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许氏书本与小学不同,其书可观不可读,于《史籀》、《仓颉》外别树一帜,故论小学之正,仍以《史篇》、《仓颉篇》为合。唯解明古书,非《说文》不可。其书至今不废,而《史籀》、《仓颉》,不存于今者,人谓《急就》以写章草,许书以刻印章,故皆得保存。恐亦未然。《仓颉篇》亦可刻印,何以被废哉?许书所以不废者,人之求智,不肯自域。识字之后,进而明其构造,不得不求之于此,此所以传习至今也。
今人反对许书者,多以钟鼎、骨甲为辞,不知叔重去古、籀通行之时,仅二三百年,师师传授,信而有征。而钟鼎文字,近代最先讲解者为欧阳永叔之《集古录》。欧阳于篆书未能精理,杨南仲、章友直、刘原父助之成书。杨识小篆,嘉祐石经,即其手书。然许书以外之古字,断断不能尽识。章亦略明小学,许书之外,究亦无从知也。刘于文字之学本竦。
以此言之,《集古录》之所释其字未见《说文》者,皆不可据。其后吕大临《考古图》、《宣和博古图》、王俅《啸堂集古录》,皆宋人集录钟鼎完具之书。然其解释文字,大氐望气而知,如今人看油画然。笔画多少,不暇问也。清人略变其法,往往以六书分析,要亦无所依据。夫字必先识音义而后可解以六书,非先讲六书构造,然后识其音义也。许书次第,先释字义,次言从某从某,明构造须在识字义后。如不识字义,先以六书解之,以此作彼,何尝不可?且如元训始也,从一从兀声,今若未识其字,改云从二从人,与仁同意,亦何不可?就使竟以元为仁字,亦何不可哉?
患从串声,董仲舒《春秋繁露》谓一中为忠,二中为患。仲舒不识串字,以为二中。凡先言六书构造而后定其字义者,皆此类也。故凭六书以识字,或为甲,或为乙,人各不同,病如摸象。此讲钟鼎者所以自宋至今二三十家无一同也。求学之士,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得强不知以为知。如学外国语然,设无传授,何从而知之乎?金石刻画,本美术之事,笔画不必审正。
上述史籀、李斯事,义已明矣。以故,钟鼎自钟鼎,许书自许书,不得因许有征引,强以相盖,又岂得信今人之妄谈,而遽生诋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