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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

一年一度的高考来临了,黎敏明天就要过海去报考了。

傍晚,善淑好不容易等师傅与师姐吃完饭,便立即上前去收拾碗筷。上午,她与黎敏已约好在峡谷见面。

“算了,这里让师姐收拾,你去后殿把上供的祭品拿回来吧。”法定师傅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吩咐道。

“是。”善淑顺从地答应了一声。

后殿在山上,有十几道石阶,每到早晚两次,都是善淑手挽着一只盛满祭品的大竹篮,踽踽独行去上供。早晨见到她,披着一身朝晖,宛如一位女神,傍晚见到她,踏着碎步,善淑就像梦中的天使。

后殿供着武圣关羽的塑像。

关云长一手捋着飘髯的美须,一手捧着春秋史记,左有义子关兴相伴,右有黑大汉周仓持着青龙偃月刀伺候。一踏进殿去,朗朗正气扑面而来,令人肃然起敬。但在善淑的心里,却大相径庭。

善淑总觉得周仓横眉冷眼,胡子拉碴,杀气腾腾,令她不寒而栗不敢正视。每次来上供,善淑总是手忙脚乱地点上蜡烛与清香,草草地拜几拜就连忙退出殿来。

今晚善淑走进殿堂去,只觉得烛光映得整个后殿通红通红的,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她禁不住仰面望去,只见关公红光满脸,双目炯炯有神,一脸正气,小关兴稚气未脱的脸上泛着笑容,莽大汉周仓这会儿似乎也变得和善多了,咧着大嘴望着她直乐。

善淑的心禁不住猛地一跳。

关羽是武圣,古代将领都十分崇拜他,传说中关羽似乎还掌握着古今军人的武运久长。黎敏是军人,此去赴考,如果能求得关老爷的神灵保佑,黎敏定能在考场上旗开得胜,在以后的戎马生涯中所向披靡,武运久长不衰。

想到这,善淑双手合掌,也没往祭台前的蒲团下跪,双膝扑地一声,就跪在了铺着青石板的坚硬的地上,叩头便拜。

善淑已在大殿释迦牟尼像前和观世音菩萨面前替黎敏祈祷过,此刻在关公面前,善淑又虔诚地一字一顿地许下了心愿,期冀关公的神灵能保佑黎敏。

祭台上的蜡烛以往遇风便晃,这会儿一眨也不眨地燃烧着,以往一燃就完的清香此刻尽管已快燃完,但仍保留着原形不散。

“这是个好兆头。”善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自出家以来,她已变得十分迷信。

起来时,善淑重又点燃蜡烛与清香。

待善淑收拾完祭品,赶到峡谷时,黎敏已在那里等了许久。

“等急了吧?”善淑放下水桶,问。

黎敏笑着说:“我已挑了两担水,这已是第三担了。”

“刚才我替你在关公面前祈祷过了,黎敏,好奇怪啊,以往我去那里,阴森森的感到十分害怕,这次好像跟过去不一样,也许你不相信,我看到关公的脸上发光了呢。”

“是吗?”黎敏兴致勃勃地问:“真有这回事?”他将信将疑。

“不骗你,看来这次你一定能高中榜首,前途无量。”

“你好迷信啊,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别胡说,当心关公不高兴,惩罚你。”

瞅着善淑认真的样子,黎敏不胜感慨,一位本有美好明天的天之骄子,由于儿女私情,竟断送了一生的幸福与前程,沦落在孤岛上与青灯木鱼相伴,变得宿命迷信起来。人生真是变幻无常,不可预料。如果自己这次过海去赴考,果真像善淑所说的那样如愿以偿,实现一直来梦寐以求的理想,离开小岛,去更广阔的天地,固然高兴与欣慰,但又使黎敏感到隐隐作痛。黎敏想到了可怜而苦命的善淑,她可怎么办啊?他不禁沉默下来。

“黎敏,考试时不要想其他什么,夜里要早点睡,凭你的实力,上分数线是没有问题的。”善淑像大姐一般细心地吩咐道。

善淑的关怀、体贴与鼓励,像和风细雨滋润着黎敏的心,同时又使他感到痛心与惆怅。他没有什么亲人,那唯一的曾相濡以沫的恋人柔红已无情地抛弃了他,投入了他人的怀抱,那从小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同学和朋友萧丽,似乎由于他的前途虚无缥缈,命运坎坷、跌宕,也一直未能答应他把心交给他,做他的爱人。唯有眼前的善淑,与他一般的命运,一般的遭遇,同病相怜使两人的心紧紧系在一起,他怎能抛下她离去?

“黎敏,明天你什么时候走?”善淑问。

“早晨。”

“你走时,我不去送你了。”

“为什么?”黎敏一时明白不过来。

善淑沉吟着说:“我怕给你带去影响,另外如果让师傅看到我送你,也许她会不高兴。”

黎敏本已痛苦的心愈加伤感,走近善淑,握着她的手真诚地说:“善淑,无论我考上还是没考上军校,你答应我都不要在这里好吗?我有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叫鲁成君,一个叫萧丽,他们在家乡都干得不错,你去我们家乡,他们一定会欢迎你,帮助你的。”

善淑没想到黎敏此刻会说起这些,一时心慌意乱起来,从他手中轻轻地抽回手,避向一边,不无自卑地嗫嚅道:“黎敏,这是不可能的。我的身世与遭遇,你已知道,我是个肮脏不堪的人,与你接触,也许会亵渎了你的情谊,给你带去不幸。”

“不,你不肮脏,这不是你的错,相反,你是个心地纯洁善良,胸怀宽广高尚,有情有义有理有节的好姑娘。”黎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涌来,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善淑,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当兵的,如果你能答应我离开这里,以后我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干什么,我都会把你记在心里,把你当成我的最亲的亲人。”

黎敏的表示意味着什么已最清楚不过了,善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害怕似的看了看峡谷四周,仿佛怕被别人听见。

此刻,峡谷一片寂静。已是夏季了,太阳在西边的天际上虽隐没了许久,但天色仍是那么明亮。

“谢谢你,黎敏,我不会忘记此刻你说的话,我会把你的情意永远记在心里的,但我不能接受。自皈依佛门那天起,我的心已碎,一瓣一瓣的,血淋淋的,再也没有完整的了。我已看破红尘,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去涉足那缘孽深重的情感。在孤岛与你相遇,并有机会与你切磋学业,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这次你去报考军校,考上了也是命运的安排,这说明你我是两条道上的人,是永远走不到一起的。”善淑伤心地说着,弯腰打满水就要往上挑。

“善淑……”黎敏连忙拉住善淑的扁担,哀求道:“我真的希望你能重返红尘,不要再在这里虚度光阴,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善淑心潮起伏,眼眶渐渐地潮湿起来,那天台风夜以后的情景不禁重又浮现在眼前。

狂风暴雨几乎肆虐了整整一夜,小岛终于迎来了第二天早晨。但台风过后,余威犹在,外边仍暴雨如注,海浪冲天,涛声如雷。

一夜未睡的善淑心力交瘁,惊悸、困倦,很想睡上一会,但她极力控制瞌睡,不让自己闭上眼睛。黎敏察觉了善淑的困倦,体贴地说:“累了吧?你去床上躺会吧。”

善淑惶惑地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忍耐着,直到天朦朦胧胧地亮了起来,瞌睡才逐渐消失。

黎敏在伙房已烧好了稀饭,进来对善淑说:“快去洗脸吧,早餐我已准备好了。”

吃完早饭后,善淑望了望外边迟疑着,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不用回去了,风浪那么大,开不了船,你师傅和沈站长他们今天不可能回来。”黎敏安慰善淑。

经过了昨夜的倾诉与相处,不知怎的,善淑在黎敏的面前变得怯生生起来,她不敢去正视黎敏的眼睛,她一直在寻思着,不知黎敏了解了她的遭遇后会怎么想。抚着身上的军装,嗅着衣服上的清香与洗不尽的黎敏那特有的异性的气息,尽管很惬意,很温暖,也很喜爱,但善淑受宠若惊,她感到自卑,仿佛自己不洁的身子会玷污了黎敏纯洁的一切。

夜里换下的衣服扔在一边,湿湿的,满是污泥。女性的衣服在男性的兵营里似乎感到特别刺眼,善淑自己也已察觉到了。为掩饰心中的不安与忸怩,善淑拿起衣服站在走廊处,迎着屋檐前的雨水洗涤起来。

“黎敏,我想烤衣服。”

“又不急着穿,烤它干吗?”

善淑没搭理黎敏,走进伙房点燃火,把湿衣移近火堆,晾烤起来。

红红的火焰一闪一闪的,映着善淑姣好的脸容。善淑全神贯注的样子有点超凡脱俗,就像梦中的天使,充满圣洁与神秘。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夜晚。风尽管已平息了许多,但雨仍那么大,浪仍那么高,望着外边烟雨迷蒙的景象,昨夜的恐怖与孤独不禁重又漫上善淑的心头。

“黎敏,我不想回去,我害怕。”善淑微颤着肩头,可怜楚楚地说。

庵堂里,那一座座古老的建筑就像荒废的古墓,殿中的那些塑像红眼绿发,就像狰狞的魔鬼,空寂的庭院却又像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危机四伏,一想起这些,善淑就禁不住心惊肉跳,簌簌发抖。

黎敏点点头说:“好的,你不用回去了,一夜未睡,你一定已很疲劳了,你去我床上睡吧。”

“那你自己呢?”

“我在秦强床上睡。”非常时刻,特殊环境,以及极度疲惫,使黎敏来不及多想就随口说道。

“不要。”善淑自己也不知道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想睡在黎敏的床上,还是在表示不想与黎敏同睡在一个房间?她顿时感到窘迫起来。

黎敏见善淑拒绝,不禁讪讪地红了脸,善淑不想睡他也就不敢睡。

子夜时分,善淑终于忍受不住,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夏天,岛上的蚊子要比陆上来得大,来得多,尤其在台风之夜,狂风暴雨都把蚊子从青草丛里驱赶出来,飞进房里。那翅膀上带着白色点子的蚊子,就像飞机似的嗡嗡地叫着,袭击着黎敏的肌肤,使他不得不去拍打驱赶。尽管房里点着卫生香,但蚊子还是一群群地飞过来袭击他。

岛上的夜晚是凉爽的,在雨夜更是凉气逼人,见善淑伏在桌上睡过去,黎敏拿起善淑刚换下的军装,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善淑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见黎敏站在身旁,忙惊惶地站起身来。

“你醒了?”黎敏说,“你这样睡会着凉的,快去床上睡吧,房里蚊子那么多,你会受不了的。”黎敏边说边放下帐子。

极其疲惫和身上被蚊子叮咬过后的瘙痒使善淑不再固执,她顺从地跳上床去。善淑没立即躺下,透过帐子,她看见黎敏打着呵欠,也放下帐子躺在床上。

“善淑,把灯拉掉好吗?”黎敏在床上问。

“随你。”善淑轻声回答道。

只听见啪的一声,灯熄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燃着的卫生香的火焰,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善淑一直绷着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和衣倒在床上。刚才还睡眼惺忪,昏昏欲睡,这会儿却睁着双眼睡意杳无。

善淑没想到黎敏会答应她睡在这里,更没想到黎敏自己也会与她睡在同一房间。一男一女同睡在一个熄了灯的房间里,如果给他人知道,无论如何都会有一翻非议与猜疑,就是彼此也很难控制住感情,保持清白,尽管后果难以预料,但善淑相信黎敏决不会越雷池一步。

在胡思乱想中,善淑不知不觉地酣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外边的雨和浪仍那么大,刚平息的风又像醒了的幽灵,呼呼地刮了起来。

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了四天,直到第五天才风平浪静。

四天来,善淑没跨出过营区一步,每天都和黎敏一起吃饭,一起睡在同一个房间,两人相敬如宾,就像姐弟一样。

第五天早晨分别时,黎敏和善淑泪眼婆娑,依依不舍。黎敏送善淑到庵里后,迟迟不忍离开,善淑也不想让他离去,相邀一起打扫了狼藉一片的庭院,还留他一道吃了中饭。直到师傅与师姐从普陀山回来,黎敏才无可奈何地离去。

想起这些,善淑心潮澎湃。她和黎敏虽没同床,虽没肌肤相亲,但像夫妻兄妹一样,毕竟同吃同住了四天四夜,以后不管黎敏和她身处何方,结局如何,她是永远不会忘记那度过的四天四夜的不寻常的日子。

此刻,善淑真想扑进黎敏怀里叫声亲人,答应他离开这里,但覆水难收,戒律难破。

善淑没有忘记那天黎敏离去时,师傅疑惑的目光,细心的师傅也许已察觉了她和黎敏之间的不寻常的关系。师傅是个深谋远虑狡猾阴险的人,如果她采取像对待聪福那样的手段去对待黎敏,也许会因此而断送了黎敏的前程。她不能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