思,依依紧紧回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微微一笑道:“沉遥,等事情一了,我们就寻一处清静之地,过着云卷云舒的日子,笑看世间沧海桑田,可好?”
轻柔将爱人拥入怀中,沉遥仙逸出尘的脸上漾着温柔醉人的笑容:“好!”
花文麒和晟宇目色沉寂,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心头苦涩蔓延。
而傅劭南看着温情脉脉的两人,俊逸的脸庞线条微微紧绷,一双黑眸幽深不见底,紧紧拽着刚接到的家书的手,似要将家书撕碎了般,道道青筋毕露。
“依依,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犹豫许久,傅劭南终迟疑道。
闻声轻轻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目含期翼的傅劭南,阵阵微风吹起他的衣袍,带起他如墨的黑发,在这万物生机盎然的春景中,却显得孤冷而遗立,依依心底突然漫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看着一张清雅脸上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似潭水一般静谧的依依,傅劭南静静地伫立原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星眸掠过相对不语的两人,沉遥了然一笑,俯首在依依耳边低语几句,而后招呼着花文麒三人离去。
静衣庵周围,山脉层层叠叠,云雾缭绕,山顶霞光流彩,给人一种朝圣的庄严感觉,绿树迎风,不知名的鲜花风姿嫣然,绰彩万千,泥土的芬芳随风飘荡,清新怡人。
缠绻的春景,无言的两人。
“依依,如果我要离开,你,会挽留吗?”
“要离开多久?”
“不知道。也许是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
“非走不可吗?”
直直地看着心爱的人儿,似要将她的容颜刻在心间一般的傅劭南,唇角艰难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那双漆黑的瞳眸里有着太多的东西,却沉寂得让人心疼,浑身弥漫着一股清幽而忧郁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