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乡长:这样的村民多一些就好了!
毛玉国:不过这事嘛,文忠,按说村上是该负担钱的,可你也知道,村上穷得跟叫花子一样,哪来的钱呢?
文忠:我知道!我还不知道?
毛玉国:本来嘛,我也可以一家一户地去收,可你们说过(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旧报纸)哎,生养死葬,都不要村上负担一分钱的。你看,林平大记者的文章。
文忠急忙把头凑过去。
刘副乡长:这事我想起来了,林平大记者还建议我乡政府当做一面精神文明的旗帜来抓呢!
毛玉国:可不是!文忠可是仁义人,就跟别的人不同,是不是?
文忠:那是!那是!
毛玉国:文忠说话是算话的,是不是?
文忠:当然,我家啥时说话都不反悔!好,刚才那话,算我没说,我走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
毛玉国:哎,把这张报纸带回去,做个纪念!
文忠:行!
他接过报纸,揣进怀里,走了出去。
20医院里夜
文义:(拿着一叠钱,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爸,钱借来了!
中明老汉和文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余中明:好!明天文忠把钱送来了,我就还。
说着,他一把接过文义手中的钱,兴奋地朝外跑去。
余中明:医生,钱借来了!
21中明老汉家夜
田淑珍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面捶腰一边呻吟。
田淑珍:(自言自语)我这腰,怕是要断了。
过一会,她爬了起来,过去敲文忠的门。
田淑珍:文忠!
屋内,文忠正鼾声大作。
卢桂芳:(推着文忠)死鬼,醒醒,妈叫你呢!
文忠:(迷迷糊糊醒来,去开了门)妈,啥、啥事?
田淑珍:钱没要着,人抬到了医院里,咋办?
文忠:我有啥办法,也不知是谁说的不要村上负担那话,估计是文义乱嚼牙说的,反正我没说。
田淑珍:事情到了这个样子,就别去计较那些,现在要想办法弄到钱,不然你爹他们在医院里还不得急坏呀!
文忠:妈,你拿主意吧!
田淑珍:你呀,人高马大的,倒要妈拿主意了。也好,明天拉两千斤谷子去粮站卖吧!
文忠:卖谷呀?现在谷价低呢!
田淑珍:可医院里说要一百元,你不能给九十九元呀!
文忠:好吧,妈,这可是你做的主!
田淑珍:(呻吟着)睡吧,啊!明天早点起床。
说完,田淑珍一边捶背一边往回走。
文忠:(片刻)妈,明天你就别下田了!
卢桂芳:(在床上翻过身来)不下田你一个人栽?
文忠:(摆着头)你呀——
22中明老汉家第二天早晨
文忠将一袋袋稻谷扛出来,装在胶轮车上。
田淑珍走到文英房前,敲着门。
田淑珍:文英,快起来吃饭!你爸和哥哥都不在,就靠我们栽秧子了。
文英房内没响动。
文忠套好了车,跳上车辕。
卢桂芳走出来,在门口对文忠招了招手。
文忠放下鞭子,跳下车,走进房屋去。
文忠:啥事?
卢桂芳:(轻声)卖了粮,给我买件褂子。
文忠:这……
卢桂芳:啥这啥那的?这个家,我们吃亏还少吗?别的女人穿的啥,嗯?亏你还口口声声说疼女人呢!
文忠:行,我给你悄悄买一件,不就得了。
卢桂芳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一下文忠。
文忠:我走了。
他重新走进院子,跳上车,赶着马车走了。
房内,田淑珍第二次去敲文英的门。
田淑珍:(有些生气地)文英,都出工了,你要睡到啥时?
文英:(内应)你们先走,我一会来!
田淑珍:(想了想)活这么忙,快点来哟!
说着,田淑珍下楼来,脱了鞋,拿起秧盘要走。
卢桂芳:(看了看婆婆腰疼痛苦的样子,半晌)妈,文忠说,你腰疼,就不要下田了。
田淑珍:(朝外走着)都走了,那么多秧啥时栽得完?
23水田里日
婆媳二人一前一后走下田去,弯腰插起秧来。
树上的布谷鸟儿叫得正欢。
过了一阵,刘副乡长、陈民政、小吴和毛玉国走了过来。
刘副乡长:你家咋只有两个人栽?
田淑珍:(艰难地直起腰来)孩他爹和文富他们,有事去了。
刘副乡长:啥事也比不过抢栽抢插,这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田淑珍:五保户余天志病了,孩他爹他们送他去医院了。
刘副乡长:哦,这事我知道,你们家情况特殊,可以延长两天,但是必须抓紧栽呀!
田淑珍的腰又疼起来,她用手轻轻捶着。
田淑珍:等孩他爹他们回来,我们一定抓紧栽。
小吴:大娘,还有多少田没栽?
卢桂芳:我们包的田多,早着呢!
刘副乡长:好吧,可要抓紧,到时候完不成任务,一样要处罚的!走吧,我们到别处看看。
说着,刘副乡长带着毛玉国他们离开了。
田淑珍看着他们,露出焦急的神色。
卢桂芳:(朝来的路看看)妈,文英为啥还不来?
田淑珍:这死女子,谁知她咋的?
卢桂芳:(不满地)妈,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气量儿窄,这大天白日的,在家睡懒觉像啥?这样吃力的活儿谁愿意干!
田淑珍:桂芳呀,你就别跟她比了!姑娘家,娘家只是客店,说不定啥时候就出嫁了……
卢桂芳:妈,你就别只心疼女儿,不疼媳妇!你知道吗,我的身子还来了呢!她要不来,那我也回去歇着了!
说着,她气呼呼地丢下了秧盆,站了起来。
田淑珍:(赔罪地)行了,苦着媳妇了!我这就回去看看,把这死女子拉出来!
田淑珍痛苦地爬上田埂,向家里走去。
24中明老汉家日
文英起床来,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吐酸水,吐完,她又躺下了。
田淑珍一手按腰,一手推开大门,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走去,她一把推开了文英的门。
文英在床上蒙头睡着。
田淑珍一把掀开了文英的被盖,文英有些惊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田淑珍:(一巴掌打在文英脸上)你要挺到哪个时候?我拖起腰疼,还下田栽秧,你倒享清福了,还要不要做个神龛,把你供起?
文英捂住被打的脸,木然地看着母亲。
田淑珍:我管不了你,等你老子回来再管你!
骂完,田淑珍气咻咻地离开了文英的房间。
文英突然伏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她才去梳理了头发,拿起秧盆,无力地向秧田走去。
25中明老汉家日
田淑珍和卢桂芳正在做饭。
文忠赶着空马车走进院子。
文忠:妈,谷卖了,我下午就给爸送钱去!
田淑珍:行!你累了,歇歇吧!
卢桂芳在厨房门口,看着丈夫卸了车,随即向他努了努嘴,往自己房里走去。
文忠跟着走进去,随即掩上了门。
卢桂芳:东西呢?
文忠:你忙啥?可先得让我亲一个,慰劳慰劳!
卢桂芳:就没个正经样子!
文忠在卢桂芳脸上亲了一下,接着从怀里扯出一件花褂子。
卢桂芳:(抖开褂子看着)哼,准是减价货,又糊弄我了!
文忠:哪能呢!售货员说,这是今年流行的新款式呢!
卢桂芳满意地笑了。
文忠:还有叫你高兴的事呢!
卢桂芳:啥事?
文忠:(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元钱来)告诉你,我们的稻谷卖的是上等,我就对爸说是下等。我算了算,除了买这件褂子,刚好剩下三十元。
卢桂芳:(接过钱)哈,你也学聪明了!真是,上等下等,又没人跟你一路监视着呢!
她高兴地把钱藏进箱子里,然后主动地亲了文忠一口。
26公路上 第二天日
文富和文义抬着余天志老头往回走,中明老汉提着暖水瓶、口盅等用具,在后面紧紧跟着。
和去时相比,他们脸上没有了焦急不安的神情,步履也显得从容,轻快得多了。
担架上的余天志老头,神态安详,他瞪着昏黄的大眼,好奇、天真地看着沿途的景色。
27水田里日
插秧的人多了文忠和文英,文英不断从田里伸直腰,显得有气无力、心神不定的样子。
小吴、陈民政、毛玉国又走了过来。
小吴:田婶,文义他们啥时回来?
田淑珍:(抬起头)不知道呢!
毛玉国:明天过了就要检查,你们可不能拖全村的后腿!
田淑珍:毛村长可要给我说说话,我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
毛玉国:这是上级规定的时间,没规矩就不成方圆!
陈民政:(看了看田里的母女们)老毛,你到别处看看,我和小吴帮她们插一会。
小吴:行!
田淑珍:那咋行?咋能麻烦你们做领导的?
小吴:田婶,啥不行?我们家还不是也种庄稼!
说着,陈民政和小吴脱了鞋子,跳下田来。
文英又直起腰来,打了一个嗝。看得出,她又想吐酸水,可强忍住了,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田淑珍:(没好气地)还不快点栽,哪儿累死人了?看人家领导都帮忙来了!真是大好人呀!
小吴:(看了看文英)文英姐不舒服?
文英:(急忙避开小吴的目光)没、没啥!
她一眼看见了远处父亲他们的身影,惊悸地颤动了一下。
28中明老汉家 文英房内夜
文英坐在窗前,望着夜空,宛如木雕。
母亲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田淑珍:(画外音)我管不了你,等你老子回来再管你,等你老子回来再管你!
接着,她的眼前浮现出父亲的形象。
一组叠印画面。
余中明暴跳如雷地毒打着文英姑娘。
余中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文英怒骂。
余中明将文英赶出家门。
乡亲们对着文英姑娘,指指戳戳,窃窃私语。
文英挺着大肚,无地自容,来到桃花河边,河水滔滔,惊涛拍岸。
叠印画面完。
文英忽地捧着头,惊叫一声,接着把头埋到桌上,抽泣起来。
片刻,她抬起头,泪光莹莹中,我们看见她的眼中有了某种坚定的神色。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信纸,伏在桌上写了起来。
文英:(画外音)亲爱的爸爸妈妈,大哥、二哥、三哥,我对不起你们,我怀上了林平的孩子。爸爸妈妈及哥哥们,你们恨我这不争气的女儿和妹妹吧!爸爸妈妈,女儿不是放荡,这些年,我逐渐看透了农村、农民、庄稼是咋回事。我不愿就这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一辈子而看不到一点前途。我羡慕城里人,因此,我拒绝了朱健的求爱,而爱上了林平。爸、妈,我知道你们不能容忍我,乡亲们不能容忍我,我这就去找林平,求他在城里给我找个临时的职业。爸、妈,我不会回来了!我走了——
写着,她忽然轻轻喊了起来。
文英:爸、妈、哥……
她伏在纸上,动情地哭着。
中明老汉房内。
田淑珍一边呻吟一边捶背。
余中明:来,我给你捶吧!
田淑珍:还是我自己来,你睡吧!(片刻,忽然想起)文英好像病了!
余中明:啥病?
田淑珍:谁知道,也不吃饭,干活也没力,上午,我还打了她,骂了她。
余中明:(责怪地)打她骂她干啥?我转包别人这些地,把孩子们也累苦了!
田淑珍:我也是在气头上。
余中明:明天你问问她,到底咋回事?有病让她歇着。(过一会又仿佛自言自语地)女孩子,在娘家住一天是一天呢!
田淑珍:(呻吟着自责)我是不该打她、骂她。你也睡吧!
文忠房内。
卢桂芳爬到文忠身边,附在他的耳朵上。
卢桂芳:我看文英,有点不正常。
文忠:咋不正常?
卢桂芳:老发干呕,吐酸水,有点像……
文忠:(盯着卢桂芳)像啥?
卢桂芳:怀孕了!
文忠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文忠:你胡说!文英,怎么会呢?
卢桂芳见文忠发怒的样子,有点慌乱起来。
卢桂芳:我只是说说,或许是病了呢!
文忠:告诉你,说啥都行,就是不能说妹子的坏话!
文英房内,黎明。
文英仔细地收拾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和姑娘的日常用品,她把它们装在一个小包袱里,然后叠好被子,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将昨晚写的信压在桌上一本书下。
做完这些以后,她挎起小包袱,走了出去。走到门边,她回过头,依恋地看了看这间熟悉的小屋,然后掩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来。她来到父母的房前,久久地站着,眼里噙满了泪水。好一阵,才去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
雄鸡高唱,晨风飒飒。
文英再一次朝父母、哥哥们的房间一一看过去。
文英:(画外音)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三哥、天志爷爷,再见了!再见了!
她嘴唇颤抖着,泪水潸然而下,急忙掩住嘴转过身,大步朝机耕道上跑去。
29文英房内晨
文义一把推开文英房门。
文义:文英!
他见房内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见文英,诧异地走进来,抓起了桌上的信。
文义颤抖着读完信,忽然,拳头猛地砸在桌上。
文义:(高声地)林平,我操你祖宗!
堂屋里。
中明老汉全家正围着桌子吃饭,文义耷拉着头沉重地走来。
余中明:咋了!
文义:(噙着泪)文英做了丑事,跑了!
他颤抖地把信递给了文富。
文富看了信,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文义的一行泪掉了下来,田淑珍的碗掉在了地上,中明老汉的脸僵成了一副苦相。
田淑珍:(过了一阵,突然号啕起来)天啦,这死鬼,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哇!
余中明:(猛地打了田淑珍一巴掌)号你娘个!
文忠、文富急忙过去拉中明老汉。
文富:爸,这都是那个狗日的林平,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