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同志们,现在,种粮的效益是比较低,从某些方面讲,种田是不如经商划算。可是,大家都要想一想,如果都不种田了,别说我们国家会乱,就是我们自己也会饿死呀!刚才中明大伯说得对,一天不吃饭,饿得心发慌。我们年纪大些的,该还会记得三年自然灾害时的日子吧……
中明老汉认真地听着,他颤抖着手举起烟杆儿,想把烟杆儿衔进嘴,却将烟锅头送到了口边,发觉后又慢慢放下。
周华:我们是种田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把田种好,为国家多作贡献!是的,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损伤了大家的积极性,可我们一定总结经验,改正缺点,为乡亲们服好务,全力支持好农业的发展!刚才余文全家发生的事,我非常难过,我这个党委书记、乡长向大家检讨!回去以后,乡政府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资金组织回来,坚决不打白条子!
村民鼓起掌来,连声叫好!
毛玉国:行了,周书记把道理讲明白了,现在言归正传,谁愿意承包十亩搁荒地,啊?
可众人又沉默了。
中明老汉朝四周看了看,他抬了抬屁股,嘴角颤动了几下,还是犹豫地坐下了。
14村小学外边日
文忠、文义急急地向前赶来,文英掉在了后边。
学校破烂的厕所旁,文富的初中同学赵福阳(25岁)、四喜(24岁)正对着墙壁撒尿。
哗哗的尿液将墙壁的泥土冲得掉了下来。
文忠、文义赶来。
福阳:(系着裤带)哎,文义,我刚才还说要找你呢!
文义:啥事?
四喜:我们要出去打工。
文义:打工?!
福阳:我表叔在康平市自己办建筑公司了,我写信去问他还要人不,他要人,我们就去!
文义:(高兴地擂了福阳一下)这样的好事可别忘了我!
福阳: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们。我和你二哥同学一场,看见你们都老实巴交地背太阳过山,我就想动员你们一块出去。
四喜:种这几亩薄地,越来越没意思了!
文义:行,我一定和你们一块去!
文忠:(着急地)快走吧,有话搁今后说不行?
文英赶了上来。
四喜:哎,你们这是……来干啥呀?
文义:我们不愿继续承包余华祥几户抛下的土地了,又怕爹犯倔签了合同,我们来看看。
福阳:你们还不知道?大稳定,小调整,过去包的地都板凳上钉钉,不动了!
文忠、文义、文英:(一惊)啊!
四喜:不动不说,新搁荒的十亩地,还动员人承包呢!
福阳:你爹刚才被拉上主席台,被人戴高帽呢……哎,你们快去,要是他再把这十亩地包上了,那就别想出去了。
文忠、文义、文英立即撒腿往会场跑去。
15村小学会场日
刘副乡长:大家是咋回事,都不吭声了?
毛玉国:嗨,谁包呀?答应呀!
刘副乡长:(眼光落在中明老汉身上)老余大伯,你可是一把种田好手呀!
毛玉国:是呀,鸭子见水,呱呱叫!
村民中也有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对,珍珠落在铜盘里,响当当!”
“高山顶上吹喇叭,四方有名!”
余中明:(霍地站起来)你们别给我抹粉了,我是油黑人,不受。这十亩地,我包!
周华、刘副乡长、陈民政、毛玉国都不禁高兴地拍起手来。
刘副乡长:好!大家欢迎余中明同志这种顾全大局的行为!欢迎种田大户签订合同!
村民鼓起掌来。
中明老汉拿着长烟袋,走到台上,接过毛玉国递来的合同,凑到眼前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掏出图章,放在嘴边哈了哈气,举起来,准备盖下去。
文忠、文义、文英冲进会场。
文义:(大声)爸,不能包!
全场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他们身上,中明老汉举着图章的手放不下去了。
文忠兄妹冲上主席台。
文义:爸,你不能糊涂!
文忠:爸,你是安心把我们累死在土地上呀!
文英:爸,你不为我们想,也该为你自己和妈想想。
中明老汉的手慢慢地颤抖起来,接着无力地垂了下去,茫然地看着儿女们。过了片刻,他又把手举了起来。
余中明:你、你们,来干啥?
文义:我们就是怕你犯糊涂!
余中明:(发起火来)老子糊涂?老子是吃草长大的?(爆发地)老子才不糊涂!你们口口声声说种地不合算,我家要不是前几年多包了别人几十亩地,能修得起楼房,嗯?文富能说上媳妇,嗯?你们能穿得这样伸伸抖抖?老子能像模像样做人,嗯?……
文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刚才秋兰嫂子的事,你不是没有看见!
余中明:屁!瓦片还有翻身的时候呢!我就不信粮食没个金贵的时候!一头牛是放,两头牛也是放,多十亩地就把你们累死了?你们这些杂种!
骂着,他举起图章就要盖下去。
兄妹三人立即扑上去,拉住了中明老汉拿图章的手。
文忠:爸,盖不得!
文义:爸,不能盖呀!
文英:爸,你就听我们一次吧!
余中明:(怒不可遏地)滚开!
兄妹三人还是拉住不放。
余中明老汉用左手拿起长烟杆,就要朝儿女们头上打去。
周华、陈民政、刘副乡长、毛玉国和一些村民,把他们拉开了。
陈民政:老余大哥,息息火气,都当爹的人了,你还打?!
余中明:就是当了爷,老子还是他爹!
周华:余大叔,既然是家里人有不同意见,这事就搁一搁,再合计合计吧!
余中明:没啥合计的!千人吃饭,主事一人,这家还是我做主!包!
说着,他将图章重重地盖在两张合同纸上,然后收起图章,往主席台下走。
毛玉国:散会!
村民呼啦啦离开会场。
等人们都走光以后,文忠兄妹三人才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这时,学校下课了,代课老师朱健(25岁)走出来,他一眼看见文英,眼里放出了异样光彩。
朱健:(追了上去)文英!
文英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头走路。
朱健:文英!
文英已走开了。
16中明老汉家日
文英在厨房里做饭,赌气地把锅勺弄得砰砰响。
文义躺在床上睡觉,可翻来覆去没睡着。
文富站在自己屋子的窗子边,望着外面出神。
中明老汉一个人在堂屋里一杯接一地喝闷酒。
田淑珍:你别喝了,闷酒伤身。
余中明:闭了这两只眼睛才好!(半晌)老婆子,你说我们这是为啥?啊,为啥?
田淑珍:别喝了,你醉了!
余中明:哈哈!醉了,我心里明白着呢!狗日的翅膀硬了,要飞了!
文英又在厨房生气地弄出很大的声响。
田淑珍:你轻点好不好?
突然,从文忠房里传来摔东西和卢桂芳的吵声。
卢桂芳:(画外音)我不过了!我当牛做马够了!我就是要走!
田淑珍:又是咋了?
她急忙跑过去。
中明老汉又将一杯闷酒喝下去。
半刻,田淑珍跑了过来。
田淑珍:(惊慌地)孩他爹,不好了,桂芳闹着和文忠离婚呢!
余中明:离婚!哈哈,离婚!
田淑珍:你还笑,快过去看看吧!
中明老汉沉思了一下,拿起长烟袋走过去。
文忠房里,地上胡乱甩着一些衣服,卢桂芳提着一只包袱,怒气冲冲地盯着文忠。
卢桂芳:我都是前世瞎了眼,嫁了你家呀!我当不下你家媳妇,我孝敬不了你家这么多人……
余中明:(突然沉下脸,爆发地)要滚就滚,说些啥呀?
卢桂芳愣了一会,真正委屈而伤心地号啕大哭起来。
卢桂芳:天啦——真正是一笼鸡都啄我了哇!连你这个当爹的也这样说呀!天啦,我还怎样活呀——
她果真披头散发地向屋外冲去。
文富、文义、文英都跑了过来,拉住她。
田淑珍:(对中明老汉)你这个老不死的,火上烧啥油?硬是被几杯马尿水给灌糊涂了?
她将中明老汉推向堂屋里,又去劝儿媳了。
中明老汉长长叹口气,坐在椅子上。片刻,两滴泪珠沁在眼角,他没擦,站起来抓起酒瓶提着烟杆儿,沉重地走了出去。
余家其他人都在文忠房里,没注意到他。
17野外日
中明老汉沿着弯弯曲曲的村路,茫然地走着。他在庄稼地边站一会,在水田边又站一会,苍老的面容映着中午的阳光。
远处,响起老水牛的哞叫。
18中明老汉家日
饭已做好。
田淑珍:叫你爹吃饭了。
文富:爸在哪?
田淑珍:屋里睡觉吧!
文富:(进屋看了看)没人呢!
田淑珍:没人?
文富:(站在门外)爸!爸!
没有回答。
田淑珍:(突然)哎呀,八成是出走了!他刚才喝了酒,别在外面犯迷糊,给摔着了!文忠、文义、文英,你们都出去找找呀——
文忠、文富、文义、文英立即着急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卢桂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田淑珍:媳妇,你等等我……
她解下围裙,也不安地和媳妇一道出去了。
19抛荒地头日
中明老汉蹲在坟前,又默默地看着坟头。
半晌,他站起来,从怀里掏出酒瓶,将酒慢慢地倒在坟前。
他的嘴角在不断抽搐、颤抖,眼里迷漫上了泪水。
小梅背着书包,从地边小路走来,她看见了爷爷,站住,然后跑了过去。
小梅:爷爷,你干啥呀!
中明老汉一惊,手中的酒瓶掉在地上。他转过身,看着迎面跑来的孙女,嘴角急剧颤动。
小梅:爷爷!
中明老汉突然一把抱住孙女,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接着变成哽咽,最后拥着小梅伤心地恸哭起来。
小梅:爷爷,你这是咋了?你咋哭了?你别哭,别哭,好孩子都不哭!
文忠兄妹和田淑珍、卢桂芳走到地边,看见这场面,惊疑地站住了。
余中明:(忍住哭声)是,爷爷不哭,爷爷不哭!爷爷在想你大姑。
小梅:不,我没有大姑,我只有小姑!
余中明:不,你有大姑,有大姑的呀!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没吃的,给活活饿死了呀!她就睡在这里!她咽气的时候,对我说:“爸,我要吃饭……”
说着,他又恸哭起来。
地边,田淑珍忽地抽泣起来。
田淑珍悲痛难禁地跑到女儿坟头上,号啕大哭。
文忠兄妹和卢桂芳立即跑过去,俯下身,拉着悲痛中的父母。
文忠兄妹:(噙着泪水)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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