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五 瞬移绑架
曲州市帝皇大厦是全市商品价格最昂贵的商场。在这座商场里,所有的商品都堪称豪华奢侈品,上万元一条的皮带、十万元一套的女人内衣、百万元的钻戒,所有的价签都让人目眩,所有的品味都集中于一个字:贵。
因其商品价格高不可攀,市井小民也就对帝皇大厦望而却步,连进里面开眼界见世面的念头都没有。商场里出入的非富即贵,锦衣华服,一派豪华显贵气象。
帝皇大厦的顶层开辟了一个少儿游乐场,自然也是收费不菲,门票就卖到一千元一张,里面有微缩的迪士尼乐园,立体环形影厅,最高端的电子游戏设备。来这里玩耍的自然也都是豪门子弟,高门槛把穷人家的孩子拦在外面,让游乐场顾客们的社会地位整齐划一,也让先富起来的孩子家长们更加放心。
这个周末,又是游乐场营业的高峰期,但场内却相对显得冷清,游玩的孩子数量还不到平日的一半。这是因为有一位超级贵宾的到来,使帝皇大厦总经理马维作出了限制人数的决定。
这位超级贵宾名叫许歆歆,是一个八岁男孩。子凭父贵,许歆歆的父亲许涛,是曲州市第一巨富,IT精英,一家大型门户网站的董事长,在专为国内富豪扬名而设立的“唐俊财富榜”上排名第八。许涛和省内的高官大多交好,是一发飙全省都哆嗦的重量级人物。
和许歆歆一起来的有他的母亲方菲女士,以及保姆贾阿姨。方菲今年三十出头,肤白、胸挺、臀翘、腿长,电视演员出身,是走在街头让男士们至少回头看两次的超级美女。
许歆歆来到游乐场里,站在微缩迪士尼乐园的门前,手扶着唐老鸭的脖子较劲。方菲见状说:“这孩子,怎么不玩呢?”
“不好玩,我想玩飙车。”
“那边不是有飙车的电子游戏吗?”
“我要玩真的。”
“你才八岁,过两年再开真车,先玩电子的,啊,听话。”
许歆歆嘟着嘴:“我要尿尿。”
方菲对贾阿姨说:“没听见孩子说要尿尿吗?快带他去。”
贾阿姨忙不迭地答应,带着许歆歆向卫生间走过去。
游乐场的卫生间也装修得非常豪奢,而且面积很大,仅坐便就有三十几个,显得空荡荡的。
贾阿姨带着许歆歆走到男厕门前,说:“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贾阿姨见距卫生间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喷水池,就走过去坐在喷水池的台子上等着,眼睛盯着男厕的门。
谁知等了近五分钟,还不见许歆歆出来。贾阿姨有些心焦,嘀咕着:“这孩子,怎么这么长时间?”
又过去两分钟,贾阿姨着急起来,偏这时候又没有人进男厕,贾阿姨只好央求游乐场的一个男服务员帮忙,进去看一看许歆歆。
那个服务员古伊走进男厕,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又打开一个个隔间的门,也没见到有小男孩。只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马桶上方便,见古伊探头看他,怒骂一声。
古伊知道这里的客人来头都不小,不敢还嘴,赔了一声不是,走到卫生间外面,对贾阿姨说:“里面没有小男孩。”
贾阿姨立刻就急了,说:“怎么会没有呢?我亲眼见他进去的,然后就在外面等着,根本就没见孩子出来,你再进去找找,他一定还在里面。”
古伊说:“真的没有,我刚才一间间地找过,只有—个成年人在里面。”
贾阿姨急得要哭出来,拽着古伊的衣服袖子:“你再去看看,那里面还有别的出口没有,一个孩子怎么会凭空不见了呢?”
贾阿姨在这边一哭闹,引起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游乐场经理陶海鹰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方菲也急匆匆地赶过来,气急败坏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歆歆呢?”
贾阿姨哭着说:“歆歆不见了,就在上厕所的那会儿工夫,他一定还在厕所里面,他们不帮我去找。”
贾阿姨情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方菲却也听明白了,对陶海鹰和古伊大喊大叫说:“还愣着干什么,进去给我找孩子!”说完,率先冲进了男厕。
卫生间里的中年男子正在洗手,见方菲急匆匆地闯进来,愣了两秒钟,说:“你怎么进来了,这儿是男厕。”
方菲不理他,打开一扇扇隔间的门,一边大声叫:“歆歆,你出来啊!别和妈妈躲猫猫了,妈妈急死了。”
中年男子见她的样子疯疯癫癫,摇摇头,嘀咕一句:“疯了。”抬脚就向外面走。
方菲小跑着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你不能走,你把我的孩子弄哪里去了?”
那名中年男子不耐烦地一甩手,把方菲甩了一个趔趄,用手点着她的鼻子,“你别不要脸。”
这时,随后走进来的古伊和陶海鹰忙分开两人,说:“两位都别冲动,找孩子要紧。”
方菲对他们发飙:“快给我去找,找不到歆歆,你们谁也脱不了嫌疑,都给我去坐牢!”
那名中年男子不理睬她,推开卫生间的门。
方菲箭步冲上去,牢牢拽住他:“你不能走,把事情说清楚。”
这里事情闹大了,陶海鹰急忙通知保安部经理王海强,通过监控设备寻找许歆歆,并让帝皇大厦的所有员工,注意身边有没有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如果发现,立刻通知保安部门。
说也奇怪,许歆歆像是在卫生间里蒸发了一样。监控录像显示,许歆歆走进男厕后,再没有出来过。而保安部员工把卫生间反复搜寻了三遍,没见到一丝痕迹。
保安部经理王海强在事发四十五分钟后,因遍寻无果,直接致电市公安局六处处长游家骏,说明了案情。
游家骏感觉事情重大,立刻向上汇报。市公安局长金水听说案件发生在帝皇大厦里,失踪的又是许涛的儿子,急忙让司机备车,赶赴现场。又通知李观澜,放下手头所有工作,马上去帝皇大厦。
几路人马汇聚在一起时,帝皇大厦兼管保卫工作的副总经理明新的办公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方菲哭得惊心动魄,叫得惊天动地,情绪激动到极点。明新忙着安抚方菲,又要安排人寻找许歆歆,有些焦头烂额。还有一个人在跳着脚地闹,就是几次想走却被方菲拖住不放的男厕里的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名叫凌夷伟,是松江省财政厅副厅长,花天酒地之余,难得陪着夫人和儿子来游乐场玩一次,却碰上了这件糟心事,被方菲几次骚扰,而且直指他是拐走失踪男孩的嫌疑犯。凌夷伟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人,荣升副厅长之后,更没受过这种闲气,在明新的办公室里大喊大叫,声音还盖过了方菲。
金水的出现,让明新好像是见到了救星,走上前紧紧握住金水的手来回摇晃,说:“金局,这件事很棘手,就指望你了。”
未料到金水的应变才能似乎还比不上明新,虽然顶着公安局局长的帽子,使得争闹的几方安静了一会儿,但几句话过后,一群人又开始自说自话,愈说愈大声,吵得一塌糊涂。
在方菲泪水纵横、金水汗水直流、凌夷伟口水纷飞的时候,李观澜一路小跑着进来。见此情形,安抚几个人说:“争吵不能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孩子,希望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也许孩子还没有走远,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他的最后一句话起到了作用,方菲马上安静下来。
李观澜请明新帮助找了两个空房间,安排和他同来的刑警许晓尉讯问凌夷伟,他自己则向方菲和保姆贾阿姨了解情况。
贾阿姨介绍过情况后,李观澜问她:“你在卫生间门外等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几个人进出男厕?”
贾阿姨回想说:“有两三个吧,有大人也有小孩。”
李观澜说:“他们手里有没有拿着东西?”
贾阿姨犹犹豫豫地说:“没注意他们拿着什么东西。”
李观澜说:“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还有没有其他人进出?”
贾阿姨说:“还有一个清洁工,进去没两分钟就出来了。”
李观澜说:“那个清洁工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贾阿姨不太肯定地说:“好像是推着一个清洁用的小车。”
李观澜见贾阿姨不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就尽快结束了询问。由保安部经理王海强带路来到保安部监控室,调出事发期间的录像。
当播放到那个清洁工的镜头时,李观澜注意到他进入男厕后,仅停留了两分半钟就出来了。这个清洁工穿着男性装束,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推着一辆多功能清洁车,车子后面放着拖把和一桶水,前面有一个清洁袋。
李观澜让播放录像的保安暂停,把垃圾袋的镜头拉近。在清洁工进入卫生间之前,黑色垃圾袋是平展展的,显然里面是空的,出来时垃圾袋则鼓鼓的,装满了什么东西。垃圾袋口翻出来,可以看见这是两个袋子套在一起。对于清洁工来说,一次使用两个垃圾袋是反常行为,这样做的目的应该是要把一个较沉重的东西装在里面。
李观澜说:“这个清洁工是谁?”
王海强说:“不认识,这要问保洁部的负责人。”
保洁部经理马凤霞看过录像说:“负责打扫游乐场男厕的是唐文强。”
李观澜说:“你能确定这个人是唐文强吗?”
马凤霞看了一眼,“能确定。”
李观澜要求王海强组织保安部的员工,在保洁部的配合下,在帝皇大厦内寻找唐文强。
二十分钟后,消息反馈回来,没有唐文强的下落。
唐文强上升为第一嫌疑人。许歆歆是不是已经被他装在黑色垃圾袋里,带到什么地方隐藏了起来?
李观澜派出许晓尉,根据帝皇大厦人事部提供的唐文强家庭住址,去他家里了解情况。
之后又请凌夷伟来到房间做现场证人。
凌夷伟没来由地摊上这件事,早就心里愤愤不平,适才和方菲纠缠不清处于下风,这会儿面对李观澜,见他眉清目秀,脸上没有杀气,是个可以欺负的主,就重新摆出官威,扬起头,目光向下看着李观澜说:“你是市公安局的?”
李观澜说:“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李观澜。”
凌夷伟点点头,慈祥中带着威严:“那是处级?副处?”
李观澜略有些愕然,应声:“处级,处级。”
凌夷伟恢复了全部自信,自我介绍:“我是财政厅副厅长凌夷伟,正厅级待遇。”
李观澜说:“失敬失敬,凌厅长,你是这起失踪案的重要证人,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你是高级国家干部,思想觉悟和群众不可同日而语,为此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你能够体谅吧?”
凌夷伟爽朗地哈哈大笑:“小同志,支持你的工作,是我应该做的嘛!有问题你尽管问,尽管问,不过我当时在大号,在隔断里面,什么也没有看见。”
李观澜说:“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
凌夷伟说:“没有声音,没有声音,我做事情嘛,无论是读文件还是上大号,都非常专心致志,不大关心外界的动静。”
李观澜和他聊了几句,实在不着边际,就礼貌地把他送走。
目前基本可以确认,这是一起劫持案件。被害人许歆歆,是曲州市乃至全国的巨富许涛之子,劫持人的目的很可能在于勒索钱财。如果最终接到勒索电话,这起案子就会上升为绑架案。
鉴于许涛的特殊身份,本案可能会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寻找嫌疑人唐文强成为时下的迫切任务。
出乎意料的是,案发一个半小时后,许晓尉率领警员,在唐文强家里找到了他。
唐文强独居。一间低矮潮湿的平房,经历了数十年风雨洗礼的砖墙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窗户上的玻璃蒙着岁月的沧桑,可以当镜子使用。一扇半敞开的木门歪歪扭扭,形同虚设,推开时吱扭作响,显然房子主人对曲州市的社会治安有极大的信心。
唐文强当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警员们连召唤带晃悠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唐文强睁开眼睛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直到看见几个大檐帽在眼前摇晃,才在惊吓中坐起身,拨楞着脑袋说:“怎么啦?什么事?”
许晓尉掏出警员证在唐文强眼前一晃,“市局刑警,起床,穿上衣服。”
唐文强身上一激灵,“刑警找我干什么?我出来六七年了,什么坏事都没干过。”
许晓尉说:“我不管你的前科,你把那孩子弄哪儿去了?”
唐文强诧异地说:“孩子,什么孩子?”这时墙上的老式挂钟报时,连敲了三下,唐文强瞄一眼挂钟,惊讶说:“现在几点了?”
许晓尉说:“下午三点。”
唐文强掀起被子,露出两条光溜溜的瘦骨嶙峋的腿,坐在床边,用脚在地上摸索着鞋子,嘀咕:“坏了坏了,迟到了,这下工作怕是要保不住。”
许晓尉推着他肩膀说:“别打岔,那孩子在哪儿?”
唐文强说:“什么孩子?我连老婆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许晓尉看他的表情不像作假,而那双混浊又布满血丝的眼睛也确实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似乎醒悟到什么,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睡觉的?”
唐文强说:“昨晚十点就睡了,早上九点应该上班的,怎么会睡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被鬼迷了,好容易找份工作,这次又要丢了。”
许晓尉抬脚把地上的鞋子推到唐文强脚下,取出手机打给李观澜:“李支队,唐文强找到了。”
李观澜忙问:“那孩子呢?”
许晓尉说:“事情有蹊跷,唐文强说他从昨晚十点起就开始在家睡觉,我们找到他时他还在睡着,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你们能不能调出监控录像,确认那名清洁工到底是不是唐文强?我这就带着他赶回帝皇大厦,两下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