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法家智慧的核心在于法、术、势。法的实质是强力控制,势的实质是强权威慑,术的实质是权术阴谋。
法家智慧概论
法家智谋是中国智谋型文化中最刻毒、最黑暗的一页,但却是被历代帝王最经常使用的一页。
法家智谋虽然没有道家智谋那样有深刻的哲学思想作为其基础,但其“法学理论”还是有的。首先,《韩非子》就从人性的角度来论述实行“法制”的必要性。他说:“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令可立,而治道备矣。”他还说过:“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民者固服于势,势诚易以服人。”这是从根本上来论述法家智谋是适应社会需要的。《韩非子》和《商君书》还从实用的角度来论述实行“法制”的必要性。《韩非子》中说:“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嫡子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早死者。”《商君书》中说:“怯民使之以刑则勇,勇民佐之以赏则死。”“仁者有仁于人,而不能使人仁;义者能爱于人,而不能使人爱。”“赏多威严,民见战赏之多则忘死,不战之辱则苦生。”
由此可见,法家是从人的本性与社会功用两个方面来建立自己的理论基础的。这是法家之法的法源、法理和法用。
然而,法家之法与今天的意义上的法律是有本质的区别的。法家之法作为人君王牧天下的手段,法、术、势都是建立在非正义、非公正、非道德的基础上的。在法家那里,没有平等和正义可言:“法”的实质是强力控制,“势”的实质是强权威摄,“术”的实质是权术阴谋。这些法律都是直接为维护封建王权服务的。法之为法,就在于它“公之于官府,著之于宪令”,而不在于是否符合道义,更不管是否符合人民的权益。而今天的法律,是由平民通过斗争争取过来的,它的目的在于保护人民的权益,限制特权的存在和发展,并进而培养全民的奉公守法的精神。总之,法家之法与现代之法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平等与不平等。
法家之法的根源在于封建集权制,因此,它就特别强调“势”。在法家的代表人物中,首先倡导“势”的是慎到。“势”就是绝对的权威,是不必经过任何询问和论证就必须承认和服从的绝对权威。关于这一点,慎到认为要首先在理论和观念上确立,但更重要的是要在实际中君主确实掌握绝对的权威。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会出现主帅无谋、大权旁落的局面,最终就会导致政权被颠覆。所以,“势”是“法”的保障。当然,二者还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有“法”无“势”,“法”不得行;有“势”无“法”,君主不安。“法”是可以制订的,但如何才能保证“势”的绝对性,保证“势”不受到削弱呢?这就需要“术”。在法家的代表人物中,申不害是最强调“术”的,在他看来,“术”这一手段,时机上是比“势”这一目的还重要。“术”就是统治、防备、监督和刺探臣下以及百姓的隐秘的具体权术和方法。这些“术”有的已经公开化、制度化,那么在这个意义上,它也是“法”的一部分。“术”的意义是十分明显的,没有“术”就没有“法”,但没有“法”又无法保证“术”。所以,归根到底,“术”还是十分重要的。中国古代的“法制”最发达的地方就在于“法”与“术”联手创造的御臣、牧民的法术系统。
如果我们认真地读一读韩非、管仲、商鞅、李斯等法家代表人物的著作,恐怕会有心惊胆寒的感觉。他们这哪里是在对待人,就是野兽如果被这样系统、严格、刻毒的方法来驾驭和训练,恐怕也会乖乖地俯首听命。我们在这里仅能对这个庞大的系统作简要的介绍。
在法家看来,要想让君主接受自己的建议,就必须解决这样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要首先使君主把自己控制住,否则,那就有篡权乱国的嫌疑了。所以,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御臣。在论述君臣关系时,法家认为,君臣关系是对立的,君于臣决不能以仁、义、忠、信来维系。“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由于其间的利害关系,不仅道德、情感靠不住,即使是君王的亲生骨肉也同样靠不住,夫妻子女的关系都靠不住。以此类推,可以说一切关系都靠不住。因此,君王应对包括自己的妻子儿女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以利害关系为准。
在这样的基础上,《管子》提出了用臣“八策”:一、“予而夺之”;二、“使而辍之”;三、“徒以而富之”;四、“父(斧)去而伏之”;五、“予虚爵而骄之”;六、“收其春秋之财而消之”;七、“有集礼义以居之”;八、“时举其强者而誉之,强而可使服事”。韩非的“结智五法”是:一、“一听而公会”;二、“自取一,则毋堕壑之累”;三、“使之讽,讽定而不怒”;四、“言陈之日,必有策籍。”
根据《韩非子》所言,可以总结出御臣的三大策略:一、独断独揽;二、深藏不露;三、参验考察。独揽是指人君权柄独揽,决不允许有任何分权的现象。臣下可以向君进谏,但没有任何作出决定的权力。君主一旦作出决定,臣下就必须无条件地执行。独断独揽是法家强调的“势”的核心,具体内容包括制定法律必须独断,刑赏之决必须独断,政令之决必须独断,设谋定计必须独断。深藏不露也十分重要,它是关涉君王权势、塞奸、听言等诸多方面的实现的可能问题。要求人主将自己的看法、喜怒深藏起来,使臣下完全不知君心,人主要尽可能藏形,其日常生活、饮食起居完全与臣下隔绝,这样一来,臣下就无法琢磨君主的心理,就不能使奸,只能竭忠尽智。参验考查术也是很有用处的,具体说来就是通过各种方法来调查、考察臣下的过去和现在的表现,分析其性格特征和心理,预测其未来。而这些往往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臣下也必须无条件地配合。《韩非子》中列出的考察术就有十四项之多,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法家之法术实有令人举不胜举之感。《韩非子》认为统治国家在于刑、德之“二柄”。其实,纵观法家之法术,又何尝有半点儿德的影子。
法家直接的现实社会效用使各国的君主对其青睐有加,尤其是蓄谋统一中国的秦国,更是如此。当秦王嬴政读到《韩非子》时,曾经十分感叹地说:“若是能见到此人就好了!”足见他对法家之术的向往。秦国也确实是靠“法制”而逐步强大并最后统一全国的。然而其兴也快,其亡也速,法之一维,是不足以长久立国的。
法家对中国文化和政治的负面影响是巨大的。因为它坚决地主张封建集权制,甚至主张暴君政治,这在政治和文化上都是对自由的、富有新鲜活力的思想和行动的残酷压制。在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许多帝王标榜自己愿意做尧舜之君,但实际情况是,上焉者尚且王霸杂之;中焉者外儒内法;下焉者就不堪闻问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当年,法家的代表人物制定了这些刻毒的法律,出了这些阴毒的谋计,这些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君不见商鞅被车裂、韩非被鸩、李斯被腰斩族灭!
当然,法家智谋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有时候,其“术”的一面也曾对维系民族稳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现在,如果把法家维护封建集权制的法律本质置换掉,其“术”的一面十分符合中国的国情,确实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1.流氓无赖亦能得天下
在中国古代史上,似乎只有流氓和豪强才能做开国皇帝,何也?盖因流氓无顾忌而豪强有势力也!
如果认真算起来,这样的例子是不胜枚举的,但最典型的还是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刘邦是个流氓,决不是今人的定论,西汉初年的大史学家司马迁就已经为他“定性”。
刘邦之为流氓,可谓铁证如山。据说,刘邦是他的母亲与神龙交合而生,生有异秉,其父知道他不同凡响,就取名为邦。但等长大以后,这位龙子龙孙却品行不端,不喜务农,整日游手好闲。哥、嫂不愿与其同过,刘邦的父亲只好把长子一家分出另过,刘邦仍随父母居住。刘邦长到弱冠之年,仍是不改旧性,父亲就斥责他说:“你真是个无赖,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哥一样买地置房!”刘邦并未觉悟,还是经常带着一伙狐朋狗友到哥哥家白吃。嫂子被吃急了,就厉声斥责,刘邦也不以为意。一次,刘邦一伙又赖在哥哥家蹭饭,嫂子急中生智,用勺子用力刮锅,弄出了震天的响声。刘邦一听,以为饭已吃完,自叹来迟,只好请朋友回去。等他送走朋友,回头到厨房一看,锅灶上正热气腾腾。刘邦这才知长嫂使诈,受了刺激,从此不再回来。
楚、汉相争之时,刘邦曾经兵败彭城,自己只身逃走,两个孩子也被冲散,其后又在逃难人群中被发现。但楚军紧追,刘邦急于逃命,嫌车重太慢,竟将两个孩子推下车去。部将夏侯婴看见,急忙把孩子放回车中,如此反复了三次。刘邦说:“我如此危急,难道还要收管两个孩子,自丧性命吗?”夏侯婴反驳说:“这是大王的亲骨肉,怎么能舍弃!”刘邦竟然舍人救己,拔剑就砍夏侯婴。夏侯婴无奈,再也不敢把孩子放在车上,只能挟在腋下逃跑。俗语谓虎独不食子,也许因为刘邦非虎而龙,也就顾不得这条古训了。
楚、汉两军对峙时,项羽曾把刘邦的父亲捉到军中,想以此要挟刘邦。此举虽不太正大光明,但两军对垒,似乎也情有可原。一次,项羽把刘邦的父亲推到阵前说:“你若不撤兵,我就把你的父亲烹了。”两军将士本以为刘邦会十分为难,情感也都倾向刘邦这一边,谁知大家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刘邦根本就不在乎,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们俩曾经结拜为兄弟,我爸爸就是你爸爸,你若把你爸爸煮了来吃,请把肉汤分一杯给我喝(分我一杯羹)。”面对这样的无赖,项羽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得把刘邦的父亲放了。
刘邦最后据有天下,建立了汉朝。在一次群臣毕集的庆功会上,刘邦想起父亲当年指责他不如哥哥的话,一时气愤起来,居然当着群臣的面腆着脸向父亲问道:“爸爸您看,我和哥哥相比,谁的产业更多呢?”父亲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得哼了一声,转身走入殿内。
刘邦历来轻视乃至侮辱儒生,更显出了他的流氓本色。书生郦食其的邻居是刘邦的卫士,郦食其要见刘邦,这个卫士对他说:“刘邦并不喜欢儒生,许多头戴儒生帽子的人来见他,他就当众把他们的帽子摘下来,往里边撒尿。在和人谈话的时候,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如此看来,刘邦是不能“礼贤下士”的了。
以刘邦之德,何以偏偏能成就汉朝大业?如果将项羽和他相比,或许可以悟出一番道理。在秦始皇东游时,刘邦和项羽都见到了秦始皇的车马仪仗,那种威武雄壮的气势确实令人震惊。项羽看到这些豪兴大发,高喊“彼当取而代之!”豪放直爽的气派跃然而出,但刘邦发出的叹息则是“大丈夫当如是”,其艳羡阴妒之情也溢于言表。在后来的战争中,项羽勇猛善战,无人能敌,性格也直爽豪阔,塑造了西楚霸王这一令人敬畏的形象。但他却又多妇人之仁,愿为士兵吸疮疗毒,却舍不得封官设将,把刻好的官印玩没了棱角还舍不得授印;对于贤士,更是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不败而何?
刘邦却正相反,虽不善带兵打仗,却能从善如流。在攻克咸阳后,刘邦进入秦宫,见到秦朝壮丽的宫殿、豪华的摆设和如云的美女,早已花了眼,哪里还想出来?樊哙突然闯进去吼道:“你是想做个富家翁,还是想据有天下?”刘邦像傻了一样,没有反应,樊哙又厉声斥责说:“秦宫奢丽,正是败亡的根本,请您立即还军霸上!”刘邦竟然显出了其无赖的本色,央求樊哙说:“我觉得困倦,你就让我在这里歇一宿吧!”樊哙见自己说不动刘邦,只好出去找来了张良,刘邦架不住张良深明大义而又百折不挠的劝说,才出了秦宫。
曹操曾说:“乱世用其才,治世用其德。”在用人方面,刘邦确有过人之处。开国之初,刘邦曾和韩信等群臣议论过各位将领的才能。刘邦问韩信说:“你看我能不能统率百万大军呢?”韩信说:“不能。”刘邦又问:“能否统率十万军队呢?”韩信说:“不能。”刘邦生气地说:“依你说,我能带多少兵?”韩信说:“能带一万就不错了!”刘邦反问道:“那么,你能带多少兵呢?”韩信毫不客气地回答说:“至于我么,越多越好。”刘邦既不解又气愤地问:“既然这样,为什么我做皇帝,你只能做将军呢?”韩信回答说:“陛下虽不善将兵,却善将将。”
刘邦也曾自己总结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如张良;输粮草、保供给,治国安民,不如萧何;亲临前线,挥兵杀敌,不如韩信;但自己的长处就在于善于“将将”。
在治国方略上也是如此。书生陆贾在刘邦面前谈论《诗经》、《尚书》等儒家经典,刘邦很不高兴,大骂说:“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贾“犯颜直谏”:“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刘邦居然醒悟,对陆贾说:“那就请您总结秦朝失天下的教训和我得天下原因。”这样,陆贾奉旨写了《新语》。
谁说只有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流氓无赖亦能得天下!流氓无赖何以得天下?得人才者得天下!德之为用,过于迂远,术之为用,则立竿见影。因而,救急之道,重术而轻德。虽是流氓,但亦无妨,只要用术得“道”,即可为天下之主。讲到这里,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读书人一声长叹!”
2.诸葛亮的悲剧
杜甫有一首名诗《蜀相》,尾联尤为著名:“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说的就是诸葛亮功败垂成的悲剧。然而,诸葛亮的真正悲剧似乎并不在此。
历史上的诸葛亮和《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已经合二为一,在人们的心目已经没有必要加以区分。文即史,史即文,文史之不分,似乎已在中国人的心中牢牢扎根。总之,诸葛亮无论是作为历史人物还是文学形象,其贤相楷模的定论似乎是千古不易的。作为道德人格,他确实有不可否定之处。然而,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做得是否成功,却颇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诸葛亮最大的悲剧在于后继无人。中国民间有这样一句俗语,叫做“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可谓一语道尽了诸葛亮身后的凄凉境况。
遥想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胸怀凌云壮志,手下猛将如云,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其情势至今犹动人心魄。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人才匮乏的问题已经开始暴露,蜀国灭亡的先兆也开始显露。
三国后期,“五虎大将”已相继去世,等到廖化出台,诸葛亮治下的西蜀已如强弩之末,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将领了。诸葛亮一生追随刘备,可谓言听计从,无所不依,但从207年隆中决策,到234年病逝五丈原,其间长达二十七年,居然没有找到、也没有培养出一个接班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失误。直到临死的那天夜里,他才哀叹自己平生所学的兵书,遍观诸人,无可传授者,于是退而求其次,勉勉强强地传给了姜维。
然而,姜维其德可嘉,其才却不如诸葛亮远甚。虽有丞相之心,却无丞相之才,再加上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正所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姜维数次北伐,皆无功而返,至于最后试图以假降来保全西蜀,实在是让人感喟莫名了。
其实,廖化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平庸将领,相对于姜维,他颇有些务实的态度。对于姜维的三番五次的无效进攻,他有着清醒的认识。他说:“兵不战,必自焚,说的就是姜伯约(姜维)这种情况啊!智谋压不过敌人而力量又小于敌人,还要频繁出战,怎会不败呢?”廖化的评断,不仅指出了姜维的弱点,也映衬出了诸葛亮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