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脏相关,从脾论治
气血与五脏的关系十分密切,而五脏之间在生理上相互资生和制约,在病理上相互影响。脾(胃)在五脏中位居中州,故其他四脏的病证常可通过治脾(胃)而效,此即前贤所谓"五脏俱损,宜治其中"之理也。有鉴于此,李师对其他脏腑的出血之证,按常法治疗少效者,极喜用归脾汤化裁之。
1.补脾养心
案5
肖男,40岁。常胃脘当心而痛,胸膈痞胀,头昏目眩,耳鸣心悸,自汗失眠,少气不足以息,背恶寒,面色白。诊脉虚弦无力,舌淡红。数次大量吐血,大便溏黑,困倦异常。此因胃络大伤,脾失统血之职,上溢未尽,流于肠间。法当益气摄血,仿景岳大补元煎意。
炙黄芪、党参、山药、酸枣仁、熟地黄、当归身、枸杞子各10克,茯神、山茱萸各7克,炙甘草5克,炙远志、陈皮、北五味子各3克。
复诊:连服10剂,血止汗收,夜能安寐,胃纳增进,大便转黄,更益心脾。按上方去地黄、五味子,加蒸於术7克,龙眼肉10克。服至10余剂,胃痛全止,面色华润,精神振复。
原按:本例为"血脱益气"之法。大凡血证后期,肝脾血亏,心营失养,而无虚火上炎的明显表现,都可遵"血脱益气"的治则辨治。
评述:虽李师按语云"仿景岳大补元煎意",但由全方组成看,亦可认为乃归脾汤去白术、木香(恐嫌二药温燥有复致动血之虞)、龙眼肉(甘腻太过,影响胃纳)加六味地黄汤中的三补之品(熟地黄、山茱萸、山药)以益肾、肝、脾三脏之阴,而复"肝藏血、脾统血"之权。佐枸杞子、五味子养血宁心,仅配3克陈皮流动气机,以替代归脾汤中的木香,而使诸补药不致壅中碍胃也。药进10剂后血止纳增,去熟地黄、五味子加蒸於术(即浙江於潜县所产白术,为道地药材,又称贡术、鹅颈白术,蒸用可减其燥性)、龙眼肉,此方除木香外,归脾汤中之药已全用矣。由此可知李老不仅将该方用于出血之症,且将其用于后期的调理,乃因血出后脾失血濡,心失血养,而归脾汤正可补脾养心也!肖男用归脾汤作血止以后的调理方,其理实本于程国彭"凡治血症,不论阴阳,俱以照顾脾胃为收功良策"之言,由此可知欲成为苍生大医,古书岂能不读乎?!
2.培土生金
中医认为脾肺为母子相生关系,故肺脏之虚证,常可通过培土生金之法从本施治,而对肺痨引发的咯血,李老尤重视此法。
案6
廖男,35岁。咳嗽吐血,骨蒸潮热,盗汗失眠,背冷喜曝,饮食纳呆,肌肉瘦脱,面色枯索。诊视:脉虚弦数,舌质淡红。病因肺气虚损,卫阳不足。"阳气者,若天与日","背为阳",肺卫之阳不健,赖天日之阳以助,故喜曝背;吐血系阳络之伤,阳络伤,则血不营其肺,痰浓盗汗,阴血日损。法当固卫温肺,即"劳者温之,损者益之"之意。炙黄芪、潞党参、蒸玉竹、蒸薏苡仁、炙枇杷叶各10克,蒸於术、云茯神各7克,炙紫菀、炙款冬花、川贝母(糯米炒)、蒸百部各5克,玉苏子(炒)、广橘络、炙甘草各3克。
二诊:咳减眠安,肺气颇得温养,精血渐滋。原方去薏苡仁、款冬花,加当归身10克。
三诊:背寒大减,盗汗亦收,卫固则营和。前方续服,诸症俱释,乃定膏方,益脾保肺,巩固疗效。炙黄芪、蒸玉竹、蒸薏苡仁各100克,炙枇杷叶、潞党参、蒸於术、云茯神、当归身、酸枣仁各70克,炙紫菀、炙款冬花、川贝母各50克,玉苏子、蒸百部、炙远志、广橘络、北五味子各30克,炙甘草5克。以上药味,熬取浓汁,过滤,冰糖1500克收膏。每日早中晚按时按量开水冲服。
原按:本例患者有肺结核病史。一般肺结核病多用滋阴润肺药,本例虽然蒸热盗汗,咳嗽吐血,却以甘温益气为主,因其背恶寒是为肺卫阳虚的特征。补脾保肺,是李士材拯阳理痨汤的化裁。
评述:此案本为阴虚血热、血气逆乱之证,李老却取归脾汤加减,益气养血,使血气循经。正如《血证论》所言:"平人之血,畅行脉络,充达肌肤,流通无滞,是谓循经,谓循其经常之道也。一旦不循其常,溢出于肠胃之间,随气上逆,于是吐出,谓吐血。"咯吐而出者源于肺,多因阳络伤;呕吐而出者源于中焦胃肠,多因阴络损,发为远血。吐血无论阴阳,久病皆伤阴入络,甚则阴阳两虚,化源不足。李老临证之时尤重辨别新久,认为新病多实少虚,久病多虚少实。本案肺痨久病吐血,乃阳络伤。其背冷、纳呆为肺卫之阳虚,土不生金也。
因病发已久,故当缓则治本,李老遂以参芪为君,大补中焦气血,以润养肺金,虽未用收涩之品,然气血循经,吐血即可自止。方中黄芪补气摄血,擅治血证。《本草备要》曰:"能补气,固表,泻火。补气而不助火,甘温无毒,与党参共成补土生金佳品。"李老临证用药,法度森严,实具大家风范。另膏剂中未用龙眼肉,虑其滋腻太过,壅遏脾运;而木香辛燥恐与肺阴虚不合而致咳,而代以橘络,其味甘苦平,可通络理气,化痰止咳,较之木香,于证更为贴切。由于用药考虑全面,故利于久服调理。窃以为若加制香附30克,以行血中之气,促其补药的吸收,则更妙矣,因仅靠橘络行气,未免太势单力薄。另川贝母价极昂贵,今多研吞或装胶囊吞之,若用于膏剂中,当在收膏时,将研细贝母粉兑入搅匀为佳。
3.补脾疏肝
张景岳言:"血本****不宜动也,而动则为病;血主营气,不宜损也,而损亦为病。盖动者多由于火,火盛则逼血妄行;损者多由于气,气伤则血无以存"。故对肝郁过久化火犯脾,使肝藏血、脾统血之功失职而致出血者,李老常宗景岳之言,予益气补脾、达郁疏肝之法,使肝火宁静而不逼血妄行,脾气少损,则血可安存焉。
案7
金女,32岁。吐血数次,继发血崩,崩后经漏,连日不净,头昏失眠,心悸腹痛,嗳气纳呆,手心灼热,肌肉消瘦,四肢无力。诊视:脉虚弦,舌淡无苔。诊脉时,以手抚胸臆,形容憔悴,患者必有隐忧,肝气郁结,乃"阴虚阳搏"的病机。法当疏肝达郁,养心益脾。生黄芪、党参、当归身、朱茯神、炒酸枣仁各10克,川续断(酒炒)、炒於术各7克,郁金、牡丹皮(炒)、荆芥炭各5克,炙远志、炙甘草各3克,木香2克。
复诊:脉缓眠安,精神振复。原方加蒲黄炒阿胶珠10克,续服而痊。
原按:肝气郁结,血行阻障,经前吐血数次,反映肝气横逆,载血上行;继则血崩于下,实际是月经过多,任脉为病,肝不藏血所致。故以实脾达郁为急,知其肝病传脾,当先实脾,实脾又加强任脉功能的巩固。
评述:李老由患女脉虚弦,嗳气,手抚胸臆,而断定其"必有隐忧",但鉴于其又现一派脾虚之症,故虽知其乃气郁化火,犯脾出血,却未贸然投以苦寒清肝止血之品,如焦山栀子、黄芩炭等,唯恐重伤脾气,血更失统矣;但亦未过用芳香升散的疏肝之药,如柴胡、薄荷等,虑其肝气过升而吐血复作,而仍遵唐容川"治血者,必治脾为主"之高论,投以归脾汤,去龙眼肉的甘温壅中,易以少量的牡丹皮、郁金,一可疏肝清火,二可去瘀生新,三可在大队温补药中作为反佐,以共趱成功。荆芥乃止崩要药,但毕竟辛温,故仅用小量,且酒炒或炒炭,既减其辛散之性,又可防留瘀也。用药之精妙非老手难及。
综观方内药物之量,均在10克以内,患者正当壮年,却投以如此小量,学者切勿讥讽李老之胆小,实因其考虑患女脾虚极盛且病程亦久,药量若大,反难吸收且重伤脾气,欲速则不达也!此和朱良春所言"治疗崩漏,必须随时注重胃气,用药处处照顾胃气,不使有伤,滋而不腻,补而不呆,证虽有热,不可纯用寒凉止血药;证属有瘀,亦不可专以峻攻克伐之剂,避免损伤脾胃冲和之气"正"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二老之卓识,均系临证数十载的心得,我辈应牢记谨守之。
二、滋阴养血,擅用六味
《丹溪心法》创"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说,认为出血由于阳盛阴虚之故。《平治荟萃·血属阴难成易亏论》云:"阴气一亏,所变之证妄行于上则吐衄,衰涸于外则虚劳,妄返于下则便红。"阴虚火旺之出血证主要为肝肾阴虚,常由虚热灼伤脉络,其病势较缓,每次出血量不多,但反复发作,或肌肤时发斑疹,多伴有口干咽燥,潮热骨蒸,颧红虚烦,舌红或绛,脉细数等。虚火宜滋宜柔,故李老擅用六味地黄丸损益,以疗诸血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