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给我推荐点专家?”
高延青一下子说了一大串。
张光耀记下来,连忙赶进区委书记办公室,汇报高延清的意见和名单。
区委书记听说高延青非常支持,颇为宽慰。可是读了他提供的专家名单后,她摇了摇头说:“光耀,这个名单重量级不够,继续找。”
可是此时张光耀对秦直道学术研究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往哪里去找。坐在办公室,冥想再三,他觉得秦直道应属于秦汉史研究的范畴,便打开网络,在百度搜索上敲下五个字——中国秦汉史。
刹那之间,中国秦汉史研究会条目跃然屏上:会长周天游,陕西博物馆馆长;副会长王子今,北大历史系教授。
张光耀笑逐颜开。他狠狠一通浏览,慢慢知道,中国秦直道研究始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1975年,西北大学教授史念海先生第一次提出秦直道研究的课题,引起中国文物界一番考古和论证。但是迄今为止,国内从未正式开过秦直道学术研讨会。张光耀立即找到周天游和王子今的电话,与两位专家联系。
2005年4月,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厅、中国秦汉史研究会和鄂尔多斯市政府决定联合举办秦直道学术研讨会,时间定在当年的7月28日。
文件发下去了,该请的专家也都请了,张光耀踌躇满志,觉得自己想办的事情,都八面来风,顺顺利利,于是有点飘飘然。可是随后,他又陷入寂寥之中,那是一种激动过后的落寞。他想,专家到了鄂尔多斯,参加秦直道学术研讨会,除了侃侃而谈之外,地上的实物总得要看点什么啊。他突发奇想——建一座秦直道博物馆。
2005年6月7日天上午,区委书记带着东胜市二十多位部门领导调研,到了城边上,突然打电话叫张光耀过去。
张光耀连忙赶到现场。区委书记指着光耀说:“我们秦直道的大总管来了。”
那天令张光耀大出意外,区委书记在区委和政府部委局领导面前,大谈秦直道,一讲就是40分钟,从帝国历史上第一条高速公路,讲到秦直道的历史地位和作用,最后讲到市委书记要在鄂尔多斯高原建成第一条真正意义的高速公路。然后她说:“我们准备开一个秦直道学术讨论会,将中国一流学者请来。虽然暂时看不到它的功效,但是我敢肯定地说,将来,这条秦直道的拉动,会为提升东胜的软实力起到不可估量的效果。”
张光耀明白,区委书记的讲话,其实是在为他借东风。借得东风来,打造秦直道的大舞台。
当天,他将区委书记的讲话整理成文,在《鄂尔多斯日报》上发表,让全市人民都知道这件事。然后向区里主管文化、旅游的副区长韩广源作了汇报,说想建一个秦直道历史博物馆,好让专家们到了后有看的东西。
“光耀,这个想法好啊。只是离开会只有六十多天了,你能盖得起来吗?”
“没问题,世上无难事。关键是有没有这个胆,敢不敢干。”
“你有这个胆吗?”
“我有!”
“光耀,你大胆地去干,去闯吧。东胜人民是你的后盾。”
第二天张光耀就去了西安,随着同去西安的还有秦直道开发有限公司的经理周丽。二人拿着沈阳美院的一位画家画的画找到了陕西省文物研究保护中心研究员,陕西文物研究保护中心非常重视这个工程,当天夜里召开了会议,决定派三人到现场边画图边设计边开始施工。张光耀将西安文物保护中心的三个设计人员请来,对画家的画进行修改。博物馆建立在矗立秦国战马、战车、烽火台和秦直道的大道之中,区委书记一看,说:“此图甚好,就按着这个图造吧。”
6月20日破土动工,建秦直道博物馆。到场的领导都为张光耀捏了一把汗——距离7月28日秦直道学术研讨会开幕,只有37天。
37天建一座博物馆,不是奇迹,便是梦想。
爱做梦的人,便有奇迹发生,鄂尔多斯本是一片光荣与梦想的土地。张光耀带着秦直道旅游公司的兄弟开始在离秦直道不远的地方,创造一个属于鄂尔多斯的奇迹。
造型独特的博物馆主体矗立起来了,铜铸秦国战车战马飞奔在猎猎风中。
张光耀想,有了地面上的建筑,最好再拍一个电视片,在研讨会上播放。
恰好开会之前,中央电视台探索发现频道的梁仁红从西安来拍鄂市博物馆的馆藏文物。张光耀得此消息,惊叹道:“这真是雪中送炭啊。”他请梁仁红帮忙做一个15分钟的秦直道专题片,对方一口应承下来。
地面上看的实物有了,会议上看的片子有了,万事俱备,只差重量级的客人到会了。张光耀到北京,一个个登门拜访。中国考古、文物和秦汉史研究会的专家都答应一定来。
7月27日晚上,秦直道博物馆台阶上的水泥抹平了,却再没有时间镶嵌大理石。张光耀灵机一动,说:“铺上红地毯吧,既有迎接贵宾的隆重,又可应急。”
第二天会议开幕,三十多位大师级的专家聚集鄂尔多斯。放眼望去,有中国考古研究所所长刘庆栋,世界级古建筑大师罗哲文,中国文物所总工傅清远,北大文物学院院长高纯文……提交的论文是从1975年史念海教授第一次提出秦直道研究以来的一次学术大检阅。
会议开了1天半。专家们看过专题片后,便展开学术报告,末了他们坐车来到秦直道博物馆,对37天创造的大手笔,给予高度评价,然后实地考察了秦直道。
站在历史的旧址上,有的专家提议,拍一部有关秦直道的电视连续剧,此议与市里领导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一重担,又落到了张光耀的肩上。
一个做文化大梦的文化局长,又开始做拍一部历史大片的梦想。
等待着他的是成功,还是磨难?
第三折 谁是英雄
最大版图
我伫立于成陵的成吉思汗坐像前。
长袍飘袂,头戴风帽,大汗睿眸投向远方,微笑中自有王者之气,英气逼人;可又有包容宽厚的神情,一片蓝天白云般的地阔天宽。
我知道这尊坐式雕像是根据明代皇宫里大汗工笔画藏品塑成的,坐像身后,是偌大的大元王朝版图。江山万里,金瓯一片,横跨欧亚大陆,32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是迄今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帝国版图。我敬仰重修者的胆识和气魄,在我们这个以崇尚中庸和谐的社会里,他敢如此大胆客观地张扬壮烈激昂、雄霸天下的王者气概,让任何一个心存英雄情结的人站在这里,都会热血喷张,恨不得走出成陵的门槛,就飞身跃上八骏马,随大汗的铁骑远征世界。
那天傍晚,圣主院落的山冈上烟霭四起。晚风徐徐,一抹晚照从正门斜射进来,将八白宫照得一片透亮。我站在大汗面前,缓缓地举起右手,以一个血性犹在的人民解放军军官,以一个16岁就当兵的文人墨客,以一个正义和良知未泯的中国作家的姿势,向一代天骄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随后,我顶礼膜拜。那一瞬间,我却发现大汗从雕铜的坐像上“霍”地站起,一代雄魂借着夕阳之光,步出八白宫,站在斜阳之下,一声长啸,唤过徜徉在草地上吃草的八骏,翻身上马,朝着蒙古大地飞驰而去。
大地在移动,地球在旋转。在狂飙的马蹄声中,整个13世纪,整个沉睡的欧亚大陆,皆被蒙古铁骑的蹄声惊醒。这股后来被西方人称为黄祸的洪流,从长城脚下直捣多瑙河畔。
作为马背民族的杰出代表,成吉思汗对于中国历史乃至世界的影响,既深且巨。
英国战略理论家利德尔·哈特时隔几个世纪之后惊叹:“公元13世纪,对于西方战略的发展来说,是一个卓有成效的年代,其所以显示出光辉,是因为蒙古人给欧洲的骑士充当了教师。”
《世界通史》则这样写道:“蒙古人的军事水平完全超出那时任何欧洲军队的能力,也超出任何欧洲指挥官的想象力。”
英国《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说:“作为知识和方法的传播者,蒙古人对世界历史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是从外国人的视角来看蒙古高原、蒙古民族,我在《蒙古秘史》和沙囊彻辰的《蒙古源流》之中,同样读到了这种激动。虽然关于一代天骄,关于蒙古帝国,史料粗略、零碎,而且真实的故事掺杂着显而易见的传说,可是我们却从这些碎片的连缀中,触摸到了一个真实伟大的大汗。
人们很难想象,这个后来威震四方的伟人,曾经是一个怯弱的孩子。9岁那年,父亲带他去定亲,父亲对亲家说:“安达,我这个儿子怕狗,请不要拿狗吓他……”
当时蒙古高原正处在动乱之秋,由于南方金国对蒙古各个部落采取分化政策,草原上充满了仇恨和猜疑、背叛与杀戮。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就在这次相亲返回的途中,被仇敌毒死。从此他的部落瓦解,众叛亲离。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将铁木真锻打成钢铁男儿的苦难和不幸,随着父亲的去世,降临了。
一夜之间他们沦为孤儿寡母,只好迁入鄂嫩河上游,不儿罕山中。母亲以她那博大的胸怀和母爱,摘来梨、野蒜、野樱给孩子充饥。铁木真和小兄弟们守在鄂嫩河边钓鱼,相约要报答母亲。
所以在内蒙古,以母亲为代表的蒙古女人有着崇高的至尊地位。
部落间的攻杀劫掠,血海深仇,使蒙古族的每一个人,包括妇女儿童,都成了坚强而机警的战士,而母亲和其他女人也在这个家族中,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铁木真在苦难中长大了,他恢复了父亲拥有过的家族荣誉。1189年,就在鄂嫩河边,铁木真被推荐为“部落联合之长”。
13世纪,整个蒙古高原都是铁木真的世纪。他击败了一个又一个部落酋长,成了蒙古族的首领。
1206年(南宋宁宗开禧二年),蒙古酋长部落联合聚会,推举铁木真为全蒙古大汗,尊称成吉思汗。
关于这个名字,有人说是强大之意,还有人说是“光的精灵”,更多的人则认为,成吉思,就是“大海”……
海一样的宽阔,海一样的胸襟,海一样的草原。无论世仇、敌人,他都有容乃大,纷纷收入囊中,成为一代良将、能臣。
“九脚白旄白纛”(国旗)在蓝天白云下高高飘扬,分裂的局面结束了,成吉思汗统一了草原。他将所有的牧户按十户、百户、千户、万户编制起来,建立了草原上特有的军事、生产一体的社会制度。他亲自主持制定了“扎撒”的草原法律,还创造了蒙古文字。
一个新生的草原帝国在蒙古高原崛起了。这是一个散发着原始生命气息、充满野性和活力的马背民族国家。在这个草原汗国的南方,中华帝国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它与成吉思汗以边墙为界,将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隔开,延续着千年一朝一制的成熟的礼仪、繁琐的制度。
《蒙古秘史》记载,有一年宋将赵珙到了蒙古草原。一天,成吉思汗跃身马上,与众将打马球,打到黄昏时分,也不见赵珙来参加。大汗后来问他:“今天打马球,怎么不见你来啊?”
赵珙愕然,说:“陛下没有派人来召唤我去打啊。”
成吉思汗说:“既然来我这里,即如同家人,宴会、打马球、狩猎的时候,请不要客气,同乐就是了,何必每次都要特意派人来请啊!”
这事情在礼仪三千的中原帝国,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天,赵珙自罚酒六杯。
在乌审旗祭祀苏勒德的黑纛(军旗)中,祭师曾经给我读过《成吉思汗训词》:
闲暇的时候,要像牛犊;
嬉戏的时候,要像婴儿、马驹;
攻击敌人的时候,要像雄鹰一样;
高兴的时候,要像3岁的牛犊一样欢快;
同敌人对阵的时候,
要像黄雀一样节节跃进;
像饥饿的老虎一样;
像愤怒的鹫鸟一样。
白昼,像雄狼一样深沉细心,
黑夜,像乌鸦一样有坚忍的耐力。
而响彻蒙古骑士命运天空的却是成吉思汗的永远名言:人生最大的快乐是击败敌人。
对于成吉思汗来说,率领蒙古铁骑在月光下越过长城,越过成吉思汗边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梦想。
于是,大汗将麾头指向古老的长城。
1205年、1207年、1209年,蒙古人三次进攻地处长城沿线的西夏,互有胜负。
1211年,成吉思汗率军征讨金国。此后四年间,蒙古铁骑越过北方长城,多次进击金国,攻陷北京,终于迫使金国于1214年迁都南京。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在这里实现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融合,而最大的受益者是成吉思汗。他吸收了包括武器制造、军队战术、工匠文人在内的所有中华文明,用最现代化的生产力,打造了一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蒙古铁骑。在占领了金国大部分地区后,成吉思汗利用中原掳来的人力、物力,开始了大举西征。
西征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花剌子模国。这是当时伊斯兰教在东方世界最大的国家,军队众多,宫殿如云,却也是一个昏庸无能、内讧不已的国度。一个昏庸无道的边关大将,竟然杀害了成吉思汗派去谋求自由贸易的商人,战争的导火索就这样点燃了。
结果,成吉思汗挥兵西下,占领了花剌子模国。追歼残部的各路大军扫荡了今天伊朗北部的几乎所有地区,又通过高加索进入钦察草原;蒙古骑兵击败了钦察军和俄罗斯军队,前锋直抵黑海之滨。
欧洲震惊了。从此提起鞑靼蒙古便不寒而栗,惊叹道:“蒙古铁骑火花四溅,祸及一切,像乌云一样被狂风吹卷,布满四处。”
“黄祸”一词,第一次出现在西方的史书和政治家的脑海中。
而在成吉思汗的儿子率领的大军在牧马俄罗斯大地的同时,成吉思汗亲率军队正在现在的阿富汗、巴基斯坦一带作战,一直打到印度恒河边上。他甚至曾经计划率领蒙古骑兵翻越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取道西藏,回到蒙古高原。
1224年,历经七载西征的成吉思汗万里东归,回到蒙古高原。归途之中,11岁的爱孙忽必烈在额米鲁河迎接祖父归来,并用一只猎获的兔子敬献给祖父。
正是这个少年忽必烈,日后成了中国历史天空中炫耀一世的历史人物,成了蒙元帝国的开国皇帝。
成吉思汗的最后一次征战,是越过鄂尔多斯地台,打败西夏。西夏灭亡前1个月,在蒙古骑兵攻陷甘州、西凉、肃州、灵州,兵临中兴府城下时,一代天骄在秦长城附近的六盘山陨落了。
鄂尔多斯中成吉思汗的挽歌悲怆激昂:
挽歌成为遮天盖日的鹰羽,
飞去了啊,
我们的圣主!
辚辚之车载您缓行,
我们的君主!
蒙古亲族在远方痛哭,
可亲的国主!
故乡山水都在等待您,
我们的圣主!
……
圣主之魂落在了伊金霍洛,圣主之院留在了乌兰木伦河畔。
仿佛就是一种生命的轮回,他降生于斯,他消失于斯。冥冥之中,圣主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鄂尔多斯高原,这片蒙古大地埋藏宝藏最多的圣地。
成吉思汗死了,英魂落在了鄂尔多斯。可是蒙古帝国征服世界的巨大惯性依旧。13世纪30年代和50年代,成吉思汗的儿子、孙子们又两次西征。
蒙古铁蹄掠过,俄罗斯大地颤抖了。
今天的波兰、匈牙利、捷克、奥地利等欧洲中部和东部,都纷纷向蒙古骑士献城纳贡,中东广大地区也纳入了蒙古帝国的版图。
于是,在大元帝国的版图上,便同时出现了四个子国,它们是: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尔汗国、金帐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