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我守了她五年,她却始终不肯答应嫁给我,直到皇兄登基,她被迎进了锦宫。我不明白皇兄为何要如此,他若是真爱萱儿,为何要她苦等五年?可我更想不通的是,萱儿为何也同意入宫?我找到萱儿问个究竟,她却很冷漠地告诉我,她说,如果我是皇帝,那么她也会为了我入宫。她是家族的希望,为了家族她必须要放弃我。”
话说到此处,半月弯终于明白许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那一年,萱妃入宫,而她也被君卿欢从训练场选了出来,送进了锦宫。她一直以为他是早有计划,可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萱妃一句话。
为了夺回萱妃,君卿欢才有了反意。可是,她记得君卿夜那日所言,萱妃入宫是她自愿,他却以为萱妃是被逼入宫?怪不得君卿夜说他无奈,可最让半月弯不解的是萱妃的态度,这个女人爱的到底是谁?
若她真爱君卿夜,为何又在入宫之后,为君卿欢生下太子?可若她爱的是君卿欢,为何又迟迟不肯答应嫁给他?
“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了,我之所以送你入宫,一来是为了大业,二来其实想要你帮我保护萱儿。只不过,萱儿入宫后,皇兄把她护得很好,倒也没有让你有出手的机会。”
三人的感情太过复杂,半月弯看不懂,也不想懂,既然君卿夜对萱妃好,那太子又为什么会是君卿欢的孩子?她是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既然他对萱妃娘娘是真心,王爷为何能确定小殿下是你的亲生骨肉呢?”
“那一年皇兄出征在外,彻儿不可能是皇兄的儿子。”
仔细想想,君卿夜似乎真的出征在外有半年,只是看君卿夜的表现,似乎也真的很爱小太子,难道他真的不曾怀疑?
“他还不至于这么蠢吧?”她试探性地开口。
君卿欢却是抿了抿嘴,“皇兄确实不蠢,只是发现彻儿的存在后,我带着萱儿去见了皇兄,所以,也算是说得通。”
说得通,不代表他真的会信,是君卿夜太会表演还是说他真的相信萱妃?这些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了所有的故事,对她似乎并无一丝帮助。看来,最重要的地方,应该还是在《踏雪》。
“萱妃娘娘称《踏雪》为她所创是吗?”问得直接,只因不想再听关于萱妃种种,一直以为她是个温婉的女子,可现在看来她并非一般角色。也许,萱妃的死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当然,那是她特意为了我编的,除了我,她说过不会跳给任何人看。”他自信地开口,满脸幸福。
半月弯讥讽道:“那他为何认得《踏雪》?”
“……”
“王爷相信萱妃的话,认为只有王爷看过那支舞。可是,婉妃今夜一舞,你会如此沉不住气,王爷心里难道不是认为这是他刻意为之的吗?认为是他想要利用婉妃刺激你。可是,若《踏雪》真是萱妃所创,她又只跳给王爷一人看,那他又如何知道《踏雪》一舞可以刺激到王爷?”半月弯句句犀利,字字见血,直指重点,却也让君卿欢哑口无言。活在幻想中的人,永远也看不清真相,不是他不够聪明,只是他不愿去相信。
“……”
“所以,王爷是在自欺欺人不是吗?也许,王爷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踏雪》并非萱妃所创,也不会只为王爷所跳,一切,不过只是美好的幻想……”
“不要再说了。”他突然激动地打断了半月弯的话,胸口起伏着,似乎隐有怒气。
他从来都活在不现实的幻想之中,或者,太子确实是他的孩子,可是,萱妃的爱人却显然不止他一个。
话已至此,再说无益,半月弯冷冷起身,却是连道别的话语也省了。看了太多争宠夺爱的把戏,她早已看透了这些所谓的男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们从未想过的是,也许得到了,他又会觉得,其实一直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回到锦宫,半月弯打了盆冷水洗脸提神,便去了鸾凤殿内侍候君卿夜更衣起床。这些事以往都是梓桐在做,自半月弯来后,便换了她做,从起初的不适应,到现时的习惯,半月弯有时候也在想,自己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了。
熟练地为君卿夜穿戴,直到一切都妥当了,她还小心翼翼地帮他理理这里,扯扯那里。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君卿夜总是一动不动的,只是时时传过来的幽香,却令他蠢蠢欲动。每每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便强行克制下去,在他眼中,半月弯确实是特别的,值得他用心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脑中浮出这四个字时,君卿夜也不由得微微笑了。原来他对她竟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不敢说把心交给她,但他对她,却是真的有了强烈的占有欲。
“眼圈这么黑,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晚没有休息好?”半月弯有一双灵动的大眼,当她刻意转动,便像是能勾魂摄魄一般,妩媚中却又带着几丝甜美,让他每每总想靠近,却又害怕深陷其中。
是以,当不经意地扫过她的眉眼,却也看清了她眼下暗色,关切之语脱口而出。
闻言,半月弯一愣,也许是因为他太过狡猾,每当他问她一句,她总会感觉他似乎又在试探,也许是她多心,但还是小心应对的好。手下动作不停,半月弯头也不抬,只是柔柔地道:“奴婢睡得挺好。不过今日不必早朝,皇上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难得不用早朝,想去芳丹苑走走。”他答得干脆,好像心情不错,昨夜种种似乎已烟消云散。
“那奴婢去给您准备早膳,用过再出去吧!”半月弯收了手,抬眸间,却见君卿夜温朗如玉的俊颜,配上那身飘逸云服,越发显得清雅了。
“朕先走走,你待会儿送到芳丹苑去便可。”初一的早晨,君卿夜难得不用批阅奏章,兴致自然也高,再加上刚刚起来,并不太饿,便也不愿多等。
半月弯倒也不劝,目送着他离去,而后急急地朝着御膳房行去。
君卿夜饮食清淡,半月弯并未准备太过复杂的食物,只是弄了些清粥小菜,端了便走,行至一半却遇上了一脸不快的俞婧婉。
“去哪儿?”俞婧婉的口气十分恶劣。
半月弯倒也不在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给皇上送早膳。”
“你还想骗本宫?皇上根本不在鸾凤殿内。”
半月弯抬眸,语气清冷而淡漠,“奴婢没有骗娘娘,皇上也确实不在殿内,而是去了芳丹苑,这早膳亦是要送去那里的。”
许是半月弯的眼神太纯净,俞婧婉犹豫了一阵,“你没骗本宫?”
“娘娘,《踏雪》之事,奴婢并非有心害您,您仔细想想,便知道是误会一场了。娘娘如今对奴婢如此排斥,接下来又如何合作得好?”半月弯本也有心找她解释一下,只是时间仓促,一直找不到机会,现下在这里遇到她,倒也正好说说。
虽然她有这样的心思,可俞婧婉并不领情,昨夜种种,令她心中已是恨怒交加,出口便无好言,“合作?本宫是不敢了,再合作下去,本宫怕是连命丢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显然是余怒未消,不过,倒也没有太为难半月弯,只是抢了她手中玉盘,径自朝芳丹苑而去。半月弯心知她有心找君卿夜请罪,倒也没有拦她,也不打算跟上去,只期望她不要再次搞砸便可。
静立片刻,半月弯决意离开,只是方才踏出几步,便又被人狠狠拖入一侧的假山后。她镇定地回头,却见君卿欢一脸警惕,正四下探视着,确定并无闲杂人等,方才放开了半月弯。
“王爷?这么早便入宫,不怕引人怀疑吗?”半月弯冷冷道,实在对这两日君卿欢的表现太过失望。
“怀疑不怀疑,我已顾不上,如今入宫只为一事。据我的探子回报,传位圣旨,有可能就在芳丹苑内。”
他说得笃定,但半月弯却有些怀疑,“芳丹苑?如此重要之物,放在游玩之地?”
“皇兄本是不拘一格之人,他的决定自是与常人不一样,我倒觉得很有可能。”君卿欢毕竟与君卿夜一母同胞,对他了解甚深。
若是以往,半月弯也认同这样的看法,可近距离接触过君卿夜后,她似乎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奴婢还是觉得不太可信。毕竟,那是传位圣旨,又岂会胡乱摆放?”
“弯弯,你是否还真心助我一臂之力?”君卿欢的表情异常认真,却也让半月弯有些失语,她若是不助他,又何必苦苦执着?只是,昨夜那番对话之后,他们已然再也回不到当初。
“王爷放心,奴婢答应的事自是不会食言。”她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更何况还有救命之恩,不能以命相报,便只有助他成事一途了。
“那你为何不信?若是以前,我的话你从不会怀疑。”
他似乎越来越喜欢提“以前”两个字,只是,却从不曾想过以前他亦从未如此。
半月弯低低垂眸,面色无波,只是淡然道:“王爷以前于奴婢,不是王爷,可现在,王爷于奴婢而言只是王爷。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王爷还是不要回头再去忆那往事的好。”
“弯弯。”他执着地唤她的名字。
她却只是缓缓摇头道:“王爷还是快回吧,您说的事儿,奴婢记下了,可王爷这般与奴婢见面,要是被人看到,恐是要惹人怀疑的。”锦宫里处处是眼线,若是有人将他们偷偷见面之事告之君卿夜,那接下来的戏,便也唱不下去了。
半月弯眼中明显的拒绝深深地伤了君卿欢。这一刻,他似乎才真的体会到了每当他对她说出那些话时她的心情,还想再留她一会儿的,可半月弯已转身要走,望着她僵直的背影,他的心忽然一动,那么真实地疼。
他再也按捺不住激荡的心情,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弯弯,我知你恨我,但,若你真能助我得到江山,我必许你后位,永不食言。”
捧着玉盘,俞婧婉呼吸急促,她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后位?他在说什么?许她后位?可自己只会是区区一个婉妃?她涨红了脸,恨不能立马冲出去一顿狂吼,可很快她的理智又回来了,不能急,不能急,不是还有什么传位圣旨?原来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她只是想知道君卿夜的具体位置,所以才折了回来想要问问半月弯,不想竟听到了这惊人的一切。虽明知君卿欢的目的是什么,可听到“后位”两个字,俞婧婉的心跳终还是乱了章法。
一直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却从不曾想过也会被区别对待,她本已怒火中烧,现下已然是热血翻腾。君卿欢,助你得了江山,我不过仍旧是现在的荣华光景,那又何必舍近求远?她阴冷咬牙,你既不仁,便休怪我不义。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明白,放弃她这枚棋子,他错得有多离谱。
她猛地转身,却是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从今往后,她只是俞婧婉,亦只是她自己,也只为自己活,想要阻她的康庄大道,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虽不太相信君卿欢的消息,但半月弯也并非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偶尔也会抽时间去芳丹苑走走,想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只是,一如既往地失望,就好像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看不见也摸不着。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半月弯无心赏灯,却也拗不过君启彻的哀求。毕竟,君启彻自打进了书房,就再没什么机会和她独处,是以,他缠得越发地紧了,一步一步跟着她跑,生怕她飞了一般。
好在锦宫里的元宵灯会也选在了芳丹苑,半月弯虽无心玩耍,但也乐意四下走走,心想着,说不定真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筹办灯会之人也是用了心思的,四下布置都非常完美,每盏灯上都贴着谜面,猜中之人,便可去找管事的公公领赏。为了使得宾主尽欢,君卿夜也是下了大手笔的,随便猜中一个灯谜,便能领到一两银子,是以,整个锦宫的宫人太监们个个都欢天喜地。
君启彻还小,自是不可能猜到什么谜底的,可他眼见着许多宫人们都领到了银两,便不甘心地叫了起来:“迷蝶,你一定比他们都厉害,你也猜啊。”
“殿下,奴婢又不缺银子,便不和他们争了吧。”猜谜虽不在话下,赚个几两银钱倒也容易,只是,她本不在意钱财之物,便也不愿去动心思。
君启彻嘟着嘴,仍不甘心地开口,“可是,我想要那对绿肥红瘦。”
“什么绿肥红瘦?”
君启彻也有些说不清楚,抓了抓后脑勺道:“就是、就是、就是宝贝啦,有一对儿。”
“小殿下还有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殿下一开口,皇上什么都会给你的。”半月弯轻笑着开口,说的亦是实话。
君启彻摇了摇头,“不是啊迷蝶,绿肥红瘦是今日的头彩呢,只有猜得灯谜最多的人才能得到。”
“这样啊,那,殿下真的想要?”并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可面对着君启彻,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妥协,反正,只是多费一下心思,也就再纵容他一回吧。
“嗯!”重重点头,君启彻的双眼立时放光,在他眼中,半月弯能帮他实现一切的愿望。
心中有了计较,半月弯却并不急着去猜谜,只是找了一个小太监问了问关于获得头彩的细则。原来,君卿夜为了让大家玩得更尽兴,除了银子奖励之外,又设了三重大奖,头彩便是君启彻想要的绿肥红瘦,听说是一对极品玉饰,一红一绿,特别稀有。虽不明白君启彻为何想要那东西,但既然决定了要帮他拿到头彩,便也只能用心去猜了。
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打一字)。答案是个鳞字。
除夕夜守岁(打一词)。答案应该是辞旧迎新。
一连猜了好几个,半月弯发现这些灯谜出得并不太难,转了一大圈下来,手中已有数十个谜面在手,看得旁人羡慕不已。君启彻更是抬高了头昂首阔步走着,他年纪虽小,但这种稳拿第一的虚荣感同样让他很是受用。
得意扬扬地拖着半月弯去换彩头,却被告之头三奖须亲自去找君卿夜领取,还美其名曰是近距离接触皇上的好机会。闻言,半月弯终于明白这所谓的头三奖,原来是后宫争宠的又一把戏。
无形之中,自己又被卷入了女人间的战争。这头彩不领君启彻定是不依,可若是领了,定会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君启彻见她不动,却也不闹,只问道:“迷蝶,你不舒服吗?”
“嗯,有一点,不如奴婢找别人帮殿下换奖赏好不好?奴婢想到那边坐一会儿。”半月弯随意指了一处说着。
君启彻倒真的担心了起来,“迷蝶,我们去看太医吧?”
“不用了,小殿下难道忘记了吗?奴婢自己就会治病啊,没事的,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君启彻不依,非要赖着她不走,“那我陪你一起。”
拗不过君启彻,半月弯只能带着他寻了一处坐下休息。只是,君启彻时不时回头偷瞄她的小动作,却也让半月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他是想陪着半月弯的,但心里又记挂着想要的奖赏,心内定然纠结不已。
这孩子如此体贴自己,她为何还要胆怯?不就是换个奖赏吗?何必如此纠结?心内如此一想,便也释怀了,微笑着起了身,拉着君启彻道:“走吧,奴婢休息好了,咱们换奖赏去了。”
一听这话,君启彻立时蹦跳起来,拍着手欢喜道:“好哇好哇,换头彩咯,换头彩咯。”
原本手里拿着的谜面,已全数交予了之前那位兑奖的公公。现时,半月弯手中握着的,只是一支兑现奖赏用的竹签,上面端端正正刻了一个“头”字,是为头彩之意。
君卿夜于正前方端坐,身侧是一派雍容华贵的俞婧婉。那日她送去了早膳,已与君卿夜和好如初,虽不知她还用了何种办法,但她至少未被打入冷宫,仅此一点,已是她的本事。她笑笑不语,只伸手替君卿夜接过半月弯手中竹签,柔婉一笑,回头道:“皇上,是头彩呢!”
“是吗?朕还道今日谁能拔得头筹,不想竟会是沙医女。”淡然的笑意,看上去并不真实,虚虚实实的话语,亦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半月弯软软低头,垂眸道:“托皇上洪福,奴婢只是运气好,好猜的谜面恰好被奴婢拿到了而已。”
“六十八个谜面,都是好猜的?”他笑,淡淡的看不清楚,却似乎又透着几分戏弄之意。
半月弯淡然点头,“奴婢运气好。”
他不再言语,只着了怀南给她把头彩送过去。这是一对鱼形玉饰,一肥一瘦合起来是一整个圆,又因颜色各异,便叫了绿肥红瘦的名字。鱼形又是年年有余、吉庆之意,是以,在元宵之夜作为头彩,亦是十分合适的。
“谢皇上赏赐!”虽非真的赏赐,但明面上也只能这般说了。
君卿夜倒是并未表示什么,那怀南公公却是堆着笑道:“沙医女好福气呢,这绿肥红瘦可不是一般玉饰,是那传位圣旨之上切下的碎玉所制,金贵得很呐。”
本也只是一句普通之语,可沾上了“传位圣旨”四个字,半月弯的双耳便悄然立起。只是,那怀南也仅随口一说,并不细言,笑眯眯地把那两块玉饰送到了半月弯的手中。东西拿在手里,便感一阵冰凉,像是冬日里的冰菱花一般,滑滑润润。
虽是宝物,但半月弯并不留恋,顺手便递予了君启彻,温柔道:“小殿下,看,拿到头彩了,这个是你的了。”
君启彻也不推却,直接取了那块血玉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又踮起脚尖把绿色的那一块挂到了半月弯的脖子上,这才拍着手哈哈大笑着,“好咯,好咯,迷蝶是我的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虽一直知道君启彻依赖她,倒不承想,会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半月弯不语,只是轻笑,眸中竟多了几分忧心与哀伤。若是有那一日,他知道自己会伤害到他最爱的父皇,那么,他还能如此对她微笑吗?
“迷蝶,你知道为什么你是绿肥,我是红瘦吗?”
“奴婢不知。”
君启彻拉下半月弯的身子,蹲在地上,将两块玉并到了一起,“你看,绿肥的样子,像不像是抱着红瘦,就像迷蝶抱着我一样,对不对?”
君启彻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期待。
半月弯哽咽了一下,似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虽无血缘关系,可君启彻竟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虽然一直迷蝶迷蝶地叫着,可他的眼神代表了一切,这个孩子是在用心地对她,想要被她永远守护。
拒绝的话语,于喉头咽下,虽明知所有人都盯着她,她还是温柔地应了一声,“是,迷蝶是绿肥,小殿下是红瘦,迷蝶永远保护着小殿下,好吗?”
“好。”
君启彻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而后紧紧地搂住了半月弯的脖颈,幸福的表情像是春日里的太阳花般耀眼。
因是元宵灯会,闹了晚场,已近子时,怀南才回屋休息。天仍是很冷,他胡乱洗洗便上了床。只是刚有了睡意,却觉腹中一阵绞痛,他顿时被折腾得醒来,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就朝茅厕奔,边跑边后悔道:“不该贪嘴多吃了半只鸡,哎哟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他钻进茅房脱下裤子就要往下蹲,忽觉眼前一花,明晃晃的大刀已架上他的脖颈。腹痛如绞,他已是憋不住,可若是再往下一分,便性命难保。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怀南哆嗦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问你一事,你说了我便走。”半月弯身着夜行衣,黑巾裹头,压低了声线,粗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男子。
怀南内急,实在忍不下去,便道:“大侠,要小的说什么都行啊,让小的先解决一下腹中问题行不?”
“说了你才能拉。”
冷傲的语气,狠戾的眼神,让怀南立时噤了声,他夹紧了裤裆痛苦道:“大侠,您问,小的什么都说,什么……呃啊……大侠您快问啊,小的不行了啊……”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半月弯终于冷声问道:“君卿夜的传位圣旨放在哪儿?”
“大侠,大侠……不是小的不说,是真的不知道……真的……”怀南吞吞吐吐。
“不说也行,砍手砍脚,割鼻挖眼,扔进你自己拉过屎的茅厕做大周第一人彘如何?”
听闻这话,怀南吓得直接拉到了裤子里,顿时一股子恶臭冲天而起。半月弯拧了眉眼,却并不移步,只是架上怀南脖颈的钢刀,顺势上滑,划出长长一道血口。
下面已一塌糊涂,颈上还淌着血,怀南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侠别动、别动手,小的说,小的说还不行吗?”
“在哪儿?”
“在芳丹苑,芳丹苑。”
“具体位置。”
“八仙亭往前走十步,再左转走十步,再右转走上二十步,就能看到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公,传位圣旨就在那土地公腹中放着。”怀南战战兢兢地说道。
半月弯眸色也已加深,并不问他是真是假,只在架于他脖颈的钢刀上使力,那怀南便已血涌封喉,直接栽进了茅坑里。
怀南于她并无仇怨,她本可以不杀他,可他偏生是君卿夜的心腹,他死了,才能永绝后患。错就错在他多嘴说了那句话,宫中从来就是多说多错,他既参不透,便是她不杀他,他也活不长久。顺手将钢刀扔进茅厕,半月弯转身,瞬时拔地而起,飞一般地朝芳丹苑掠去。
自怀南说了关于传位圣旨那样的话,她便盯了他一整晚,那半只鸡里的巴豆,也是她故意加进去的,怀南的屋子里住的不止他一个太监,她不想滥杀无辜,唯有引他出了那间屋子,她才好下手办事。
按照怀南所说,半月弯很快找到了土地公。托起那土地公,确实感觉过分沉重,不及细想,她用手震破,才发现原来那土地公腹中竟真的有东西,并用金丝锦布包裹着。
半月弯心中一热,兴奋不已,正待打开查看,却闻得一声轻啸,一人凌空而来,锦服银枪,不是风赢又是谁?深更半夜,风赢不在家中休息,竟潜伏此地,半月弯立时明白自己中计了。
手中之物不知真假,半月弯也不敢轻易丢弃,只道自己今夜又遇风赢,恐怕是不可能像上次那般侥幸了,想逃怕是逃不掉了。唯有斗智斗勇,方可能险胜。
风赢是个心中藏不了事之人,夜色暗沉,他却仍旧紧盯着她手中之物。只一眼,半月弯就已确定了这传位圣旨是真的,没想到君卿夜为了钓出他们这些“大鱼”,竟舍得拿这圣旨做饵,只是,他如何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是传位圣旨呢?
脑中纷乱如麻,却听得风赢冷冷又道:“乖乖束手就擒,我便留你全尸。”
压低声线,半月弯阴阴冷笑,“全尸?那便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死了吗?”
“哼,你偷入皇宫,窃取皇室宝物,还想活命吗?”风赢怒喝出声,扬手间,芳丹苑四下火光一片,竟是埋伏森严。
额前冷汗如雨,半月弯心知今日是在劫难逃,只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何时被发现的。但是,便是死,也决不束手就擒,当年她能活着来到上京,便决不允许自己失了那份傲骨。
夜风疾狂。
半月弯紧握着手中之物,伫立于风中,笑着,挥手间,腰间软鞭银丝舞动,落地时便是惊天一响。
啪的一声,飞手挥出软鞭,却是狠狠抽飞了一排手执火把的侍卫。
身随心动,她足尖点地,凌空而走,便是逃不掉,她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纤柔的身体,在夜空中跳跃,时而飞升,时而疾落,挥舞得密不透风的银鞭,暗夜之中,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只闻其声,便也能感觉得到那银鞭的力道。
不多时,便闻得哀号遍地,她身不染尘,却已撂倒一大片。即便如此,她却不敢大意,她明白,纵是杀光这芳丹苑内所有侍卫,也难逃风赢之手。他如今静立不动,只是在耗她气力,待她反应迟缓之时,便是他出手之际。
人太多,她已气力不接,她突而身形疾转,拔地而起,不攻不退,却是直入云霄,自知硬拼没有胜算,她已想好逃跑路线,手中银鞭横扫,一树的碎叶漫天飞舞,犹如大雪。
风赢本是静候时机准备将她一举拿下,岂料她竟然狂打乱扫一通后飞速逃离,怔愣间,她已脚下生风,瞬时跃出几丈开外。半月弯的轻功极好,但风赢亦是不弱,上一次二人已是分出胜负,这一次定然也不会例外。
方才对战太多侍卫,半月弯气力不接,没有逃出多远便被风赢缠上。
风赢大喝道:“又是你,上次被你逃掉,这次可不会这般好运。”
言罢,手中长枪在夜空中挑出几朵飞舞的枪花,煞是好看。但虚无的招式却带着一股子凌厉之风,狠辣地直袭半月弯面门,目的相当明确,便是要挑掉她面上黑巾。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生是风赢,是以,半月弯绝不会让其得逞。
人在空中,她收不住脚,却顺势后仰,袭面而来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本该错开,却又硬生生急转直下,仍是直击她面上黑巾。半月弯收势不及,只得借力旋转,险险避开,人却也直扑地面而去。
风赢手中长枪又连环击出,招招直指要害,半月弯身形互换,几招下来,竟是气喘吁吁,一不留神,已被他生生挑破肩头。他长枪再转,竟是用那舞棍之法,朝她心口直拍而去。
半月弯翻飞而起,轻盈如舞的脚步有规律地变换着,竟是用了移形换位之法,顷刻间,人已掠出一大截。风赢俊眉轻挑,逼迫上来,死死缠住,不让她有分身余地。二人实力悬殊,半月弯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拼尽了全力,但看风赢那势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她也不由心内惶惶。她并非怕死之人,只是现下她还不能死,拼不过,也逃不掉,半月弯再生一计,左手突而用力向上一抛,竟是将一直抓在手中的传位圣旨抛飞了出去。
没想到风赢只扫过那东西一眼,并不出手,竟是再度与她缠斗一气。
半月弯心知有异,大呼上当,原来那东西竟是个假货。风赢方才故意多看那东西几眼,想必就是要误导自己,她一心要带走那东西,不想反被他利用。
风赢看上去并不精明,竟然也有这样的心计。至此,半月弯再不敢轻敌,终是招招用心,只期待她还能坚持到想出脱身之计。
半月弯虎口生疼,竟被拉开一道长长血口,她飞速向后掠去,风赢却是招招逼近,杀气冲天,大有不取她性命决不罢手之势。
半月弯满头是汗,但仍是尽力拼杀,只待再坚持半炷香的时间。
夜已深,唯有月色凄迷,用它微弱的银光点亮大地。
锦宫内,两个纠缠不休的身影像是月光中舞动的幽灵,激起一片肃杀之气。半月弯的身上已伤了八处,虽并不致命,但已是血流如注,她那纯黑色的夜行衣被血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痛倒是其次,只是黏腻着难受至极。
风赢招招致命,已是动了杀机,半月弯左闪右避,却也是尽了全力,夜风吹过,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味,远处那点点闪动的火把,似乎也越来越近。半月弯额头的汗珠密布,却在心底默默地倒数,六、五、四、三、二、一。
几乎是在同时,唯一的月华被重重云层遮住,整个大地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半月弯的身形已完全地没入夜色,她迅速飞蹿出去,却是朝那火把之处而去。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风赢再厉害,也想不到她敢自动送上门去。
她纤瘦的身形,如野猫一般灵敏,飞舞在高墙红瓦之上,在夜的庇护之下,迅速消失于人前。
待得风赢察觉到她的心思,追将上来,却只能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懊恼。风赢寒着一张脸,转身对着身后一排排的禁宫侍卫冷声喝道:“便是把锦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抓回来,生死不论。”
他是动了真怒,恼的却是自己,交手两次,竟然连对方是何身份也没能弄清楚。风赢也是第一次欣赏起了这个不知名的对手,若不是各为其主,他倒真想好好地与之结识一番,如此机智冷静的对手,实是千载难逢。
锦宫已成牢笼,唯有逃出宫去,才有一线生机,虽未暴露身份,可若是一身伤地出现在君卿夜眼前,恐怕再好的说辞也是无济于事。但风赢已在各个宫门加派了人手,重兵把守之下,要想突围并非易事,半月弯沉思良久,终是不敢轻易去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