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余文全端起簸箕,正要向刘副乡长身上倒去,文富一把拉住他的手。
余文全无奈地将一簸箕病蚕倒在办公室门口,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和文富蔫蔫地往回走去。
17余家湾村日
一农户屋前。
陈民政、小吴、龙村长从院子里走过。
屋里妇人假装没看见,抓起一条条胀鼓鼓的死蚕和病蚕,朝他们扔来。
妇人:(指桑骂槐地)养!别人养儿为着老子,我养儿专害老子!
陈民政、小吴、龙村长左右躲闪着,但仍有不少死蚕和病蚕落在他们身上、脸上,到处留下发黄、发臭的黏液。
龙村长:(大声)你在干啥?眼睛长到啥地方了?
妇人:(继续扔着)好狗不挡路!我扔我的死蚕,惹着谁了?
龙村长:(气愤地)我就不信你硬是凶上天了!我干部都成了龟孙子了!
说着,龙村长要进屋去。
陈民政:(忙抓住他)算了,认倒霉了。
小吴看着满身被弄脏的衣服,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小吴:我成了啥?爹不痛,娘不爱,上下都得受气!
陈民政:行了,小吴!下辈子变人,在城里机关做个扫地的都行!
屋里女人看见,也不知咋的,捂着脸哭了起来。
18乡政府日
院子里、走廊上、办公室、厨房里,到处都是令人恶心的死蚕和病
蚕。
周华、刘副乡长等乡干部和领导,正在小心地用铁锹、扫帚清扫着死蚕。
一女干部一手捂嘴,一手持扫帚扫着死蚕。可还是忍不住,回头面向墙角呕吐起来。
几个手端簸箕的汉子和妇人,又走进院子里。周华、刘副乡长朝他们看了看,什么也没说,仍埋下头清理着死蚕。
两个妇人发泄般地将死蚕倒在院子里,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汉子犹豫了一会,端着簸箕离开了院子。
19中明老汉家日
中明老汉、文忠、田淑珍、卢桂芳垂头丧气地坐在堂屋里,在他们面前,摆满了一张张全是病蚕的蚕床,其中一些蚕已经死去。
文富端着簸箕,像霜打蔫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地走进屋里。
一家人抬起头望着他。
余中明:咋回事?
文富:没治了。
大家的头忽又垂下去。
田淑珍:(哭了起来)老天成心坑害我们呀!
卢桂芳:可惜我们熬更守夜呢!
文忠:(半晌,对文富)你还把这些死蚕端回来干啥?
他突然站起来,找出装桑叶的箩筐,把那些奄奄一息的病蚕全倒进箩筐里。
文富:哥,你要干啥?
文忠:我挑到乡政府去!
他挑起箩筐往外走去。
余中明:回来!
文忠站住,不解地回过头。
余中明:你挑到乡政府,蚕子就能有救了?是干部叫蚕生的病,还是他们有意害我们?
文忠愣了一会,泄气地放下箩筐。
文忠:嗨!
文富提着一把锄头,过去担起箩筐,走出院子。
20乡政府日
办公室里,周华书记在接电话。
周华:嗯!我们一定认真贯彻落实县委、县政府的意见!我们马上召开乡干部会,采取紧急措施!嗯!嗯!好!
他慢慢地放下话筒,手支在桌上捧着头,眼睛迟疑地望着窗外。
21余家湾村日
文富在一块荒坪上,刨着一个大坑。
坑刨成后,他将箩筐里的死蚕和病蚕倒进坑里,然后掩上泥土,将泥土用锄头和脚夯紧。
泥堆隆起,形似一座小坟,文富挑起空箩筐走了几步,又忽然放下箩筐,在荒坪里采了一把野花,插在泥土堆上。
22乡政府夜
会议室里,周华主持着乡干部会议。
周华:同志们,刚才接到县委办公室紧急通知,鉴于目前全县大多数地区养蚕失败,一些地方已出现了毁掉桑树的行为,县委、县政府要求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采取坚决有力的措施,严防毁桑现象的发生!
乡干部们沉默着。
小吴:(突然地)周书记,我爸这几天老喊心口痛,我要请几天假,带他去医院看看!
好几个干部同时找理由,也纷纷向周华请起假来。
刘副乡长: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多事?
周华: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的难处,也知道大家心里想的啥!可我们是干部,是党员,没有理由不听县委的话。
刘副乡长:关键时刻,正是考验我们干部的时候,一个也不准假!
众干部又沉默不语了。
周华:就这样,我也不多讲了。同志们有委屈、有怨气,回到这个屋子里,大家尽量讲。可是,明天到了村里,就一定要把工作做好,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另外,还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干部们都看着他。
周华:在这关键时刻,我不能和大家共同战斗,感到很抱歉!
众:咋回事?
周华:县委通知我到地委党校学习半年。
众干部立即议论起来。
干部甲:哦,周书记怕是要高升了!
干部乙:还不应该吗?书记、乡长一肩挑,都好几年了。
干部丙:(看着刘副乡长)刘乡长,下一次就该你上了啰!
周华:好了好了,我们都不是组织部长,谁说了也不算。接着说我们的事吧!
众:好!
周华:我这一走,同志们肩上的责任就更大了。这半年时间,党委、政府的工作,就由刘乡长负责了。大家要团结一心,把工作搞好!
刘副乡长:你放心好了,周书记,我们一定保持住先进地位!
众:对,你放心吧!
周华:同志们还有啥?
干部:(七嘴八舌)没有了!
周华:那就散会吧。
干部们议论着,向外走去。
23康平市乡镇食品厂夜
工人宿舍内,文义伏在桌上,专心地写着笔记。
淑蓉提着一盒生日蛋糕和一个纸包,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将东西轻轻地放在床上,走到文义背后,伸手蒙住了文义的双眼。
文义:(一惊)谁呀?
淑蓉笑了起来,松开了手。
文义:是你呀!都去看电影了,你咋没去?
淑蓉:你不是也没去?
文义:我把舅说的要点,整理整理,记下来。
淑蓉从床上拿过东西。
文义:你,这是干啥?
淑蓉:干啥?今天是啥日子?
文义:啥?今天24号。
淑蓉:对了!22年前的今天,有一个小孩呱呱坠了地……
文义明白过来了,他伸手要去抱淑蓉。
文义:淑蓉!
淑蓉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门外。
文义的手放了下来。
淑蓉:看,还有一样东西!
她打开报纸,抖出一件毛衣。
文义:淑蓉!
淑蓉:试试吧,我只是估着你身高织的。
文义听话地穿上毛衣。
淑蓉前后左右地替他抻着毛衣,打量着。
文义:淑蓉!
他终于一把抱住淑蓉,在她脸上亲了起来。
淑蓉:(片刻)行了,我们祝贺生日!
文义松开淑蓉。淑蓉打开蛋糕,点上蜡烛,然后唱起《祝你生日快乐》这首歌。一边唱一边和文义一起将头凑过去,吹熄了蜡烛。
淑蓉:(欢呼)哟!
24龙万春家日
陈民政和小吴走进院子。
陈民政:老龙!龙村长!
龙万春女人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不愉快的表情。
村长女人:不在家!
小吴:哪去了?
村长女人:我又不是吃国家粮的,我还得靠种庄稼吃饭呢!
陈民政:哎呀,这事可要紧呢!
村长女人:(更加不高兴地)啥大不了的事?官儿不大,管事不少,啥得罪人的事,我都干尽了,我今后用啥脸见人?
小吴:嫂子,话不能那样说,我也是身不由己!他在哪儿干活,快告诉我们。
村长女人黑着脸,抓过一只背篓走了。
小吴无可奈何地看着陈民政。
25乡政府日
用四轮车改装成的护桑宣传巡查车,停在院子里。
刘副乡长带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坐进汽车里。
汽车发动起来。
汽车上的高音喇叭也开始响了起来,刘副乡长关于保护桑树的讲话立即响彻四方。
在激昂、巨大的广播声中,汽车开出乡政府大院。
26余家湾日
陈民政、小吴、龙村长往前面走着。
村长女人忽然从后面跌跌撞撞地追来。
村长女人:他爹,给我站住!
陈民政、小吴、龙村长都一齐站住了。
小吴:嫂子,咋了?
村长女人:(一把扯住龙村长)我家的活还干不干?
龙村长:我有工作呢!
村长女人:(往回拉着龙村长)不管你有啥,给我干活去!
陈民政:大兄弟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小是个干部,咋只能顾自己?
村长女人:(狠狠地白了陈民政一眼)嘴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我家周围的死蚕臭几天,你咋不来闻闻?干部干部,在台上时就是干部,下台了谁管?人家把口水吐到毛村长脸上,你们咋不管管?
龙村长:(有点恼怒地)你知道个啥?我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
村长女人:(不依不饶地)不管咋说,我不能再让你干得罪人的事!
说着,她继续使劲将龙村长向后拉去。
龙村长突然气愤地将女人一推,女人跌倒在地。
龙村长:混账!
女人哭了起来,她爬起来,要去抓龙村长,小吴、陈民政忙过去拉住她。
小吴:嫂子,你别这样!让群众看见影响不好!
村长女人:我不过了!我离婚!离婚!免得让我娘儿俩跟着你挨骂!
龙村长想答应,被陈民政推着走了。
小吴:(劝解地)嫂子,想开一点,当干部哪有不得罪人的!我们横下一条心,变了泥鳅就不怕糊眼睛了!
27余家湾日
机耕道上,刘副乡长坐在保护桑树宣传巡查车上,颠簸着开来。
28中明老汉桑树地里日
文忠像和谁较劲一样拔着地里的桑树,拔出来的桑树到处扔着。
周围干活的村民看着,纷纷鼓劲。
村民甲:拔得好,文忠!
村民乙:这鬼桑树把我害苦了!
村民丙:拔了种下季庄稼还来得及!
文忠不理他们,只顾拔着。
宣传、巡查车上的高音喇叭声越来越近。
文忠置若罔闻地起劲拔着。
宣传巡查车已开到了文忠身边。
他拔起一棵桑树,身子也没抬,埋头朝机耕路上扔去。
桑树刚好落在车窗玻璃上。
刘副乡长:(愤怒地)停下!
司机停下车,刘副乡长怒气冲冲跳下车来。
刘副乡长:今天又碰上你了!上次的教训看来你还没吸取,别拔了!
文忠黑着一张脸又拔起一棵桑树。
刘副乡长:(气极地)叫你别拔了,听见没有?
干活的村民开始向他们跑过来。
文忠:我耳朵背,没听见!
刘副乡长:我要你栽上!
文忠:我要不栽上,你把我弄到哪里去?
刘副乡长气得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文忠:要是别的干部叫我栽,我马上就栽,我就不听你的!
刘副乡长:(怒火中烧地盯着文忠)我再问一句,栽不栽?
文忠:(固执地)不栽!
刘副乡长:(对车内民兵)把他带回乡政府!
民兵们迟疑着。
刘副乡长:(对民兵生气地)听见没有?
民兵们跳下车,走过来。
文忠犟牛一样,昂着头走过去。
围观的群众开始劝说起文忠来。
文忠:怕啥,看他能把人吃了!
突然,中明老汉、卢桂芳、田淑珍跑了过来。
余中明:孽种!你这个孽种!
他夺过一村民手中的锄头,向文忠打去。
围观的村民立即上前拉住他。
有人也将文忠拉在一边。
文忠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田淑珍:(对刘副乡长)我们栽!你们做领导的,就别跟老百姓一般见识了。
刘副乡长:栽,现在就给我栽上!
田淑珍:你放心吧,我说了栽就会栽上。
刘副乡长:不行!我要你们当面给我栽上,栽不好还不行!
中明老汉的脸立即黑了下来,他将烟杆举到嘴边又放下。
田淑珍和卢桂芳无可奈何地去拾起桑树,刨坑栽起来。
余中明:(突然地)给我放下!
众人惊诧地看着他。
刘副乡长:干啥?
余中明:不干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刘副乡长:(冷冷地)说吧!
余中明: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牛拉犁头时,遇着拉不动了,还知道退一步再拉呢!你咋只知道猛冲猛打?就算你是为大伙办好事,可也该讲究那个啥……方法呢!兔子逼急了还晓得咬人呢,是不是?
众:是呀!咋不是?
刘副乡长:(脸红了)你这是啥意思?
余中明:我老余家的人,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我说了栽,就不会拉稀摆带。可你咋非得逼我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栽不可?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是不是……
村民甲:对呢!老余大伯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
村民乙:老余大伯一家可都是好人!
村民丙:你们不要见老实人就欺负!
余中明:孩子不对,我当着众人的面,也骂了他!说实话,我孩子再没出息,可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要不晚婚,孩子都上中学了。你这样当着老少爷们的面逼他,搁在你心上好受吗……
众人又纷纷嚷起来:
“是呢!人心都是肉长的。”
“都是爹妈生的,谁没有面子?’
“不能这样对待我老百姓呢!”
刘副乡长尴尬地看着众人,突然朝中明老汉双手抱拳,打了一个拱。
刘副乡长:老余大伯,冒犯了!你今天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好,好,我们马上走,你栽上就是了,我相信你!
说着,和几个民兵一同爬上汽车,汽车开走了。
村民们看着汽车,哄地笑起来。
村民甲:老余大伯,你今天这话,说得太好了!
村民乙:让姓刘的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村民丙:看他今后还对我们凶不?
村民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