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后宫机关算尽:倾国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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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帮我带他回来

安抚的话语才出口,便听得身后传来穆烨的干笑声,“什么叫没事?是说陪了我一夜没事?还是说……”

“闭嘴,你这个禽兽!”风赢已被彻底激怒,显然是相信了穆烨的话,不过此情此景,他相信也正常。

本以为风赢已出了穆府,没想到他还是留了下来,虽知他是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此刻,他的冲动也许真的要坏事了。

“风赢,相信我,我没有。”不得不出声解释,只因狂怒中的风赢,若因怒火而一时恋战,她和他便再无机会离开此地。闻言,风赢果真住了手,疑惑地盯着半月弯的眼睛,她重重点头,“带我离开!”此时此地于他而言,或许再没有什么比直接要求更有效果。

“想要离开?哼!自不量力!”穆烨的话语,再一次自背后响起。

半月弯蹙了眉,没有理会他的出尔反尔,只说了一句:“大人请守信,否则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威胁,又是威胁,可是怎么办?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那些老东西不行,你们也不行。”穆烨一边说着狠话,一边缓缓朝她靠近。

下意识地后退,半月弯举起带伤的手,无声地警告,穆烨却残忍地大笑道:“美人儿,你终归是太单纯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了?我肯答应放你出来,为的就是引风赢现身,你以为区区一个蛊母就能让我受制于人么?可笑!”

“你反悔了?”

“反悔?错了美人儿,我从来就没有打算放你走。”言罢,穆烨伸出大手又指了指风赢,“而他,更不可能放过!你以为有了蛊母便能要挟我了?我只要将你扒皮、抽筋、割肉、放血,便可以将蛊母自你体内取出,到时候我又何愁没有筹码呢?”穆烨的话,字字句句残忍血腥,但此法听来确实可行——他再一次耍了她。而半月弯也终于意识到,此时他们似乎再没了谈判的筹码。

“如此待客之道,无怪乎大器不成!”突然,一道清朗男声于头顶飘来,半月弯下意识地回头,却在看清来人面目之时心神俱震。

白衣、墨发、桃花美目弯弯如月,飘飘然站立于正殿之巅,足下轻点,君卿夜身形如鹤临空而下,恰好落于半月弯与风赢之前。

“哼!你是谁?”穆烨轻蔑地瞟了君卿夜一眼,却是鼻孔朝天,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他虽是南照的大土司,却并没有机会见到大周的皇帝,是以,根本不知来人的身份尊贵。

“放了他们!”君卿夜冷冷一笑,亦正眼也不看一下穆烨,没有请求、没有客套,只是一句“放了他们”。

穆烨闻言,却是仰天大笑起来,笑罢之后,放出狠话,“一个也别想走,别说他们,便是你,今日我也绝不会放过。”

同样是笑,君卿夜的笑却是那般绝世风华,“那便试试看了。”语罢,他倏然转身,瞅了一眼半月弯后,又将眼光移回风赢身上,笑道:“风赢,看样子,今日咱们那双剑又要再次合作了。”

闻言,风赢竟全无紧张之意,还有些兴奋地大叫着:“好啊,荣幸之至,今日我要杀个痛快。”

他俩哈哈大笑着,完全无视穆烨的存在,竟是生生将他晾到了一边。穆烨哪里受过这等闲气,顿时气黑了脸,大喝道:“给我上,不用留活口!”

闻言,君卿夜与风赢相视一笑,同时叫道:

“风林,带她走!”

“风林,带她走!”

半月弯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瞬即落入一人之手,不用回头也不须确认,正是风林小子。

此时,一道剑气逼来,二人各跃出一大步,扭头而望,顿时面如土色。身后的君卿夜与风赢早已让穆府的侍卫围了个里三层又外三圈,远远看去,只能看到正中间的两人抡起的双剑如雨点冰霜,白光如雪。

“风林,咱们不能走,得去帮帮他们!”

风林望着半月弯的脸,怔怔一愣,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真是月大哥?”一直以为他的月大哥是如神般的男子,现在他却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绝色倾城的大美人,这又让他如何能淡定?

如此危急关头他还想着这些,顿时让半月弯气结,本想骂他几句,可一想到本也是自己隐瞒在先,便无暇再责,只大吼道:“你小子发什么呆,过去帮忙啊!”

风林一脸严肃,固执摇头,“哥哥让我带你走,我便只能照做!”在风林的心里,风赢比任何人都重要,从小对哥哥言听计从的他,虽然面对着生死的抉择,却仍旧做出了如此决定。他的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痛苦纠结,可是哥哥的话就是命令,他必须要听。

“傻小子,你已经不小了,这个时候可以不听你哥的话的。”

风林闻言,怔愣半晌,表情竟是一派迷茫。

眼见前方情势不利,半月弯已是懒得再解释,只怒气冲冲道:“要走你自己走,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你若是不想再见到你哥的话,马上就走。”

一听这话,风林也急了,他怎么可能会弃风赢于不顾呢,涨红了脸,血气方刚的少年终咬唇道:“好,我们回去。”

在内围,君卿夜与风赢几乎没有任何花哨的剑式,只是招招索魂、一击毙命,甚至看不到他们如何出手,只听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他们二人各执一剑,刺、挑、击、落,招招狠绝,剑无虚至,眼前只见剑光银闪,再一看便是剑至人亡。

半月弯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知道君卿夜与风赢身手了得,但如此狠绝的剑法,根本难以想象。思绪飘飞间,他们二人身前已倒下一圈又一圈的侍卫。

见半月弯与风林返回,君卿夜面露忧色,手下未停,却冲风林吼道:“回来干什么?带她走。”

风林此时也颇有点君令有所不受的感觉,只字未言,便闷头加入了二人之中,与他俩并肩作战。

有他们三人强攻,半月弯则是选择了迂回之法,飞身于屋檐墙头,手中银针挥击如撒,竟是当成暗器来用。飞出的银针,针如长眼,直直刺入对方穴位,不会致命,但足以让其在短时间之内手脚麻痹。

有了风林和半月弯的加入,局势已大为改观,虽仍旧有大批官兵加入,却无人能近身于前。

此时,安静了许久的穆烨终于大喝一声,“羽林军,上,给我将那天上的妖女射下来,射中一箭赏银千两。”

此言一出,那些新涌入的官兵顿时搭弓于腕,箭箭直朝半月弯射去。她左闪右避,虽无一箭能伤到她,但耗时一长,她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此时,君卿夜愤然挥掌,扫开围在身边的一排侍卫,猛地跳将了出来,大喝一声:“月儿,金针扎穴!你懂的!”

她是懂,可她却不愿如此,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而今若是破功,只会对身体损伤更严重。半月弯猛地摇头,不肯下手,“不行。”

君卿夜奋力挥出一剑,双足借力,点地而起,跃至空中,长剑如虹,舞出朵朵剑花,自上而下横扫一片。以剑支地,他喘息不止,身体也开始摇晃不停,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的蛊毒看着又要发作。

风赢眼看情势不妙,忽然大叫道:“带他走,我来断后。”

话未说完,穆烨已飞身至风赢身后,趁其不备,手中利剑直直袭上他的脖颈。剑尖在离风赢不到半寸之时生生停住,竟是君卿夜又飞扑回来以剑抵剑,替风赢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此时,整个穆府已是人山人海,就算君卿夜他们武功再高强,以如此打法,终会力竭被擒。风赢和半月弯他们被擒倒也罢了,可君卿夜乃是大周皇帝,若是真的死于穆府,那天下便真是要大乱了。人在绝境,唯有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半月弯终于明白了他的选择是多么的无奈,但即便是这样,她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转首回眸,君卿夜风华一笑,望向半月弯的眸光坚毅,“月儿,快下手!”

含泪点头,半月弯哽咽,“夜,要活下来!”

朗朗一笑,如春风拂面,似乎瞬间荡平她心湖微波。十指微张,银针乍现,素手翻转间,针针打入君卿夜周身几大要穴。他忍痛仰天,一声长啸出喉,刹那间已双目赤红,如血如火。

“中蛊之人原来是你?”这一声惊异出自穆烨之口,他在看清君卿夜身手之时已然有了担忧,再看君卿夜被以针催力,狂性大发,已知大事不妙,他骇然道:“来人,保护我。”

一队羽林军鱼贯而入,手执铜盾将穆烨重重围入了正中心。

噌……一声奇异的剑吟在君卿夜重新挥剑的那一刻自鸣而出,立于一侧,半月弯只感觉一股破天裂地般的劲气,从君卿夜周身如海浪一般向四周奔涌而出。周围,长剑挥动的时候出现的那一道巨大亮光,让双眼下意识地一闭,却仍旧能感觉到白茫茫的一片。

亮光消失,君卿夜整个人又仿佛平静了下来,只有那双目中的赤红提醒着众人,他与平常有异。他左手的手指轻轻摩擦过长剑的剑脊,而周围一切都如原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阵微风吹来,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离君卿夜最近的数十名羽林军,竟然在那微风中开始瑟瑟发抖。惊讶的双眼还来不及眨眼,便恐怖地见到无数的残肢断臂四下飞落,数十名羽林军,就这么在人们眼前变成了无数的碎肉。

静,四下静寂得只能听到此起彼落的呼吸声,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没有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看着君卿夜的眼神,如同看到索命的厉鬼一般恐惧。

此时,君卿夜狰狞着赤红的双眼,大喝道:“走!”

这一声足以震惊全场,望着他血红的双眸,半月弯泪中带笑,“夜,原来你还能认出我们!”难道是因为她想出的饮血自救之法起了效果,他居然在蛊发之时,思维还能如此清醒。

君卿夜眼中的澄明只有那么一瞬,浊气渐渐浓郁,半月弯的脸又一次苍白无血,只因她知道他又一次陷入了魔障。她飞身上前,拉起惊呆了的风赢和傻愣愣的风林,拼命向穆府外逃去。四下的羽林军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居然都忘记了追捕半月弯三人,他们不停地跑着,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就在那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时,风赢突然停了下来,面色紧张地说:“不行,皇上有危险,我们如何能逃?”

“他此时已入魔,无人能近其身,只要再撑上一时半刻,你们逃出更远,我自会寻他而去。”此时,半月弯已然平静下来,当时情势实在太过凶险,她那催蛊之法乃是逼不得已,因为此时已别无其他选择。

“可这穆府羽林军如此之多,皇上如何能杀得完?更何况,皇上现在说不定已经晕过去了。”风赢面有忧色,说到后面,竟已是哽咽不已。

他的一句“晕倒”,令她脑中一片轰然,君卿夜此时肯定不是可能晕倒了,而是绝对晕倒了。思及此处,她的心已然要崩溃轰塌,泪如雨而落,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风赢道:“我要回去救皇上。”

风林道:“我也要。哥,你保护好月、月姐姐,我去把皇上带回来!”

风赢重重摇头,又将她塞回风林的怀里,“不行,还是我去,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去了只有死!”

“哥,我可不是三脚猫的功夫。”

“不用再争了,马上走,不要拖我后腿,这是军令。”风赢沉眸,又一次厉喝出声。

风林还要争辩,却被半月弯伸手阻止。他们都是这么率真的性情中人,他们都愿意为对方而死,而她现在也终于明白,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人多有时候可能是好事,有时候却也会坏事,正如此时一般,只有让他们无所顾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抹去眼中泪滴,她对着风赢背影高喊:“风赢,帮我带他回来!”

穆烨与他的羽林军看着血泊之中的君卿夜,完全被震慑住了一般,只是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下一步他会如何出手,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已然吓得尿湿了裤子。

君卿夜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血色的眸中唯有杀气,长剑上殷红的液体还残留着,一滴滴落地,在地面上印出一朵朵血色之花。眩晕的感觉一阵又一阵朝他袭来,让他时而清醒、时而迷茫,但此刻他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体内两股劲猛的正邪之势相互厮杀着,撕扯着他的神志,他已然没了自控的能力。一边好似让他停手,一边却催促着他再次出手,他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看不清来路,也没得回头。他捂住头,痛呼一声,头疼欲裂,最终无法抵挡那眩晕的来袭,重重倒了下去。

风赢几乎是在同时赶到了那里,他飞身扑下,伸手接住君卿夜,再一转身,便将君卿夜背了起来。看着还呆愣着不知道出手的羽林军,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边跑边喊:“不怕死的就上来吧!”

其实他很明白,在这以寡敌众的穆府,只要他们涌了上来,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带着昏迷的君卿夜冲出重围。但他也要赌上这么一回,赌他们不敢追来,也赌他们不懂那个邪门的蛊术,更赌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远远地,当风赢看到还在原地等候的半月弯和风林时,暴喝出声,“快离开这里!”

半月弯的眼中却再涌泪雾,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穆烨终于清醒了,他的追兵疯狂而至,除了逃,他们早已没有第二个选择。

风赢跑到半月弯跟前,慎重地将君卿夜扔到了她的肩上,面色僵硬道:“背不动的话,拖也要把皇上拖走,我和风林断后,你快走!”

半月弯用泪水泛滥的双眼,模糊地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哽咽,却已无法再用言语表达。毫不迟疑地转身,扬臂点足,运气而起,踏尘而去。有些人、有些话,真的不用多说,心知便可。假若将时间浪费在这里,遗憾只会更多,所以正如她之前想到的一般,保护好自己,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了。

无法回头再看一眼,只因身后箭雨阵阵,只能拼命地向着那高墙急速奔行。终于离她仅有丈余了,她飞身而起,定身于高墙之上。急旋身子,手中银针漫天花雨般尽数射向身后的追兵。前排的追兵防备不及,突然中针,群群倒地,后排始料不及,被前面人绊倒,顿时混乱成一片,踩踏之间,死伤无数。

听着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叫喊声,半月弯不由紧抿起嘴,如此毛骨悚然的骇人之声,本只会出现在战场,而今却因她而起,也因她而生。

穆烨的追兵近了,更近了,风赢和风林边退边打,已然逼近了大门。

在那厮杀之中扬起的尘土内,半月弯寻找着那两张熟悉的脸,终于她看到了,一个肃冷冰寒,一个血气方刚,他们拼上毕生所学,全力截住了追过来的羽林军。她眸间泪意又盛,转首贴上君卿夜冰冷的脸,激动道:“夜,我带你走!”背着昏迷的君卿夜,她纵身跃下高墙,隔着墙运气狂喊:“风赢、风林,我们出来了,你们快撤!”

墙内传来两人异口同声的应答声,一个说“你们快走”,一个说“别管我们”。

她怎么可能只救君卿夜,而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她的大脑运转如飞,恨不得马上想出对策。

一物突然自君卿夜的身上掉落在地,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待看清里面之物时,不禁喜出望外——火雷弹!原来是火雷弹,君卿夜居然连这个也提前备下了,有了这个,还怕这门破不了?

寻了一处安全地儿放下背上的君卿夜,半月弯迅速点燃了火药,用力地掷向穆府的大门,然后猛地趴下身子,将君卿夜紧紧护在身下。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尘土四溅,朱漆的大门吱呀呀晃动着,裂开了一道缝,再然后,轰隆隆又一声,左边的半扇门轰然倒地,又是一地尘烟。

趁着人群慌乱之时,半月弯高声大喊:“风赢,你们快到我这里来,我还有一个火雷弹!”

声落、尘扬,满是残渣的地面上突然爬起来两个人,摸不清方向般奋力向她奔来。他们身后,那些还能动弹的羽林军,也慢慢开始爬起。半月弯迅速点燃了手中另一个火雷弹,足尖点地腾空而起,运气于掌心,用力掷向那群还没有完全调整好状态的羽林军。又是一声巨响,那些不及闪避的羽林军,在还没能反应过来之时已然化为灰烬!

来不及感叹自己的罪行,来不及叹息一声,半月弯重新将君卿夜弄上了肩头。刚打算起步,风林却是抢奔而上拦住了她,从她肩上硬接过君卿夜,换至自己的肩头,认真道:“换我背吧,大哥、月姐姐,你们跟我来!”

半月弯二话不说,跟着他就跑,跑了大约一百步,已看见不远处的四匹良驹,她再一次惊喜地落下泪来,笑道:“风林,是你们准备的吗?终于有救了!”

身后的喊杀声又传了过来,三人再度相视一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直到君卿夜与半月弯同骑的那匹马儿力竭而亡,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回头望一眼来时之路,哪里还有追兵的影子,早已让他们甩开了不知道多少里,君卿夜带来的马匹果真是宝马,以一顶十。

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稍稍休息了一小会儿,风赢便提出要离开。都知道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安全,是以,很快他们便决定再度上路。只是在穆府时君卿夜本是备了四匹马,因君卿夜受伤不能自己骑,已然扔了一匹在穆府,又累死一匹,此时便只剩下两匹,只得二人同乘一骑。这回换风林带着君卿夜,月半弯则坐在风赢的身前。

刚要起步,突然一声清啸传入耳中,风赢大叫一声:“不好。”

半月弯也凝眉道:“居然还不放弃!”

言罢,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策马扬鞭,用力抽向马儿,高喝一声:“驾!”

风狂啸而过,两匹负荷过重的宝马撒腿狂奔,蹄间尘土飞溅而起,扬起阵阵灰烟。

一声闷哼传来,虽轻如蚊吟,却躲不过半月弯的灵耳,她紧张地问:“风赢,没事吧?”

“没事,擦到而已。”

闻言,风林大惊,“哥,你伤到哪儿了?”

“小伤,不必紧张。”言罢,风赢紧抿着嘴,只是扬鞭的手越发大力了。

越过风赢的身体,半月弯凝眸望向身后,不远处,那一身红衣墨发之人,不是穆烨又是谁。

仿佛有所感应,穆烨亦抬眸望来,朝她邪邪一笑,他的手中赫然是一张被撑得饱满的长弓。隔着太远的距离,她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却能看懂他的嘴形,他说:“死定了!”

顺天关位于大周与南照交界处,是返回大周的必经之路,只有顺利到达顺天关口,才能彻底摆脱穆烨的纠缠,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的半月弯,不停地挥动马鞭,只恨不能让马儿飞起来才好。

身后箭矢如雨,穆烨也似乎与他们较上了劲,明知离顺天关越来越近,却仍是不肯掉头回去。人与马都已到了极限,但半月弯明白,除非能望见顺天关的城门,否则她仍不能松懈。

身负二人,马儿跑得越来越慢,就在半月弯几近绝望之时,顺天关庄严的城楼,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惊喜地大叫出声:“到了!”扭头想要与风赢和风林分享喜悦,却也终于看清风赢毫无血色的脸,她颤抖着双唇,紧张道:“风赢,你怎么了?”

惨白的双唇微微弯起,风赢试图对她微笑,但即便是那么简单的动作,似乎也变成了他的难题。终于,那笑容定格在那里,他的身子无力地脱离了马背,带着轻松的安然滚落在地。

风林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大哥”,便骇然看到马股之上鲜红的一片,红得那么刺眼。那一箭自背后穿心而过,几乎穿透了风赢的身体,半月弯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在临近顺天关才肯倒下。

勒马而停,半月弯自马上迅速跃下,脸色惨淡地查看风赢的伤势。

吓呆了的风林,只是坐在马上轻喃:“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都逃了出来啊!明明离那城门只有几步之遥了。”

想要止住风赢后背喷涌而出的大量血水,可是心脉断了,如何能接?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跑了那么远,几乎流尽了全身的血液。半月弯颤抖的双手,哆嗦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不停摇晃着他的身体,“风赢,风赢你起来,起来啊!你不要吓我,快起来啊。”捶打着他的身体,半月弯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记得心痛的撕裂,悔恨与心痛交织在一起令她痛不欲生,“风赢,风赢……”

“迷蝶,迷蝶……”风赢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悄然响起,她猛地抬起了头,“风赢,你醒了,你醒了?”

风赢覆手于她脸上,轻轻地点头,“迷蝶,你……是为了我在哭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半月弯不知道谁是迷蝶,也不想问为何会如此唤她,只是拼命地点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只要他高兴,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值了。”

风赢叹息般说着,她却拼命摇头,扶起他的身子靠在她的怀内,“风赢,你撑着点,我们马上就进城了,我用最好的药,没事的,你没事的!”

他痴望着她的脸,微笑着摇头,“没用的,你比我更清楚,来不及了,是吗?”

她的泪再一次汹涌而至,“不许胡说,来得及的,我一定能治好你的,一定能。”

“别哭了,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好冷啊,好冷,是起风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泣不成声之余,只是狠命地抱紧了他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冰凉的身体,他背后的血水流得越来越慢了,她知道他的血已然要流尽。颤抖着双手,不知何处安放,她声声悲泣,“风赢,对不起!对不起!”

她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他,只因她的无能为力。她曾引以为傲的医术在死亡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止不了他体内血液的流失,更阻不了阎罗的索命。

风赢窝在她怀中,轻轻地笑着,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水。她心痛地拭去他嘴上的红色,身体亦忍不住开始颤抖。他虚弱地开口,“答应我,帮我照顾好风林。”她已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点头,他笑了,笑得苍白而无力,他说:“迷蝶,来生,让我……先……先遇到你!”

她终于明白了谁是迷蝶,就是那个他说过的宫女么?那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子。这一刻,半月弯的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恨不得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宫女,至少有她陪他走过这最后一程,他也不至于太遗憾。

用力地点头,心甘情愿地当一回别人的替身,假装自己就是那个他曾心爱过的女子。

风赢的手缓缓抬起,带着温热的血液轻抚上她的脸,他笑了,笑得那样满足。而半月弯的泪却是落得更急了,只是更加心疼他——风赢,你真是太傻、太傻了。

崩溃的风林自马上掉了下来,手脚已发软,只能爬行着来到了风赢的身边,“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风林,保护皇上。”生死关头,他仅有的交代竟然还是这一点。他耿直了一世,临终前最想要延续下去的仍旧是忠诚,如此男子,君卿夜果然没有看走眼。

风林大哭着摇头,“我不要,那是你的责任,我是不会帮你的,不会。”

“风林,你长大了,你会让我感到骄傲的,是吗?”

泣不成声,风林重重点头,“会,会。”

风赢笑了,那样慈爱地伸手,像往常一般抚上风林的发顶,颤抖着抚摸。在他生命弥留之际,他最放心不下的弟弟,在这一刻没有让他失望。他终于还是闭上了眼,带着不舍与遗憾,带着期待来生的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

半月弯已分不清哭出来的泪水有几多,此时此刻除了哭泣,她亦不知还能做什么。

仿佛老天都感应到了伤悲的气息,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冲刷着地面上的一切,鲜血如河!

半月弯仰天悲哭,“风赢……”

“大哥,大哥,你不要死,不要死啊,风林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大哥……”风林号嚎大哭,大雨中已分不清他脸上的泪与水,但他痛苦的表情像是一根尖利而无形的刺,狠狠地戳入了半月弯的内心。

如果她没有去找风赢带她出城,如果她没有同意他陪她一起去穆府,是否这一切都将是另一个结果?这一切她不得而知,但心痛的感觉却是那样真实,风赢不在了,那个像风一般的男子,在她的生命中过客一般匆匆,却在她心底留下了永远的印迹。

风林仍在大哭着,大雨瓢泼,却掩不去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凄凄切切,撕心裂肺。那种失去至亲的痛,像是潜藏在半月弯内心深处的毒,慢慢地被诱发而滋长着,仿佛她曾经历过如此痛苦。

恨意冲天间,她突然迷失了自我,她到底是谁?是否真的是他口中的迷蝶?还是另一个她所完全陌生的自己?从不想去挖掘真相的她,在经历了如此生死后,突然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在这个世上她还有至亲,是否也会因自己的消失而痛苦着?待一切风波都平息下去后,她似乎也该为自己寻找失落的过去?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闷雷阵阵,疯狂的雨点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天地已白茫茫一片。

风赢去了,君卿夜也感应到了一般,自穆府被带出来后,便再没有醒过来一次,似乎要陪着风赢而去。

那一日,红着眼的风林突然找到半月弯,问她何时回京。她沉眸以对,慎重道:“风林,你送你哥哥回京安葬,我带着他走另一条路,回药谷。”

本该急送君卿夜回京找师父救治,但他虚弱的脉息让她明白,上京路途遥远,他的身体本已受不得车马劳顿的颠簸,如此下去,只会力竭而亡。

风林自是不明其中道理,唯有一问:“为何要分开走?”

“他的身体恐怕撑不到上京,药谷离此地三日行程,上京至少十日,我不能冒险。你到了上京后,马上找到我师父,务必让他老人家赶回药谷,助我一臂之力。”情急之下,她已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带君卿夜回药谷,试图凭一己之力为他控制住体内蛊毒,等待师父回谷。

“既然如此,我陪你去。”风林冷着脸,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不少,再不是那个青涩少年。

“不用了,你还要送你哥哥回去呢。”风赢之死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再心痛,亦不及风林万分之一,是以,她又如何忍心再让风林抛下风赢送她回药谷呢?

风林摇头,一脸正气,“大哥说,一定要保护皇上,这是他临终的心愿,我不可以让大哥失望。”

“风林,我……”心下感激,不知如何开口,这风家的男子无论大小,都有一股折服人心的气概。

“月姐姐,你若当我是个男人,便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风家的儿郎自要顶天立地,我相信若是大哥还在,也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倔强地开口,风林的眸间坚毅之色渐浓。

知他心意已决,半月弯也不再拒绝,只道:“风林,谢谢你。”

“不必了,我只是为大哥完成最后的心愿而已。”风林的态度很冷漠,似乎与她说话亦只是公事公办,她以为是他心中有结,却未意识到,风林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她女扮男装一事对他的欺骗。

“那你哥哥的尸身如何处置?”其实很不愿意在风林面前再提风赢,可此事不解决,他们又如何能安心上路?

风林眉头微拧,淡淡道:“顺天关有很多大哥的旧部,我会找一位可靠之人,帮我将哥哥的尸身运回上京。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来是想要皇上身上的冰玄玉,有了那个东西,哥哥的尸身便不会腐化,亦能撑至我回京为他安葬。”

“冰玄玉?你确定皇上身上有?”从未听过这种东西,但她会有此一问,并非怀疑风林所说有假,只是担心君卿夜行色匆匆,未将此物带在身上。

“当然。”

闻言,半月弯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床上之人,双手已毫不犹豫地在君卿夜身上摸索、寻找起来。虽不知冰玄玉是否有风林所说之功效,但对于风赢那样忠心为主之人,什么东西都值得为他所用。

并未用太久时间,半月弯已在君卿夜腰间摸到一物,取出一看,恰好是一块玄月玉牌。毫不犹豫地交到风林手中,她轻声问道:“是这个吗?”

“嗯!”

“拿去吧,不过……”本想要宽慰风林几句,风林却不给她机会,只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先把东西拿去我哥那里,安排好一切后,再来找你商量去药谷之事。”说完想说的话,他甚至不等她回答,便已瞬间转身,逃也似的朝风赢所在的灵堂而去。

君卿夜一直昏睡不醒,不得已,半月弯只能以水代食哺喂他,帮他吊着最后一息。

山路崎岖,他们连爬带走艰难向前,好几次风林都忍耐不住,问她如何将蛊母化灰给君卿夜入药,每每她只是摇头,不是她不愿意讲,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

那蛊母游走在她体内已经多日,却始终不肯出来,若是要化灰,恐怕只能连她一起化成灰烬了。这个方法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她为君卿夜牺牲,她也认。只是穆烨的话始终在她心头萦绕,如果他没有骗她的话,那么便是自焚成灰,也救不回君卿夜的性命,这也是她必须回药谷的理由。只有到了那里,她或许能重新寻找到关于蚀心血蛊的记载,方可知道此蛊真正的解法。

半月弯与风林都会轻功,脚力亦算上乘,但仍在山路上艰难行走了三日。当他们终于来到药谷的入口,半月弯忍不住潸然落泪——终于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