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12274700000008

第8章

朵朵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朵朵自从醒过来之后,她的神智基本上始终是清醒的。

方维在走廊里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她的同窗好友麦紫打来的。麦紫是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窗。上大学时,她们才各奔西东。方维先于她回到了这座城市。各自结婚之后,不管彼此怎样忙碌,从来就没有少过相互来往和相互关心。结婚之后的这些年里,她们几乎每天至少都要通上一次电话,即使是什么事也没有,也必须这样做。不然,双方便都会觉得少了点儿什么。麦紫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曾经一度患上过性冷,她的老公还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同性恋。最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完全恢复了正常,这才解除了老公对她的怀疑。

麦紫已经知道朵朵出事的消息,她并不是从电视新闻上知道这一消息的。下午吃过午饭之后,当她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听到人们议论本市发生的这件新闻,可她当时只是感叹那个从楼上坠落的孩子的命大,根本就没有往朵朵的身上想。当她忙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从微博上看到了关于那条电视新闻铺天盖地的跟帖时,才在视屏上看到了方维的形象。这才将电话打到了方维的手机上。

方维没有想到麦紫已经知道朵朵坠楼的消息,当麦紫提起这事时,方维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那般,又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了可以诉说的对象一样,便一下子哭了起来,甚至是哭出声来。这是她在朵朵出事之后,也包括得知赵强被绑架之后,都没有做出过的反应。

此前,她算是坚强的,是那样地坚强,坚强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女人。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哭一边向走廊人少的地方走去。

麦紫不断地劝她冷静一些,再冷静一些。方维告诉她自己是冷静的,始终都是冷静的,正是因为冷静才让她感觉到是那样的压抑,才想大哭一场。她们之间的对话是简短的。麦紫告诉她,她将马上赶到医院去看她和朵朵。方维答应与她在医院里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通过电话之后,已经一个半小时过去,麦紫却始终没有到来。按理说麦紫从律师事务所开车赶到医院最多也不过四十分钟的路程。

方维心中始终还惦记着公司的事情,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为公司最为操心的一段时日。她想到中午与赵强通电话时,证明了野诸葛确实跑路之后,就更加为公司的未来担忧起来。她看到朵朵的病情渐渐趋于平稳,便想早一点儿去公司或者家中与赵强见面,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对策。毕竟这里面渗透着她多少年的心血。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拨通了麦紫的手机。她听到电话那边不时地传来马路上车流穿梭的嘈杂声。麦紫告诉方维她的车坏在了路上,一步也动不了了。只好找来交通警察将车拖离了交通要道,她还没有来得及给她打电话。

方维决定马上离开医院。麦紫将车拖走之后,再直接去医院帮她替换一下吕小丽。也只能这样辛苦吕小丽了。

方维坐进车里向家中开去。当她下车还没有走进楼道时,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开始时她并不知道那会与自己有关联,当她渐渐地走近他们时,慢慢地发现了异常,那些人看到她走近后便警觉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些人,恰巧看到其中一个人正用手指着她想说什么。因为目光正好与她相遇,便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刻,一些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

方维马上意识到那些人的行为肯定与朵朵出事有关。她无奈地朝楼道里走去。在她走进楼道口时,正好与邻居大老刘相遇,她正想与他打招呼,大老刘看到她之后欲言又止,又马上朝楼道外走去。这让方维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平时与大老刘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呀。虽然说平时来往不多,可在走廊上遇到的时候,总还是经常打招呼的,况且昨天晚上他在朵朵坠楼的那一刻的表现,还是让她感动的,还是让她非常的感动。自从朵朵出事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多考虑什么,下意识之中倒是想过等到事情过后,倒出工夫来一定得登门亲自谢谢人家。可眼下这是怎么了呀?

想到这里,她还是扭头走了出去,她客气地叫了声:“刘大哥。”

大老刘回头看了看她,接着又回过头朝前走去。方维又一次叫了他一声,而且向他行走的方向赶了过去,这时大老刘才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与她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大老刘表情严肃,“什么事?”

方维一脸的不自在,她证实了自己的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可她始终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刘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老刘是个爽快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你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想问问你呢?以前我都是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社会风气如何如何不好,看到人就是要死了也不能上前去帮他。今天你们两口子总算是让我开了眼了。”

大老刘的一番话如同一头雾水,让方维更加困惑。她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刘大哥,你还是有话直说好吗?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昨天晚上我们之间还好好的,今天你就对我这种态度,我……”

“用不着我说什么,你还是回去看看微博吧。看看网友是怎么评价你们两口子的。”大老刘依然不改刚才的态度,带着一脸的愠怒离开了。

方维傻傻地站在那里,她再也没有叫他,也没有马上离开,下意识地看着大老刘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几分钟之后,她才扭头朝楼道里走去。

她三加五除二地上了楼,打开房门又打开了电脑。她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微博上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东西。她弄不明白大老刘让他看看微博是想让她看什么。正在这时,麦紫打来了电话,告诉方维她已经到了医院,让她放心先忙别的。方维顺便把在家门口遇到的事情告诉了麦紫,麦紫停顿片刻,马上说道,“你在微博上搜搜你自己或者朵朵的名字。”

方维立刻挂断电话,按照麦紫的指点,分别搜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关注的内容。她突然想到了林默,想到了林默的名字。他是一个见义勇为者呀。此刻,她想到了这一点。

几秒钟之后,她在林默的名字下搜索到了一大堆关于林默见义勇为的帖子。很多人关注的并不是林默见义勇为这件事本身,而是女孩儿的家属在病房里对见义勇为者的冷漠。这让跟帖者非常气愤,一条条英雄流血又流泪的跟帖,铺天盖地而来。

方维明白了,邻居们为什么会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窃窃私语,大老刘为什么会对她是那般态度。显然都是这些帖子惹的祸。

她扔下电脑鼠标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着,她的脑子里直接指向了一个目标——林默。难道是他在别人面前说了些什么?他都说了些什么呀?

朵朵出事到现在也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孩子出事、老公被绑架、几百万元的存款被卷走,这让我怎么样去招架呀?

你林默又雪上加霜,我不是已去医院看过你了吗?你那种冷漠的态度,让我再怎样热情呢?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巧,是你救了我的女儿呢?

方维这样想着。

她觉得委屈,异常地委屈。她并没有像微博上传说的那样无情无义。她是有情有义的,起码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去病房看过他。还把存入他名下的两万元钱的事告诉了他。

这都是明明白白的呀。

此刻,她想给林默打一个电话,狠狠地发泄一顿,先发泄一顿再说。

她犹豫起来,可她又觉得这一头的雾水,是没有办法让她出门见人的。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呢?自己是在明明知道公司欠张东阳的高利贷需要还,明明知道野诸葛可能跑路的情况下,将两万元钱存到他林默名下的,我怎么就会成了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呢?

会不会是林默在什么人面前说了些什么?

她最终还是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她决定给他打一个电话,马上就打。

电话那边传来了林默的声音,还没有等她开口说话,林默显然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他的态度与方维去医院看他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然是那样的冷淡,甚至是冷漠。

林默依然是这种态度,让方维在第一时间内便感觉到不应该打这个电话。她一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电话两边都沉默不语。仿佛是两个情人在赌气。可是此刻的方维对林默确实是一肚子的怨言,只是不知道怎样发泄才好。

还是林默先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下可出名了,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可我却成了千人所指、万人唾骂的小人。”方维显然不无抱怨。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林默是严肃的,但声调却是平和的。

“你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夫妻在你救人之后对你的态度不好,别人怎么会知道?”方维显然是在质问对方。

林默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像是没有听到方维的质问。

方维又一次发问。

这时,林默仿佛才反应了过来,他依然是平静的,“我没有说什么呀。怎么会惹着你了呢?”

“那你也没有告诉他们我将两万元钱存到了你的名下?”

林默觉得莫名其妙,“你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为了你?是为了你们夫妻?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接受你的那笔钱呀。”

林默的冷静,渐渐地平息了方维的焦躁情绪,她慢慢地平静下来,“微博上到处都是指责我们夫妻不仁不义的帖子,说我们对救命恩人冷漠无情,甚至还说我们最仗义的就是没有将孩子坠楼这件事,说成是你林默制造的。”

“那是讹传,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好,可我也没有你们夫妻想象得那样坏。尽管我受了点儿伤,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希望你们夫妻给我点儿什么补偿。我也不希望我自己会因为这次偶然事件而成为你们生活中的障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听听方维的反应,可方维却并没有说什么。他接着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了,我就挂了。”

“你等等,”方维制止了他马上将电话挂断,“不管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我还是没有理由不相信你说的这番话。正是因为听到了你刚才说的这番话,让我相信了你在这个问题上是无辜的。可是我不明白,微博会是什么人发出去的呢?”

林默感觉到了方维的诚意。他沉默着,半天才慢慢地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你来看我时,我们之间的那番对话,”他的声音变得更小了,似乎是怕病房的病友们听到那般,“让在场的什么人感觉到了什么?”

方维顿悟了,“会是这样?会有人这样地不负责任?”

“否则,你就必须怀疑是我做了什么。”

方维是诚恳的,“我相信你没有什么理由这样伤害我。尽管是你救了我的女儿。”

两个人的通话就这样结束了。

电话挂断之后,还是让方维相信了他。她相信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事实。微博上的那些传言,很可能是善良人们的主观猜测,再加上以讹传讹。看来这已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生活中的事情有多少是能说得清的呢?

谁让是林默救了朵朵一命呢?如果不是他救了朵朵,或许……

此刻,她只有以这样的方式,安慰自己已经不再平静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