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第2卷:树莓桩中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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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树莓桩中的居民

树篱荆棘丛生,枝丫无尽滋蔓,横行霸道。农夫在修剪篱笆时,会挑选一些树莓,把它的藤剪下来,留下茎的桩,被留下的茎很快就干枯了。很多膜翅目昆虫喜欢在这些由多刺的矮树丛遮蔽和保护着的树莓桩附近安家。干枯了的桩头向能发现其优点的昆虫提供卫生的住所,在那里面,没有潮湿树汁的威胁;茎的髓质柔软而且体积大,这些都是容易挖凿的先决条件。它那切断的截头就是一个开挖点,可以立即挖到阻力不大的茎脉,而不必从坚硬的树皮中开辟道路。因此,许多膜翅目昆虫,无论是采蜜者还是抢劫者,如果能找到与自己身材相符的这种干枯的桩头,那么这个发现是很有价值的,而且从昆虫学的角度上来说,这个研究课题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在冬天,只要手里有一把剪枝剪,就可以在篱笆下面扒来一捆柴,发现里面许多令人惊叹的巧妙工艺。这么长时间以来,去浓密的树莓丛中查看,便是我在冬天闲暇时非常喜欢的消磨时间的好办法;虽然我皮肤被刺划破,可我经常会因为发现一个新的情况,或是看到一件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而得到补偿。

我的记录虽然离完整还差得很远,可是关于我房子周围的树莓桩中的居民,已经在笔记中出现的就有30来种;还有一些比我更勤奋的观察者在其他地区,在超出我的探测半径很多的范围内发现了50种。我在附注中列出了我叫得出名字的所有昆虫。

在塞里昂(沃克吕兹)郊区,居住在树莓桩中的昆虫:

1.采蜜类膜翅目昆虫:三齿壁蜂(杜福尔和佩雷),啮屑壁蜂(佩雷),肩衣黄斑蜂(拉特雷依),卢比克黑孔蜂(佩雷),钝叶舌蜂(谢内克),夏西特芦蜂(热尔米),泛白芦蜂(法布尔),硬皮芦蜂(法布尔),科埃卢拉芦蜂(维勒)。

2.捕猎类膜翅目昆虫:流浪旋管泥蜂(法布尔·以双翅目昆虫为食物),黑色短柄泥蜂(以黑蚜虫为食物),制陶短翅泥蜂(林内),蛛蜂(轶名·以蜘蛛为食物),海豚蜾蠃(吉诺)。

3.寄生膜翅目昆虫:斑腹蝇(轶名),肩衣黄斑蜂的寄生虫,小个土蜂(轶名),小蠹,各种珠蜻的寄生虫,双点小蠹(格拉维),啮屑壁蜂的寄生虫,转纹小蠹(杜福尔),制陶短翅泥蜂的寄生虫,占卜长尾姬蜂(罗西),中介长尾姬蜂(格拉维),异色泥蜂的寄生虫,比利牛斯蜂(热兰),赭色广宥小蠹(吉诺)。

4.鞘翅目昆虫:带螺(法布尔),三齿壁蜂的寄生虫。

这些昆虫中大部分都请波尔多理学院教授J.佩雷先生确认过,我在此对他乐意帮助,使我能够把它们确定下来再次表示感谢。—原注

这些昆虫的职业有很大的差异。有些昆虫善于灵巧地工作,使用的工具特别精良,能够把干枯截头里的髓质挖出来,从而造出了一条圆柱形的垂直巷道,可以达到半肘长。然后把这个管子用隔板分成不同数目的楼层,每条幼虫的卧室占据一层。还有一些在力气和工具方面虽不如前者,但是善于利用别人的巷道,这些巷道曾经是其他的建筑师的幼虫的房子,没用废弃掉的。它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把这破房子修缮一下,把堵在巷道里的茧屑或是坍塌下来的碎地板等扒掉,最后,用一块黏土,或者用一滴唾液,把黏在一起的髓质残屑当做水泥来造几块新隔板。

人们很容易认出这些借用的住宅。如果工人自己挖掘巷道,它懂得如何节约空间,它知道想要拥有这样的巷道要花多少力气;在这种情况下,房间都是一样的,容积不大也不小,刚刚够住。在这个耗费了整整几个星期辛勤劳动做成的管子里,必须保证可以住得下尽可能多的幼虫,同时又要保证每个幼虫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因此,楼层叠放的次序、彼此之间的距离,是一定要遵守的规则。

但是如果膜翅目昆虫使用一棵别人挖的树莓桩,那么就会出现明显的浪费情形。制陶短翅泥蜂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为了获得仓库来存放它那少量的蜘蛛,它用薄薄的黏土隔板把占用的圆柱体切割成大小不等的房间。有的房间长约10厘米,是非常适合幼虫的居住环境;有的则长达2法寸。从这些跟居民完全不成比例的宽敞的大厅,就可以看出这个侥幸的业主很容易就得到了这笔产业,所以肆意挥霍,无所顾忌。

不管是亲自建造新房的工人还是将废弃建筑物修缮的工人,它们都有自己的寄生虫,这些寄生虫也因此成为树莓桩的第三类居民。这些居民不需要疏通巷道,也不用储备食物;它们直接将卵产在其他昆虫的蜂房里,而它们的幼虫不是吃合法业主为自己幼虫储备的食物,就是吃合法业主产下的幼虫。

在树莓桩居住的这些居民中,就工程的精致和规模庞大来看,三齿壁蜂高居榜首,在这一章中我们要专门说说。它的巷道内径与一支铅笔的粗细差不多,最深的可以达到一肘长。这巷道在开始的时候差不多完全是圆柱体,但是在储粮的过程中被不断地修缮,导致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发生一些改变。它们的挖掘工作挺无聊。在7月份,我们会看到三齿壁蜂钉在一节树莓上挖掘竖井。井已经挖到一定深度了,它便走下去扒了几块髓质,然后背上来扔在外面。这项无聊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壁蜂认为巷道的长度已经足够,或者还会出现另外一个常见的情况,那就是直至碰到一个木疤过不去了,它才肯停下来。

随后是储存蜜、产卵和封闭房门这些细致的作业,昆虫从底部到顶部一个蜂房一个蜂房地完成这些工作。在巷道尽头存放着一堆蜜,卵直接产在蜜堆上;然后建造一个隔板把房间与房间隔开来,因为每个卵应该有自己的私人地盘。这卧室长约1.5厘米,与隔壁完全隔离,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这种隔板是用树莓髓质残屑做的,壁蜂分泌唾液的器官吐出的一种液汁,可以将这些残屑粘起来。材料怎么得来的呢?是壁蜂到外面地上把它挖掘住所时扔出来的东西再次捡回来吗的?壁蜂懂得如何节约时间,它不去捡散在地上的碎片,而是用更巧妙的方法获取材料。我说过,巷道在开始的时候十分挺拔,有点儿像圆柱体;巷道壁一直保留着一层薄薄的髓质。这就是壁蜂特意留下来的,它是很有预见性的建筑师,把这些预先保留准备在之后建造隔板的时候用。它用大颚尖在巷道四周刮着,而且刮的长度是确定的,这个长度就是一个卧室与下一树莓巢穴切面图个卧室间的长度。另外,它把中间部分刮得宽得多,而两端留得窄一点。

这样原来本是个圆锥体的巷道,后来成了一个两端削掉的卵球形的空腔,一个小木桶一样的空间,这空间将成为第二个蜂房。

至于清除出来的杂物,它就地利用来建造隔板,这隔板既是前一间蜂房的天花板也是下一间蜂房的地板。我们的地产商在很好地运用劳动者的时间方面,有些方面的组织工作也许还不及它呢。另一份蜜浆口粮就放在这些材料所组成的地板上,然后再将一只卵产在蜜浆的表面上,最后在小木桶上方,用建造第三间蜂房的最后一道工序所刮下来的东西在收缩处垒了一扇隔板,第二间蜂房就这样被封好了。工程就是这样一间一间地继续下去,每一间房都向下一间房提供建造壁板的材料。到达圆柱体的最末端,壁蜂用一大团与制作墙壁时一样的灰浆把管子封住,然后它从此永远地离开了这段树莓桩,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它的卵巢里还有没生下的卵,就用同样方式去开发其他干枯的树莓桩。

因为树桩的质量有所不同,导致建造的房间数目有很大的差别。如果树莓桩长、整齐、没有木疤,大概会有15间卧室,这是我所看到的最多的一个。要想清楚地观察房间的结构,那就要选在冬天,当食物已经吃光了,幼虫还包在茧里的时候,把树莓桩直劈开来,这样就会看到相等的距离处略微收缩的管子内部,它们之间被厚度为1~2毫米的一个圆盘隔开。这些隔板所隔开的房间像一个个独立的小木桶,里面装着一个红棕色半透明的茧,透过茧可以看到弯着腰的幼虫像个钓鱼钩。整个蜂房就是一条两端被削平的卵粒状的珠子串联成的,好像是彼此相连的大琥珀念珠。

在这由茧组成的念珠里,我们如何区分这些茧的年纪呢?年纪最大的很明显就是位于尽头的那个茧,在第一间建成的蜂房里的茧;最年轻竖直排列在蜂房里的茧

幼虫像钓鱼钩一样,在红棕色半透明的茧里长大。

的就是位于最顶端的茧,这一窝蜂房尾部的那个茧,也就是待在最后一间蜂房里的茧。年长的幼虫被先排在巷道底,最年轻的在顶层断后,其余的则根据出生的时间,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底部排到顶端。

现在我们看看,在巷道里同一高度的地方,有没有两只壁蜂同时使用的可能,因为属于它的那个楼屋,那个小木桶大多都被一个茧填满了,没有空的间隙;我们还能观察到,壁蜂在发育成型后,都必须从树莓桩唯一的孔里爬出来,那个孔在高处。那儿只有一个容易冲破的障碍,就是最后用髓质黏结起来的塞子,壁蜂用自己的大颚很容易把它弄破。在下面,它们的母亲并没有任何事先准备好的道路;而且树桩在树根的辅助下一直延伸到地下看不见头。其他地方都是木质的围墙,它的硬度和厚度都无法凿穿。所以,所有的壁蜂在离开窝的时候,都不得不从顶部爬出来;如果想从下面走,就会因为过道狭窄,如果底下的壁蜂还待在原地,上面的壁蜂则无法通过,所以想要搬家就不得不从上面开始,从上到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直至底部为止。所以爬出树桩的顺序跟出生的次序正好相反:最年轻的壁蜂最先出去,最先生出来的最后出去。

位于底部的早些生出来的壁蜂第一个吃完它的蜜浆,然后织好它的茧,它羽化行为完成得比它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早,所以也是第一个咬破丝囊和摧毁卧室的天花板。至少我们通常的逻辑是这样来推断的。它着急要出去,那么它要想第一个爬出去该怎么办呢?能出去的道路被后来织的茧堵住,而这些茧还没有任何破痕呢。动用武力戳个洞穿过这些茧蛹,那窝其余幼虫就活不成了;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只壁蜂得到了自由,导致家庭中大部分成员的毁灭。壁蜂是会不惜一切手段地只为自己的。如果管子底部的壁蜂想要得到自由,它会顾惜到其他弟弟妹妹的生命吗?

任务是艰巨的,这一点可以理解;这任务看似艰巨得不可克服。于是我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我在想,出茧或者说羽化到底是不是按照产卵的时间顺序进行的呢?会不会出现一种很奇怪但在这种条件下却不得不发生的例外,最后被生下来的壁蜂最先咬破自己的茧,而年纪最大的最后咬破呢?总之,会不会羽化的次序跟母亲产下它们的次序相反,从最上面的一间卧室到最下面的一间卧室这样按照安全的顺序传下去呢?

如果是这样,所有的困难都不存在了;每只壁蜂在冲破自己的丝质牢房时,面前的道路已经十分通畅了,因为最上面的壁蜂已经离开了。但是事情真是这样的吗?我们的想法经常跟壁蜂的做法不同;即使是我们看来合情合理的事儿,在下定结论前也要谨慎地先观察一下才好。

第一个着手研究这个问题的杜福尔就没有抱着这样谨慎的态度。

他向我们讲述了一种赭色蜾蠃的习性,这种壁蜂把自己花尽心思砌成的蜂房堆积在一个干枯的树莓桩的巷道里;杜福尔非常爱他的灵巧的膜翅目昆虫,他进一步指出:

您怎么想象得出,一串有八个水泥茧头尾紧密连接在一个木管子里,最下面的那个毋庸置疑是最先建造的,因此装着的卵是最先产下的,在正常逻辑思维的推断下是最早羽化出第一只带翅膀的壁蜂。我再重申一遍,您能够想象吗,第一个茧中的幼虫居然听从父母的意愿放弃长子权,而在上面的幼虫全部破茧而出之后才彻底羽化成形呢?究竟需要有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出现这种从表面看来与自然规律完全相反的结果呢?面对这个事实,请您将自己的骄傲收起来,承认您的无知,而不要用做过多的解释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吧!

如果聪明的母亲产下的第一个卵,规定它就是最早羽化出的蜾蠃蜂,这只壁蜂要想在长了翅膀后立即得到自由,那它就要有这样的能力;或者在它的卧室的双层墙壁上打开一个缺口,或者是一层层地打洞,穿过它前面的七个茧,然后从树莓桩最上面的截断处出来。然而它既没有天生可以从侧面逃生的手段,也不可以强行地挖洞,因为如果这样,为了仅仅一个孩子的性命,就一定会牺牲掉同一家族其他的七个成员。母亲知道巧妙地制定计划,而且有的是办法,它应该已经预料到一切困难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它要让自己第一个产下的卵最后从卧房中出来。最晚产下的卵为下一个开辟道路;第二个给第三个开辟道路,以此类推。事实上,我们树莓里的蜾蠃蜂就是这样一个个爬出来的。

是的,我敬爱的老师,我会非常同意树莓桩里的宝宝是以被产下顺序大小相反的次序从它们的卧室里出来的,最后产下的最先,最先产下的最后,虽然不总是,但通常是这样的。但是,羽化,我们在这里所说的羽化指的是破茧而出,是不是也遵循着这样的次序呢?最先生下的演化是否一定比后面产下的卵慢,以便每只虫给挡住它道路的那只虫足够地用来解脱束缚的时间,从而留下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呢?我很担心,逻辑思维会误导您的结论,最后导致与事实相违背。亲爱的老师,从理论角度来讲,您的推论是正确的、有力的;可是不得不先丢下您提出的这种奇怪的颠倒学说。我用树莓桩中的几种膜翅目昆虫做过试验,没有一种是按照这个顺序行事的。我本人并不了解赭色蜾蠃蜂,因为在我所居住的地区好像没有这种壁蜂;但是在窝一样的情况下,从窝出来的方法蜾蠃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我认为只要对树莓桩的一些居民进行试验,就可以知道其他居民破茧而出的正确情况了。

我选择对三齿壁蜂进行研究,因为它非常的强壮,在同一根桩中盖有最多的房间,所以比别的壁蜂更适合试验观察。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羽化的次序。我把从一段树莓桩里取出来的十个左右的茧,严格按照它们生产时的自然顺序叠放在一个内径与壁蜂巷道相同、一端封闭一端敞开的玻璃管里。我这个试验是在冬天进行的,这时幼虫早已经吐丝结茧。为了给这些茧提供一个独立的空间,我将用做扫把的高粱秆切成圆薄片来做隔板,薄片大约有1厘米厚。这材料是一种白色的髓质,我已经将外面的纤维套剥掉,壁蜂用自己的大颚就可以很容易地将它戳穿。我采用的横隔膜比它们母亲准备的隔板厚得多;这有它的好处,下面就可以看到;何况,要想使用更薄的有点困难,因为这些圆薄片一定要能承受得住把它们罗列进管子时施加的压力。另一方面,试验可以表明,壁蜂要冲破那个膈膜并不很困难。

为了避免刺眼的光线照进来扰乱必须在完全黑暗中度过的幼虫的生活,我用一个足够厚的纸套套住管子,在观察过程中,这套子可以容易地取下来和再套上。最后,我把这些可以说是跟壁蜂,也可以说是跟树莓桩的其他宝宝分隔开的管子,口朝上垂直挂在我书房的一个角落里。所有的这些仪器都与自然条件相符;同一根树莓桩中的茧按它们在下生的巷道中的次序重叠堆放,最先下生的在管子底部,最后下生的在靠近管口的地方;用隔板将它们彼此隔开;垂直放着,头朝上;另外,我的办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使用的试管是透明板壁,而树莓是不透明的板壁,所以试管更方便我随便哪一天、随便什么时候来观察羽化的情况。

6月底雄壁蜂破茧而出,雌壁蜂在7月初撕破茧。这个时期来到后,如果想正确地记下出生情况,我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去监视并在一天内对管子做多次检查。然而,我在这方面已经花费了4年的时间了,我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壁蜂的出生,因此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一批壁蜂的羽化的次序并没有规定的时间,绝对不受任何次序的支配。第一个破茧而出的可能是管底的幼虫,上部的幼虫,中间的幼虫,或者其他不同区域的幼虫。第二个撕破的茧也许是靠近最底端的一个,也许跟最底端的隔开好几行。有时在同一天内,同一小时内羽化出好几只,其中有的住在最底部,有的住在最上面,而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样同时羽化出来。总之,羽化在不断进行中,我不是说这是随意的,因为其中每只蜂的羽化都有确定的时间,虽然我还不清楚其中有什么蹊跷;但这些羽化却不是按照我们的判断来行事的,因为某种别的考虑来指导着我们的判断。

如果我们不是受某种过于狭隘的逻辑的诱导,也许会预感到这种结果的。那些卵是分开产在不同的蜂房里,间隔的时间也不长,几小时,这么一点点降生时间的先后对于延续一年的演化会有什么影响呢?这跟精确的数学扯不上关系。每个胚胎,每只幼虫,有属于它自己的能量,一个胚胎和另一个胚胎,一只幼虫和另一只幼虫,都拥有不同的能量,我们不知道这些能量是怎样确定出来的。如果某个胚胎很独特,得到卵还在卵巢时给予的恩赐,所以生命力会大一些,那么这种恩赐难道不会在最终的羽化时让年龄最小的先于年龄最大的,或者年龄最大的先于年龄最小的吗?在母鸡羽化的蛋中,难道真的是第一个下的蛋总是第一个孵出来?这个道理是相通的,住在底层的年纪最大的幼虫并不会比其他幼虫提早一步发育完全。

如果我们谨慎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那么还有一个理由会让我们对于数学般的严格次序的信念动摇。在一截树莓桩中,一窝茧的念珠串里不但有雄的也有雌的,而它们在整个窝中是无次序分布的。然而,膜翅目昆虫中,雄虫通常孵出来的时间都比雌虫早一点儿。三齿壁蜂的雄蜂大约会提前一个星期。因此,在一条拥有这么多个茧的巷道里,会有一定数量的雄蜂提前八天羽化出来,而这些雄蜂在窝里的排布是没有规律可循的。这就使得羽化根本不可能从一个角度或者从相反角度有规则地推断出来。

这些推测是与事实相符的,蜂房建造的时间次序并不能决定羽化的次序,羽化的时间在整个窝中是根本找不到顺序可循的。所以并没有像杜福尔所说的放弃长子权的问题;每只壁蜂都是个单独的个体,与其他兄弟姐妹羽化的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们并不清楚,为什么是在这个时间,不过不能怀疑的是,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应该追溯到卵的固有的潜在因素。我曾在树莓桩中的其他居民身上,例如啮屑壁蜂、肩衣黄斑蜂等,做了相同的试验,它们的行为也是这样;因此赭色蜾蠃蜂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它们之间肯定有极大的相似性。

由此可以看出,使杜福尔如此惊奇的奇怪例外,只是由思维逻辑产生出的一种幻想罢了。

排除了一个差错等于获得了一个真理;可是如果我们就此满足,我的试验结果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在执行了破坏行为之后,让我们来设法建设吧,也许面对已经破灭的幻想,我们会找到补偿的方式。我们先来壁蜂羽化 观察出口处吧。

第一只破茧而出的壁蜂,无论它在这一窝中处于哪个位置,都会立即去啄把它和上一层隔开的天花板。它在天花板上挖了一个轮廓分明、被削掉锥顶的洞口,壁蜂在锥形的宽的底部,相反方向为窄的顶部。出口大门之所以会呈现出这种形状,完全取决于它的挖掘方式。壁蜂在试图冲破隔板时,起先是随便挖挖;然后随着工程的进展,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块工作面上,这工作面不断缩小,直到它正好可以通过洞口。所以锥形洞口并不是只有壁蜂会挖掘;通过我用高粱髓质做的人工隔板,就曾见过树莓桩中很多其他的昆虫也会开凿这样的洞。在自然条件下,因为蜂房上部很小,小到只有壁蜂身体可以穿过的宽度,而且隔板非常薄,所以隔板大多数情况下被彻底破坏了。它挖掘的这种锥形缺口对我来说有很大价值。宽的底部使我可以不必耗费力气就能够看到,在这相邻的两只壁蜂中,到底是哪只凿开隔板的;它会告诉我它们在夜间搬家时,是从哪个方向进行的。

第一个羽化出来的壁蜂,无论处在哪个位置,都在天花板上凿了洞。然后它会遇到下一个茧的头部在洞口处。面对着它的弟弟或者妹妹的摇篮,它很小心,大多数壁蜂都会停下来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在破碎的茧屑和掉下来的天花板残片中来回踱步;它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如果有必要,它会花更长的时间去等待。如果它不愿意再等下去,就会试着从巷道壁和上面的茧之间钻过去。它甚至去咬啮内壁,想让间隙扩大一些。在树莓桩内挖掘的巷道中,可以找到有这样企图的痕迹,那儿髓质被磨掉甚至可以看到木头,而木纤维墙壁也有部分被破坏。这些在侧面进行的咬啮,通过之后的观察就可以辨认出来,可在进行咬啮的时候却看不出,这一点我就不过多地解释了。

要想观察到咬啮的情形,不得不将玻璃仪器做些许改动。我选择了一些灰色的厚纸,加在玻璃管内部,不过这纸只是盖住周边的一半;另一半依旧裸露着,便于我观察壁蜂的尝试。看吧,这个囚犯对这个用纸做的、传统住所的髓质层的代替品发起猛烈的进攻;它把纸一小片一小片地撕下来,用尽全力在茧和玻璃管之间开辟一条道路。雄蜂身材小些,比雌蜂成功的比率高些。它扁着身体,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把茧挤得有些变了形,这个不用担心。茧具有弹性还会恢复原状的,之后钻进狭窄的缝隙,来到下一个蜂房。

只要管子有一点点可以这样做的环境,雌蜂在很急于出去时也会这么做。但是通过了第一个茧蛹之后,前面又出现了另一个茧,它又要重新开路。第三个茧,以及更多的茧,如果壁蜂能够做到,就会这样全力以赴地绕过去,直到用尽力气为止。我做的那些隔板略厚,而且雄蜂的力量不够,所以无法走得太远。如果它们能够戳开第一层,则就可以证明它们非常有本事了,何况它连这一点也并不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但是在树莓桩这种生活环境中,它们只需要戳通阻力不大的横隔膜,就可以发生像我之前所描述的一样的事情,它们在茧和迫于被啃啮得光秃秃的墙壁之间穿行。它们能够绕过依旧生活在茧里的幼虫的蜂房,而率先见到阳光,这并不取决它们的房间原来是位于第几层。很可能因为它们羽化得早,才迫使它们利用这样的方式出窝,可这种方式虽然经常被使用,但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取得成功。雌蜂拥有强大的工具,在我的玻璃管里爬得稍位于上面一些。我曾遇到过有的壁蜂戳破了三四个隔板,从而超过了羽化前在它前面好几层的茧。在这长时间的奋力挖掘过程中,有的房试验装置间离洞口更近些,为下面的壁蜂开辟了一条通道,有很好的利用价值。

在管子直径允许的情况下,一个房间位于偏下部的壁蜂是很有可能第一个从管子里爬出的。

树莓内的管道直径跟茧的直径一样,我觉得在这样的巷道里,这种从立柱侧面钻出去的办法成功的概率是很小的,除非少数雄蜂;而且墙壁上必须有非常多的髓质才行,因为只有将这髓质去掉,它们才能够拥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现在假设一根管子非常窄,导致位于下面的壁蜂不可能提前出去。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呢?答案非常简单。刚刚羽化出来并已经在自己的天花板上戳了个洞的壁蜂,发现前面有一个完整的茧把它的道路堵住了,它试图从侧面钻过去,知道这样行不通,于是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一直等着可以出去的一天,直到住在它上面的邻居也把茧戳破。它的耐心是非常长久的。另外,考验它耐心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在1周左右的时间内,所有雌蜂都羽化了。

如果作为邻居的壁蜂同时羽化成功,它们就会穿过彼此的房间互相拜访。上面的壁蜂到下层来,下面的壁蜂到上层去;有时,两只壁蜂彼此陪伴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这样的交流过程不会让它们相互鼓励,而增强它们的耐心吗?在这期间,不同房间内的几只壁蜂,穿过把它们隔开来的天花板;一段一段的路被打通了,然后第一个壁蜂钻出窝去,其他的如果已经准备好了也跟着爬出家门;但难免会有一些落后的,最后,位于最下面的要等到上面所有的壁蜂都爬出窝才能出去。

总之,从一个角度来讲,羽化是没有任何次序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出窝的顺序必须按照从上到下来进行,不过这个规则会因为上一层楼房的住客还没搬出去,所以壁蜂无法继续前进。这儿并没有特殊的与年龄相反的进化,只是因为别的地方都出不去而已。如果有可能提前出去,壁蜂一定会抓住这个可能;不愿意等待的壁蜂从侧面挤过去而前进了几步,有些甚至可以幸运地得到解放,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最注意去观察的,就是对上面依旧完好无缺的茧根本不会做出破坏性的行为。

壁蜂再怎么急着出去,也不会去伤害别的茧;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壁蜂会摧毁隔板,会一直不停地咬啮墙壁,直至看到木头;可是它们绝对不会伤害挡路的茧,绝不会,永远不会。咬破弟弟妹妹的茧以方便自己出行的道路,这是不允许的。

真的,壁蜂非常有耐心;它们不知道挡住道路的障碍什么时候会消失。有时在一个蜂房里,卵没有羽化,而还没有来得及吃掉的食物已经变干,成为一个发霉的充满黏性而且非常密实的塞子,下一层的壁蜂不可能从中打开通道。有时幼虫还会在茧中死去,它的摇篮变成了棺材,永远地堵在路上。在这些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壁蜂会怎么做呢?

在我收集的所有树莓桩中,有少数昆虫拥有令人瞩目的特点。除了天花板上的洞口外,在墙壁上还有一个,有时会出现两个圆洞,好像是用钻头钻开的一样。把这些里面是已经被抛弃的旧窝的树桩打开,我看出了这些如此奇特的窗户存在的原因。在每个窗户上头的蜂房里,都布满了发霉的蜜。卵死在里面之后食物依旧存在;所以,要用正常的方式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下一层的壁蜂被无法穿越的蜂蜜塞子困在家里,便在管子的侧面挖出一条路,而这也方便了住在更下面几层的壁蜂。既然常用的门进不去,它们便用大颚在侧面开一扇天窗。已经撕破的茧依旧留在下一层的房里,所以我们对这种奇特的天窗是不会有什么疑问的。

另外,在其他三齿壁蜂筑窝的树莓桩中,我也看到了同样的现象;这种情况甚至在肩衣黄斑蜂的窝里也曾出现过。观察到的情况有必要用试验来证实一下。

我挑选了一截内壁相对来说最薄的树莓桩以方便壁蜂打开天窗。我把树桩从中间劈开,把茧取出来,再把这已经被一分为二的树桩内部细心地刮干净,做成一个内壁平坦的小沟,这方便我判断未来卵羽化的情况。然后我把茧整齐地码放在每一个小沟里,用高粱秆圆片作为隔板,圆片的上下两面都涂上一层封蜡,膜翅目昆虫的大颚对这种材料是无能为力的。我把这两个小沟对在一起,用绳子固定,用填料将接缝连接起来,保证不让光线透进去。最后把这截树桩垂直悬挂着,茧的头朝上。

现在除了等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了。没有一只壁蜂可以用惯常的方式出来,因为它们的上下隔板都被涂满了封蜡。为了冲破这黑暗,它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每只壁蜂在侧面为自己开一扇天窗,如果它们知道要这样做,而且有这样的能力的话。

到了7月,我得到了这样的试验结果:20只被囚禁的壁蜂中,有6只在侧壁上凿了一个圆洞爬出来;其他的因为对侧壁无能为力而死在了它们的卧室里。但是当我再次打开这个圆柱体把它一分为二时,发现所有的壁蜂都曾经试图在侧壁上挖洞,因为每间房子的内壁上都有大颚咬过的痕迹,而且被咬的地方都集中在某一点。通过这一点可以断定,所有的壁蜂都跟它们那些幸运的兄弟姐妹一样,试着奋斗;它们没有取得最终的成功,是因为它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总之,在我那些玻璃试管里,管内一半高度处覆盖着一层灰色厚纸,我常常会发现在住房侧面有开凿窗户的企图留下的痕迹,那些纸上也有某一点被戳了一个圆洞。

还有让我非常愿意记录的结果,可以用来说明生活在树莓桩里的居民的生活史。如果壁蜂、黄斑蜂很可能还有别的昆虫无法从惯常的道路出去,它们便做出一个勇敢的决定—从侧面开凿一扇窗。这是最后的办法,是在尝试了其他一切办法都没什么作用之后,才做决定的。机智的、力气大的成功了;而没什么力气的因过度劳累而死在了里面。

壁蜂在本能的驱使下从侧面凿洞,假如所有壁蜂的大颚都具有从事这样的工程的实力,那么专门开一扇作为出口的窗户,直接从蜂房出去显然比从上面一层层地钻出去要方便得多。壁蜂一旦羽化出来就可以为自己开辟一条生存的道路,而不必等到它前面的壁蜂出去之后;这样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而花时间去等待对于它来说很可能危及生命。我在树莓桩里看到许多壁蜂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是因为上面几层的壁蜂比它们羽化的时间晚或是根本没有羽化出来,这种情形很多见。是的,这种侧面开洞的办法有很多值得利用的好处,这样每个居民就不会因为邻居突发意外而使自己受到牵连:许多本来不会死的死掉了。所有受到外界条件逼迫的壁蜂,最后都会采取这种办法;所有的壁蜂都天生拥有从侧面凿洞的本能;但是成功的很少。只有才智与力量并存者才会成功。

如果优胜劣汰这个据说是支配和改造着世界的著名规律有据可依,如果最有天赋的真的把最差劲的从世界这个舞台上清除掉,如果未来是属于最强者、最会使用技能者,那么壁蜂家族自从懂得在树莓桩里挖洞以来,它们早就应该让那些一定要通过一层层的出口出去的弱小者死掉,而保留那些善于从侧面凿洞的强者来取代它们,难道不该这样吗?为了物种的昌盛,需要有长足的进步;壁蜂接触到了,可是它无法穿过那条把它隔开的狭窄的线。的确,优胜劣汰需要很长的时间做先决条件,可是,即使有几只成功了,大多数还是失败者,而且失败者比成功者多得多。强者的子孙并没有将弱者的子孙排挤出这个世界;相反,它们依旧是群体中的少数,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会是这个结果。优胜劣汰规律的巨大意义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但是每当我想把这个规律与我的观察试验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它害得我浪费自己的时间却没有什么事实的收获来解释眼看为实的情况。这个规律在理论上是非常伟大的,可在事实面前却是充满了空气的气球。它看似无比庄严,却没有什么实际价值。那么关于世界的这个谜,谜底在哪儿呢?谁知道?谁有可能知道呢?

空洞的理论让蒙昧和无知继续下去,我们不要再为此浪费自己的时间了;我们还是来观察事实,回到单纯的事实、脚下唯一不会倒塌的实地上来。壁蜂不去伤害与自己相邻的茧,它是如此小心,以至于在试着从茧和内壁之间溜过去,或是从窝的侧面打开一个可以逃生的出口却没有任何收获后,它宁愿死在自己的卧室里也不愿做出伤害到其他幼虫的行为。可是如果挡住前方去路的茧里面装的是一只死的幼虫,而不是活的幼虫时,壁蜂会怎么做呢?

我继续试验,在我的那些玻璃管子里,将装着活幼虫的茧和放着种类相同但幼虫因硫化碳的蒸气中毒窒息致死的茧交替放置。各层间仍然是用高粱秆圆片做隔板。在羽化时,那些茧里的生物并不会长时间犹豫不决。它们只要戳开自己的茧,就开始攻击死茧,从这些茧中间穿过,把已经干瘪的死虫踩在脚下;它一路上横行霸道,最终跑出了自己的窝。由此可以推断,它对死茧是不会留情的;在它眼里,这些死茧就好像其他一切障碍一样,直接用大颚咬碎就可以了。对于壁蜂来说,这些死壁蜂出巢茧不过是个不得不穿越的路障,而不用留什么情面。这茧的外表没有任何迹象,壁蜂是怎么知道里面装着的幼虫是死是活呢?这一定不是靠视觉。是靠嗅觉吗?我总是不太相信这种嗅觉,因为我们无法找到它的嗅觉器官,可人们在无法解释时就会把嗅觉搬出来,以便解释那些我们也许根本找不到原因的事情。

现在管子里装的都是完全活着的茧。我显然不能从同一类壁蜂中取得这些茧,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就是在重复之前的试验,结果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从两类不同的壁蜂中取茧,我不会搞混这些茧罗列的顺序。而且,这些茧的直径与三齿壁蜂的茧的直径大致相同,这样可以保证放到管子里去后,不会在内壁的另一边留下空隙。我用来做试验的壁蜂,一种是流浪旋管泥蜂,在6月底它就会钻出树莓桩;另一种是啮屑壁蜂,它出来得早一些,在6月上旬就能看到。我在一些玻璃管里或者在被一分为二之后又合在一起的树莓桩的小沟之间,放啮屑壁蜂的茧和流浪旋管泥蜂的茧,它们被交替放置,其中流浪旋管泥蜂的茧放在最上面的一层。

这种不同类混居的结果令人吃惊。壁蜂成熟得早一些,先爬了出来;而流浪旋管泥蜂的茧和茧中那时已经发育完全的生物却已经被撕碎,成为齑粉,如果不是因为到处都有这些被消灭的不幸者的头,我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可见,壁蜂对不同种类的壁蜂的活茧是不予理会的;为了看到阳光,它将挡在中间的流浪旋管泥蜂的茧咬破,然后从它的身体上踩过去。我说什么,从身体上踩过去?才不是呢,我们甚至可以说它直接从流浪旋管泥蜂中穿过,一边穿行一边用大颚把这些后成熟者咬得稀烂,它对待这些壁蜂就像对待我做成的隔板一样毫不留情。可是这些路障毕竟是活生生的!壁蜂才不管呢,现在正是要走出去的时候,它就这么闯过去,把所有挡住自己道路的东西都消灭掉。动物对于与自己不同种族的东西完全没有一点悲悯之心,我们至少可以相信这条规律。

可嗅觉呢,嗅觉不是能够区分死的和活的生物吗?它们可全是活的呀,可是壁蜂的行为就好像在一串同族的死尸中钻洞一样。如果有人说,流浪旋管泥蜂的气味可能跟壁蜂的气味有所差异,那么我就要反驳说,壁蜂的嗅觉的灵敏性简直超越了我可以接受的程度。那么对于这两种事实我是如何解释的呢?解释!我根本没什么想要解释的!我很容易承认自己的无知,这至少可以不用让我空话连篇地胡说一气了。我不知道在漆黑的巷道里,壁蜂是如何区别同类的死活;我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分辨出同族和异族。噢!人们从我对自己无知的承认态度中可以看出,我是多么不符合当前的情势啊!我错失了一个完全能够夸夸其谈但等于一篇废话的绝好的机会。

这根树莓桩是垂直放置的,或者可以说是接近于垂直的;洞口朝上,在自然条件下一定是这样的。我可以通过一些把戏改变这种状况;我可以让管子垂直或者水平放置,可以让这唯一的洞口或者朝天或者朝地;最后可以让管子两头都成为洞口,给它们可供选择的两扇门。在这些不同的条件下会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呢?我们选择三齿壁蜂作为试验对象来考察。

管子垂直悬挂着,但头尾倒置了一下;总之,就好像一段倒放着的树莓桩。为了做很多不同的试验并且让试验更加复杂,我的仪器里,各个试管里的茧放置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些茧头朝下,朝着门;有些茧头朝上,背向门;有些茧头头相对,尾尾相对,朝向一上一下交替罗列。用高粱秆隔板做分隔的地板,还是像以前那样。

所有这些排列相异的管子,所得到的试验结果都是相同的。如果壁蜂的头朝上,它们就像平常一样咬啮上面的隔板;如果头朝下,它们首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个身,然后像平时一样咬开天花板。总之,无论如何放置茧,它们都要从上面出去。

显然,它们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影响,它提醒壁蜂,它们的位置颠倒了,一定要转过身来,就像我们如果头朝下时,地心引力也会提醒我们一样。通常,壁蜂必须遵从地心引力的意见而往上挖掘,最终一定能到达位于上端的出口。但是,在我的仪器中,地心引力也会作出错误的诱导;它往上走,可出口在下面。壁蜂上了我的当而走错了路,它们堆聚在最顶层的房间中死掉了,埋在碎砖破瓦中。

不过也有试着往下开辟一条道路的,但是向着这个方向挖掘通道很少有成功的,特别是位于中层或者上层的壁蜂。壁蜂天生不太善于朝着与平常相反的方向走;而且,在向着与平时相反方向挖掘的过程中有一个严重困难。壁蜂在挖掘时会习惯地把挖出来的东西往后抛,但这些东西由于地心引力的影响会重复落到大颚的下面,于是又要重新清理场地。壁蜂为这种不断重复的工作累得精疲力竭,而且开始慢慢不信任这种工作方法,干脆不干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死在房间里。我应该补充一下自己观察到的,住在最下层、离出口处最近的壁蜂,有那么一只,两只或者三只最后还是能找到出路的。处在这个位置上的壁蜂在破茧而出后,会毫不犹豫地向它们房间中的地板发起进攻,但是它们的兄弟姐妹,还有大多数的壁蜂依旧按照习惯向上挖掘,最后死地心引力对壁蜂的影响在了最上面的房间里。

要想在自然条件不被改变的情况下改变茧的朝向也很容易,只要直接把树莓桩洞口朝下垂直悬挂就可以了。把两根同样装着壁蜂的树莓桩一根朝上一根朝下摆放,每一个都没有开设出口,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壁蜂都死在巷道里了,有的头朝上,有的头朝下。相反,三根住着黄斑蜂的树桩,将它们的全部出口向下摆放,里面所有的居民全都安然无恙。难道这两种膜翅目昆虫可以排除地心引力对自己的影响吗?是不是因为黄斑蜂天生要穿过它那些棉袋子的困难障碍,所以相比壁蜂来说,懂得如何在不断落到身下的瓦砾中开辟道路呢?也许可以说,是不是因为作为隔板的碎棉花本身不会产生出阻碍这种使壁蜂生厌的碎屑掉落下来呢?一切皆有可能,但是我并不能就此下定论。

现在我们制作出两端都有开口的管子来做试验。这个试验中的管子除了上部有开口外,其他的安排都跟前面一样。管子里茧的头依旧是有朝下的,也有朝上的;还有的管子里,不同朝向的茧交替排列着。得到的结果与之前的差不多。有几只靠近下面洞口的壁蜂,无论它们的头是朝着哪个方向的,都会向下挖掘;其他绝大多数壁蜂都不断向上挖掘,即使它们的茧的朝向是向下的。这两扇门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所以只要找到一扇门就是找到了生存的路径了。

根据这些试验的结果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呢?首先,地心引力影响到壁蜂,让它们往上走,因为在自然环境中,门都是开在上头,而当茧被倒着摆放的时候,地心吸力引导壁蜂在自己的房间里转过身挖掘。其次,我认为这儿多少会受到大气的影响,无论怎样,有第二个原因促使壁蜂朝出口走。现在我们假设引导这些壁蜂穿过层层隔板的原因是外界自然流动的空气。

在这种条件下,壁蜂一方面会受地心引力的指引,这种指向性对于所有的壁蜂都会起到相同的作用,无论它住在哪个楼层,它就是指引全窝壁蜂从底部往顶部去的共同领路人。但是当底部出现另一个开口时,住在靠下房间的壁蜂还会受到第二种因素的影响,那就是周围空气的刺激,这种刺激会超过地心引力。由于被隔板封闭在狭小的空间内,外面的空气很少能进入其中;如果说在底层的居民能够感觉到空气,随着楼层不断升高,空气迅速减少。所以,底层少数的壁蜂在占主导原因的大气的影响下便会选择下面的出口,而如果有必要,它们会掉转自己头的朝向;相反,住在上层的占绝大多数的壁蜂,因为受到更多的地心引力的影响,在上端封闭的情况下,依旧往高处走。不言而喻,如果两端都开有出口,住在上面的居民便受到双重的影响指引自己往上走;尽管这样,住在最下层的会首先听从周围空气的召唤而一路下行。

我还有一种办法可以确定我这种解释的价值真实性,那就是将两端都设有开口的瓶子水平放置。水平放置可以同时具备两个好处:首先,壁蜂自由地选择自己要走的方向,可以往右,也可以往左,从这个意义上说,水平放置的管子可以免除壁蜂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而且,在挖掘隔板的时候也不会受到残屑掉落在大颚底下的影响,不停的清理工作迟早会使壁蜂灰心丧气从而放弃它的事业的。

想要这个试验取得成功必须注意几点,我向打算重复试验的人提个醒,甚至对于我前面所做的那些试验最好也要考虑到这几点。雄蜂的体力不足以从事这种工作,面对我设置的那些厚厚的横膈膜,它们总是一筹莫展。它们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能力戳穿整个隔板,最终的结果就排除地心引力的试验是在我的玻璃瓶里等死。另外,它们在本能的天赋方面不如雌蜂。它们的尸体在管子里错乱地排布着,我们必须先排除掉会导致这种困扰的原因,因此我会选择从外表看来最粗壮、直径最大的茧。这些茧,除了某些难以避免的差错外,几乎都是雌蜂的茧。我把这些茧按各种不同的朝向或者按同一朝向在管子里排列开来。这些茧无论是从同一截树莓桩上取出的,还是从若干树莓桩中取来拼凑而成的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随意选择就好了,试验的结果都差不多。

第一次试验过程中,我用这种方式制作了一根水平放置的两端都有开口的管子,得到的结果让我非常震惊。管里有10个茧,它们自己等分成两组,左边的5只从左边出去,右边的5只从右边出去。于是我又试着把它们最初的朝向反过来,结果还是一样的。这样的对称是会引起强烈的关注的,而且在所有可能出现的排列中,这样排列的概率很小,下面的计算会证实这一点。

我们将壁蜂的数目假设为n。不计它们自身的重力,让它们自己选择想要出去的端口,根据它选择的是左边的出口还是右边的出口,可以出现两种选择。第二只壁蜂同样也有两种选择,它每一种选择都可以与第一只壁蜂的两种选择中的任意一种进行组合,从而总共得出2×2=22种排列。在这22种中选择的每一种又可以与第三只壁蜂的选择搭配组合,于是第三只壁蜂可以得出2×2×2=23种排列。按这种规律类推下去,每多一只壁蜂就给前面已得到的结果增加了一个因数2。因此,n只壁蜂的排列方式就会出现2n 种。

但是在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这些排列是两个相对称的,向右走的排列与向左走的排列相对应;而这种对称引起了对等,因为在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中,某种一定的排列与管子的左边还是右边相对应是无所谓的,因此前面的数目应当除以2。这样,n只壁蜂根据它的头在水平的管子中是转向趋势,排列的数目只会出现2n -1种。如果把这个结论用在我第一个试验中,n =10,那么排列的数目就是210-1=512。

这样算来,我那10只壁蜂出去的方向可以出现512种排列,而现实中出现的对称性是最令人瞩目的。而且还值得关注的是这并不是壁蜂经过反复尝试的结果,并不是在左边试试右边咬咬后得到的。一半位于右边的壁蜂,每一只都往右边凿洞,而左边的隔板上没有任何被损坏的痕迹;一半位于左边的壁蜂,每一只都往左边凿洞,而右边的隔板上没有任何被损坏的痕迹。如果不相信,可以仔细查看洞的形状和隔板表面的状态。它们的这个决定是立即做出的:一半向左,一半向右。

试验所得到的排列还有另一个比对称性更重要的价值,那就是这样的结果会让它们在过程上花费最少的力气。如果所有的壁蜂都要出去,假设管子里有n 个房间,那么就要冲破n 块隔板。甚至因为我想要避免混乱的现象出现,还可能多放了一块隔板。由此可以推断,至少有n 块隔板要被戳开。每只壁蜂戳破自己房间的隔板,或者同一只壁蜂为了助人为乐而戳破了好几块隔板,这对我们来说可不作考虑的因素,所有这一窝里壁蜂所耗费力气的总数是与隔板的数目成正比的,不管壁蜂是采取什么方式钻出洞口。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要考虑到另外一项工作,因为这种工作会让它们花费更多的耐心和精力;这就是穿过前方的残砖碎瓦。现在假设所有的隔板都已开通,但每个房间的门口都会堵着一些残砖碎瓦,而且每一个堵住自己卧室门的都是自己开凿墙壁所产生的残砖碎瓦,因为水平放置的缘故,每个房间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与其他房间的东西混在一起。为了从这些零零碎碎的障碍物中走出去,假如每只壁蜂穿过的房间越少,也就是说,如果它向着离自己最近的洞口走去,那么也会保证自己花费最少的力气。每只壁蜂都花费了最少的力气,加起来就是最少力气的总和。现在我们的试验依旧得出,壁蜂正是以这样的方式走了出去,用最少的力气走了出去。看到一种壁蜂会应用机械学的“最少动作原则”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一种可以满足这一原则而且符合对称规律的排列,只有1/512的机会可以取得成功,这肯定是个必然的结果。有一个原因导致它一定会朝这个方向发展,而这个原因时时刻刻在起着作用,如果我重复这个试验,得到的结果也一定是这样排列的。于是我在之后的几年中又重复进行这种试验,我积极地寻找树莓桩,我把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的树莓桩用来做试验。我在每一次新的试验中所得到的结论,都与我第一次观察到的令我十分感兴趣的情况相同。在试验过程中我通常会选择10只壁蜂,在这偶数的条件下都会出现一半从右边出去另一半从左边出去的情况。如果是奇数,例如11只吧,那么最中间的壁蜂对出洞的方向会作出无所谓的选择。因为对于它来说,无论选择哪个出口,要穿过的房间的数目一样多,所花费的力气也都一样,它一直都本着花最少的力气干最多的工作的原则。

我最想了解的是树莓桩中的其他居民,或者其他膜翅目昆虫,它们住在不同的地方,但是在要离开窝的时候都不得不开辟一条艰难的道路,它们是不是都拥有三齿壁蜂的这种天赋。可以说,除了由于茧中的幼虫在我的管子里没有正常地发育而死掉,或者由于雄蜂的力气太小而产生的某些不合规矩的现象外,肩衣黄斑蜂经试验,所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它们等分成两组,一组往右,一组往左。我还没有掌握制陶短翅泥蜂。这种孱弱的壁蜂没有足够的力气戳穿我做的隔板,它只是稍稍咬啮几下,我只能根据隔板被咬啮的痕迹来判断走向,可它咬得很轻,所以还无法下结论。流浪旋管泥蜂钻孔的能力很强,它的表现与壁蜂不同。

一个10只泥蜂的纵队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钻出去。

我还找来棚檐石蜂做试验。这种石蜂在自然条件下,想要出窝只要戳穿天花板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穿过面前一连串的住房。虽然它对于我为它创造的生活环境感到陌生,可是它还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在一根两端都设有出口的水平放置的管子里,10只泥蜂排成一行,一半往右走,一半往左走。束带双齿蜂是躲藏在棚檐石蜂或者高墙石蜂窝里的寄生虫,它们出洞时并没有根据方向作出明确的选择。斑点叶切蜂在高墙石蜂的蜂房里建造圆片叶子的小盅,它跟流浪旋管泥蜂一样,全都是朝一个方向出洞。

这份记录虽然不是很完善,却已经明确地向我们指出,不要把从三齿壁蜂那儿得来的结论随便加到其他昆虫身上。如果说某些膜翅目昆虫,比如黄斑蜂、石蜂有从两个出口出去的才能,别的一些昆虫,如流浪旋管泥蜂、切叶蜂,则学巴吕储的羊①的样子,都相继跟随着第一个出来的幼虫走。昆虫的世界是多姿多彩的,它们具有不同的才能,某种昆虫可以做到的,其他的却不行,只有具有十分敏锐的目光才能看出它们之间的差异。无论怎样,更加彻底的观察研究一定能发现更多有能力从两头出去的壁蜂。现在,我们知道有三种,这对于我们所要做的研究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要补充说明的是,假如水平放置的管子只有一个出口,那么这一排壁蜂都会朝开口的那一头走,而如果它们的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转个身就行了。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让我们来找到原因吧,如果我们可以找到的话。在一根水平放置的管子里,重力不会指引壁蜂出洞的方向。应该从左边走吗?应该从右边的隔板穿过吗?怎么做决定呢?我越想,就越怀疑它们是受到了大气的指引,两端的开口处能够感觉得到空气的存在。

这种影响是什么?是压力影响,是湿度的影响,是电波的影响,还是我们粗浅的物理学所不了解的某些特性的影响?谁要做出断言那可能是太大胆了。就连人类,在天气要发生改变的时候,内心不是也会有某种异样的预感、某些说不清的感觉吗?但是如果我们处在跟我的昆虫差不多的环境之下,那么大气变化的这种模糊的感知度对于我们是产生不了多大帮助的。如果我们在一间漆黑而又安静的单人囚室里,旁边还有别的囚室。

我们有可以出逃的凿通墙的工具,但是要往哪个方向凿才能到达最后的出口,而且还能保证最快地达到呢?空气一定不会作为我们的指引的。

可是它却会指导壁蜂。大气虽然因为要通过多层隔板导致影响十分微弱,但是因为一边的隔板数目比另一边少,所以会出现可以比对的差异;而壁蜂对于这种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差异十分敏感,于是便从离自由空气最近的隔板开始挖掘。壁蜂纵队就是这样分成方向相反的两组,用最少的劳动量来获得彻底的解放。总之,壁蜂和它的竞争者能够感觉出空气的流动。这又是一种感觉天赋,这种感觉天赋,根据进化论,本来应该是自然赐予我们的。可是它却选择了壁蜂,那么我们究竟是不是像许多人断言的那样,从第一个形成细胞的生蛋白原子,通过长时间的进化,而成为进步得非常完美的最高体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