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黑暗让我心生恐惧,就好像无尽的杀气向我涌来般,稍不注意就尸骨无存。秋天的凉意就已让我全身冷入骨髓,不知接下来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早先出来时都还是满天星光闪亮,此时,已被一片黑暗笼罩,就像我此刻的心境一样,黑的透彻,凉入骨髓。
我拉笼衣服,道:“那当然,我现在是为了自己而活,当然得好好注意了。”我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飞凤宫,这里是我住了半年的地方,如今要离开了,以后再也不可能踏进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不是对住在这里代表的尊贵的地位而舍不得,而是在这个地方住久了,也产生了感情。毅然转过头去,人生在世,万物皆空,没什么好留恋的。未来生活的地方虽然不若这里气派威严,但是会活的更自由潇洒也说不定。
出了宫门后,朝永巷的方向走去,脚下的大理石发出阵阵青光,透过鞋底,让我脚下生冷。不远处,远远地就看到一行人打着八宝灯笼朝我行来。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们,远远的看不清到底是谁,但一看那架势,前面十二道灯笼,后面十二道锦扇,十二对宫女内侍,一看这样的声势就知道是谁的。张嬷嬷低呼:“是皇上来了,还有文献太后!”我看看周围,四处都是池塘,只有中间的一条路可走,也只能与他们打招呼了,怎么?在承天宫里欺负我,当众打我还不够,现在又来看我的笑话了?我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迎接了。拉了下身上的银色披风,站在风中,静静地等着马上就要来临的冷嘲热讽和欺负。
前面提着灯笼的宫女走近我面前,看到是我后,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向我行礼。一时之时站在那里不知如好。身后传来一个男音:“怎么忽然停下了?”
两旁宫女这才分散成两排,恭身答道:“启凛皇上,是,拉耳妃挡着去路了。”
我上前两步,跪下,低垂着头,道:“臣妾拉耳氏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冰冷的大理石刺入膝盖,痛得麻木,但一颗心,更是痛的无法呼吸。我没有抬头,静静的忍受着头顶上两道深遂的视线,努力让自己变的心冷,麻木!
燕绍云穿过众宫女,走到我面前停下,我低垂着头,看到他明黄色的万里江山图案皇袍在眼前扫过。“深夜了,还在这里干什么,还是不服朕的旨意啊?”我没有抬头,只是说:“臣妾怎敢不服皇上的旨意呢。臣妾已收拾好东西了,正准备搬入冷心殿。”
他口气忽地严厉,“既然如此,那怎么又让朕碰上了?”呵,他还以为我是故意来此等他啊?我的语气也冷了起来,道:“臣妾经往冷心殿好像只有这条路可走。还是?”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有着讥诮,“皇上可以为臣妾指出另外一条道路?”
他瞪着我,怒道:“放肆,到了这般地步,你还敢给朕嘴硬,真是顽固不化。是不是还嫌朕的处罚太轻了?还想进冷宫呆呆才能学好规矩!”
冷宫?呵,去哪里都一样。他能对我这样无情,当然巴不得让我去冷宫了。我挺直了背,冷冷迎上他冰冷而凶狠地眼神,面无表情道:“全凭皇上定夺,臣妾无话可话!”他狠狠地瞪着我,恨恨地拂袖而去,大声喝道:“起驾回承天宫!”
“慢着!”文献太后冷声喝道。燕绍云停下脚步,看着她。文献太后一手由太监扶着,戴着金凤冠,穿着暗红加黑的绣有凤凰图的袍子,裙摆垂在地上,长长地拖在身后,我看着她那穿着金色小软鞋的三寸金莲莲步轻移地来到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有着得色,道:“皇后,哦,不,是拉耳妃,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过去呀。看你额上有伤,脸又肿了半边,应该好生休息一下,明天再收拾去冷心殿也不迟啊,皇上也不是不明理之人啊。”燕绍云听到文献太后的话后,目光移到我脸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我听了她的话后,回答道:“臣妾犯了错误,理应收拾好东西去冷心殿。不然新任皇后看到了可不好了。”跪在生硬的地上,我的双膝都快忍受不住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故作叹息到:“唉,想当初,你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威风。想不到才这点时间,你就如此猖狂起来,现在有如此下场,实在怨不得他人。”这个老太婆,看来是故意来看我的笑话了。虽然心里呕,但现在与她硬碰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只好先咽下心中的愤恨,道:“臣妾年轻不懂事,冒犯皇上和玉妃,还请皇上怒罪,请太后恕罪!”只有皇后才能称太后为母后,其他的嫔妃全都称之为太后。
她斜着眼看我,冷笑:“你倒是知错了。可惜啊,玉妃现在已不是玉妃了,她身怀龙种,已经晋升为贤妃了,你还得改口才是。”
我心中恼怒屈辱,咬着下唇,努力逼回眼里的泪水,强忍着身心的痛苦道:“是,太后教训的是,臣妾记下了。”
她好似非常欣赏我的痛苦的样子般,看着我的脸一瞬也不瞬。我努力克制着脸上悲愤的表情,低下头去,不想再看到这张令人作呕的脸。紧紧握住了拳头,克制着自己想跳起来给她一拳的怒火。她好似欣赏够了我的痛苦表情后,才看向我身后张嬷嬷等人手里的东西,道:“这些都是你收拾的行李?”
她问这个做什么?我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一阵发冷,她该不会连这些都不放过吧。
她示意身后的宫女上前打开箱子。笑道:“后宫宫规森严,什么份位的嫔妃用什么样的物品都是有严格的限制和规定的。哀家可要好生瞧瞧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我恨恨地咬紧牙关,道:“这个臣妾知道,里面装的全都是臣妾日常用的小物品。并没有皇后才能用的东西。请皇上明查!”我故意说请皇上明查,就是想让他知道,如果他还有丝毫的良心,应该阻止文献太后这个老女人的恶意为难。
但让我失望了,燕绍云并没有说话,反而走到我身前,看着宫女打开的箱子道:“这些都是换洗的里衣,不用看了。”我看着他,不敢置信他居然这样对付我。心更加痛了,虽然一颗碎弱的心不知已碎成几百片了,但一听到他的话后,还是又碎裂成一大片。痛得我好难受。
文献太后还不放过我,从中挑出一些里衣来,道:“这些可都是皇后身份专用的,可不能再让你用了。拿出来!”我震惊地看着她,问道:“请问太后,这些怎么不能用了?”
她扬着手里的里衣,道:“看到没,天底下,只有天子和皇后才能穿明黄色的服饰。你现在已不是皇后了,当然不能再用。不然,宫规何在,大燕朝律令何在。”我咬着下唇,道:“臣妾知错了,请太后收回这些衣物吧。”
“哀家也不是不明理之人,如果是其他颜色当然可以,这件粉红的当然可以了,还有这件绿的,不过,这件大红色也不能用。”她拿出一件红色肚兜,我心里屈辱升极,这个死女人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些女人秘密的衣物拿出来,真是可恶之至。
“请问太后,这个颜色为什么不能用?”大红色只是一般常见的颜色,为什么又不能用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要掰出何种理由。
“一般情况下,只有正室才能用大红色的,而侧室也只能粉红,淡红之类的颜色,皇上,哀家说得可正确啊?”她看向一旁的燕绍云,他面无表情地说:“姨娘说的对极了。”我心里又是一惊,绝望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啊,曾经与我最亲密无间,想不到现在居然这样来打击我。我恨他,恨他,恨他!
文献得到燕绍云承认后,得意一笑,把我绝望悲伤的眼神看在眼里,又说:“好了,这些衣物倒是可以了,啊——”她“不小心”地把其他过关的衣物掉到了地上,然后身后的人马上上前去捡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在捡的时候也“不小心”踩了下,我心里的怒火悲伤冲到最高点了,再也忍不住,想起来给她两巴掌泄恨。但跪在地上的双膝早已麻木了,反而还让我跌坐在地上。我痛呼出声,跪坐在地上,使劲揉着膝盖,咬牙忍着。张嬷嬷忙扶起我。
“你怎么啦?”文献太后故作不解地说。我摇头,不语。她又命人打开另外三个箱子,“哟,这是什么?”说着弯腰拿出一个我平时洗漱用的杯子,“哐当!”她又“不小心”地没有拿稳,摔在地上打碎了。“唉,人老了,还真不中用,老是失手打破东西,你可不要生气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冷笑道:“太后年纪大了,臣妾当然理解,这些物品还是由臣妾给您拿吧。”说着,拿起箱子,哗啦地全都倒了出来,箱子里的杯子,我的胭脂水粉,等等东西全都倒了一地。好些易碎的物品全都碎了一地。文献太后惊了下,燕绍云也惊怔了下,我凄凉地笑了,看着他们,恨恨地说:“这下皇上该满意了吧。”
我指着另外没有动过的箱子,道:“皇上,这些都是臣妾从大宛带来的嫁妆。难道连这些,皇上也不准臣妾带进冷心殿吗?”
燕绍云怔怔地看着我,眼里闪过复杂和回忆。
文献太后讪讪地笑道:“这个当然没什么问题,那么这些箱子呢?”
燕绍云在一旁冷冷地说:“姨娘,很晚了,该回去歇息了,朕送你回去吧。”
文献太后不死心地看着他,说:“不急,哀家今天精神好的很。”燕绍云冷声道:“可是朕精神不好,非常不好!”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重。文献太后脸色变了下,马上道:“那好吧,那皇上先请吧,不用送哀家了。”他看着文献太后,点点头道:“也好,朕就先回去了。贤妃还在承天宫里。”
他又看着我,目光复杂。良久,才挤出一句话:“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了?”
知罪?我当然有罪,就是爱上这个无情无义把我的真心无情贱踏之人。
“臣妾有罪!”
他的目光闪动,语气忽扬:“只要你认个错,朕,既往不咎。”
文献大惊!我飘忽一笑,眼里闪过绝望和恨意,冰冷一笑,慢慢地说:“臣妾谢皇上的宽怀大量,只是,我无法认错!”我没有错,错的是他,我为什么要道歉。我的尊严,我无私奉献毫无保留的真心,早已被他伤的体无完肤,我不允许自己最后的尊严也被他贱踏成泥。
“你!”大怒的声音,咬牙切齿:“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冷笑,双眼空洞地看向远方,还是无尽的黑暗,只隐约可见黑呼呼的树枝在微风拂过下,轻微摇动。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立刻滚到冷心殿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冷心殿半步。”语气里尽是愤怒和厌恶。
我忙低下头来:“尊旨。”说完,我爬了起来,但久久跪在地上,脚又麻又痛,都使不起劲来。张嬷嬷忙扶着我,我艰难爬起,但身子还是一个踉跄,差点朝前面栽去。张嬷嬷一把扶住我,身后的英吉玛也上前扶着我,担心地叫道:“公主——”我扶着头,让晕沉沉的脑子运行正常后再站立起。低声说道:“走吧。”
“可是——”张嬷嬷指着地上的碎裂的物品,我说:“都不要了,走吧。”安格娜和英吉玛忙拿起只外三个箱子。文献太后冷冷看了我一眼,大声道:“起驾回宫!”我们只好退到一边,口里说着:“恭送太后!”
冷眼看着太后走远后,我这才慢慢转身,燕绍云还没有走,他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有跳运着火山,我不想再见到他,但又不敢触怒于他,只好朝他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先走一步,皇上慢走!”说着后退三步,才转身向永巷走去。身后两道视线紧紧地凝视着我,让我好生别扭,加快脚步,迎着月色,去了冷心殿。
永巷,越走越偏避。好多贵嫔以下的小主们都住在这里,分位越低的小主越住的偏避。走出永巷后,我看到附近一处小小宫室里还亮着灯火。放眼看了下,也是小主吧,只是不知住着哪位小主。贵嫔以下的女人连嫔妃都算不上,只能称呼小主而已。在高份位以上的嫔妃面前也只能称奴婢而已。就像一般大户人家用的侍妾一样,没份位,没地位的。
张嬷嬷看了眼那处宫室,道:“娘娘,那是已晋升成才人的杜氏。”我想起了,不就是那个以宫女的身份晋升为小主的吗。姓杜吧,半年时间里也晋升成才人了,也不错啊。而我呢,却还从高高在上的皇后降成这个一文不值的妃,呵呵,地位比起这些小主们还不如。
出了永巷,是一片洗衣打水的地方,这里面洗衣的宫人们全都是宫里犯了错的宫女,被主人遣送到此。名叫浣衣局,是个粗重的活儿,好多弱小点的都被活活累死了。看看,现在都是两更天了,还都灯火通明,好些宫女还扎着裙摆卖力地洗着衣服,好不可怜。比起她们,我倒是好多了,只是禁足而已,还有人侍候,燕绍云没有降我为宫女也算对得起我了,我还有什么好恨的。呵呵,不禁对着这些宫女轻笑出声。经过浣衣局,又是一大片房子,这里就是囚禁犯了小错误的嫔妃的地方了。大概是几十间屋子吧,全都老旧残破,地上也全都是灰尘。看来已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找扫过了。经过这些屋子,前面就是冷宫了,但其实并不叫冷宫而是叫冷月殿,这才是真正囚禁犯了大错的妃嫔了,只要进入这里后,就再也不可能翻身了,正常的人都要被折磨疯。所以冷宫里大多数都已是不正常了。就算燕绍云又一时念及旧情,去把人放出来,但已被折磨疯的女人已是让人倒足了胃口。然后又会被打入里面。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