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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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方维的心理似乎是真的崩溃了。她几乎已经无法自制。她已经几天没有出入于她的住宅或者飞达公司。这些天来,急速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加剧着她心理的重负。

面对着此前发生过的一切,她总算是表现出了几分淡然,她总算是艰难地走了过来。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曾经艰难过,曾经坚强过的缘故。

可是此刻艰难依旧存在,坚强却几乎不复存在了。

她的潜意识里曾经以为花谢花会再开,许多事情似乎可以重来。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似乎哀而不伤,痛而不苦。

她渴望着她内心曾经希望过得幸福,她梦想着能有那样一处居所,屋里满屋百合清香,阵阵袭来,沁人心脾。渴望窗外庭院蛙鸣声声,池水叮咚,悠然自在。

她始终渴望自己的心灵能有一方净土,让灵魂与梦想相守。甚至是可以无视天空中不时漂来的阴霾,轻蔑世界早已经发生的变化,不管人们怎样挣扎着向前拥去。

她努力地看淡人世的冷暖,人性的变迁。

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天地。

此刻她已经感觉到浪漫早已经退场,灵魂仿佛已经疲倦。还能指望谁来守候着那份渴望呢?

她原本早就感觉到了孤独,是那种无法述说和表达的孤独。当她心底的那份渴望,开始得到一丝慰藉时,理智又当即给了她沉重的棒喝。

那天,她走进徐婷婷病房的那一刻,让她更是百感交集,她原本是想前去慰藉一下她,慰藉一下她绝望的灵魂。她同样想慰藉一下自己,慰藉一下自己那不安宁的心灵。她甚至是想用自己的举动客观地昭示人们,她并没有逾越道德的底线,而她几乎是在用自虐的方式,扭曲着自己的需要,麻木着情感的呻吟。她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恢复心灵深处那份原始般的生态。

当她站在徐婷婷的病床前,看到了一个躺在病床上,完全不同于那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横眉冷对的她时,她顿时便感觉到了一种茫然,一种难能轻易退却的茫然。她分明感觉到徐婷婷那鲜活的生命,已经再也触摸不到年华深处那超乎想象的震颤。

当她毅然决然地走出病房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跑着离开了眼科病房的走廊……

她再一次将徐婷婷的不幸与自己联系起来。如果自己不再次与林默邂逅,如果自己不再次邀请林默重回飞达公司,如果自己不让林默感觉到那依然可以萌生的激情……

也许,她就不会这样,也许她根本就不可能失去光明。

所有的生命都是一种美丽,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次传奇,而徐婷婷的美丽正在慢慢地凋零,或许那是正因为自己对另一个传奇的践踏。

在门诊部大楼的走廊上,麦紫追上了她。

麦紫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看到了方维脸上曾经有过的抑扬与顿挫,似乎透视出了她心底世界的起起伏伏。她站在方维对面疑惑着,她已经从徐婷婷对方维名字的敏感中,仿佛感知出了方维内心世界的宽宽窄窄。她已经感知到方维与徐婷婷情绪变化的某种内在联系。

她是她的闺蜜,她却从来就没有感知过她心底的真正秘密。方维几乎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全面地开启过闺蜜森严的大门,也没有将开启大门的密码交与她。

“你在想什么?”麦紫问道。

“自责。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责。”方维不假思索地回答。

麦紫吃惊地看着她,“你和他之间已经发生过什么?”

方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麦紫再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与方维一前一后向医院的大厅走去。

正在这时,麦紫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根本没有犹豫,就一下子判断出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是秦佳。她的怀里正抱着朵朵。朵朵的头趴在她的肩上。麦紫下意识之中断定她一定是带着朵朵来医院看病的。

方维无精打采地朝前走去,她并没有看到秦佳和朵朵。麦紫拉了她一把,示意她朝秦佳的方向看去,她迅速扭过头去,看到了秦佳和秦佳怀里的朵朵。

她本能地迅速迎上前去,挡在了秦佳面前。秦佳吃惊地看着方维和麦紫。没等她做出反应,方维的双手便伸向了朵朵,“朵朵,朵朵,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

朵朵抬起头来看了看方维,她刚想往方维的怀里移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向了秦佳。她似乎并没有从秦佳那里得到允许的答案,便又趴到秦佳的肩上。

方维一下子感觉到了尴尬,她尴尬地站在秦佳面前,一双缩回来的手,再也没有伸出去。麦紫看到了此刻的情景,她努力地淡化着方维的尴尬,拉起方维便要离去。方维正准备跟着她离开,突然看到秦佳脸上的变化,她的脸开始扭曲,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委屈。方维与麦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她们疑惑的那一刻,秦佳突然哭出声来。

两个人重新向秦佳的方向挪了几步,两个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移到了秦佳脸上,但谁都是一言不发。

秦佳一边哭一边叫着,“方姐,方姐。”却无法再说下去。方维与麦紫越发疑惑。方维并不情愿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麦紫发现了不远处长条椅上正好无人,便示意大家过去坐下来再说。

方维与秦佳侧着身子面对面地坐到长椅上。方维着急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佳慢慢地平静下来,“朵朵病了,病得很严重。”

“怎么会病了?什么病?”

“医生说是基因变异。”

“这是一种什么病?”方维吃惊极了,“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病呀?”

“医生说如果排除了先天的原因之外,就可能是因为铬超标引起。”

“排除了先天性的没有?”

“没有。”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啊?”方维痛苦地感叹。

秦佳不停地晃动着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一次哭了起来。

此刻,方维已经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是安慰她,还是叮嘱她?

她已经不置可否。

过了好半天,她才又一次伸出手去,从秦佳的怀里试图接过朵朵。朵朵终于动了动身子,方维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方维一边用一只手梳理着朵朵的头发,一边问秦佳,“今天来医院是为了什么?是办理住院?”

“不是。医生说建议我带朵朵去北京检查和治疗。今天来医院是最后听听专家的决定。”

“你想什么时候走?”

秦佳又一次晃动起脑袋,“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是什么意思?”方维不解地盯着她。

秦佳半天没有回答,甚至是连头都没有再抬一下。她的内心又一次被泪水洗刷,她的哭声再一次模糊了眼前的嘈杂。

朵朵看到秦佳情绪的变化,挣扎着要重新回到她的怀抱。此刻,方维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她将朵朵还给了秦佳。

电话中传来了吕小丽的声音,她告诉方维说市公安局的人找她有事,正在公司里等她。

她起身与秦佳告别,又把目光移向了朵朵,右手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便转身离开。麦紫跟着方维一起走出医院大门。方维站了下来,她已经泪眼蒙眬,“麦紫,我想你暂时还是留在这里,陪着秦佳一起去见见医生。”

她终于泣不成声。

“你还是放不下朵朵?”

她脸上的泪水更加汹涌,却再也没有用语言表达什么。

“可是朵朵却还是依赖秦佳。”麦紫提醒她。

她轻轻地摇着头,继续哭着。

几分钟后,她扭头离开了麦紫坐进了车里,直奔公司而去。

到达公司时,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两个警察正在会议室里等着她。吕小丽告诉方维对方是来了解有关野诸葛的情况的。

“野诸葛有消息了?”方维还没有坐稳,就向对方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已经逃往国外。”

“那还找我有什么用?”

“把问题搞清楚,也是为了有一个交代呀。”

送走警察,方维接到了麦紫的电话。秦佳此前一直哭而不答的症结已经找到。麦紫告诉方维秦佳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能力支付接下来将需要付出的医疗费,而无法回答方维的问话。

“朵朵一定需要去外地检查治疗吗?”方维问道。

“这是肯定的,即使是这样,也不知道前景会如何。”麦紫的心情是沉重的。

“也就是说秦佳可能会放弃去北京治疗?”方维问道。

“不是放弃,而是根本就没有那种可能。”麦紫纠正着。

方维的身体有些颤抖,半天没有再说什么。

麦紫感觉不到此刻方维的表情,“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让我说什么呢?”方维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此刻,我的心情可能比秦佳难受多了。我也已经没有能力支付她的医疗费,可我又放不下孩子。”

她已经有些哽咽。

“你没有必要为此过分地纠结。”麦紫劝道。

“她毕竟与我有过一段缘分。”

“她对你却是冷漠的。”

“但她是无辜的,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她原本就不应该面对这样残酷的两难选择。”

“难道你还不想正视你所面对的冷漠?”

方维突然失声哭了起来,“我接受不了这种冷漠,可我同样接受不了她无奈地离去。”

“眼下这种情况你又能怎么办?你想怎么办?”麦紫似乎是在拷问方维。

她仿佛毫不犹豫地在问卷上添写上了自己不需要思考的答案,“宁可我替她去死,假如能够的话。”

结束通话前,方维再次向麦紫提起财产保全的事宜,“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麦紫并没有忘记方维的嘱咐,她还一直在努力着,她给林默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此事。

方维再次主动提起了此事,让麦紫感觉到了什么,“看来这件事到了非马上操办不可的程度?”

方维肯定地回答。

“是为了尽快让那笔钱到位?还是担心那笔钱会流失?”

方维迟疑了一下,她已经不再哽咽,“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麦紫一下愣住了,“你是指什么?”

方维沉默着。

她又一次重复着自己的问话。

方维依然没有回答,相反却提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希望林默能和你一起去D市。”

“你也是这样想的?原来就这样想过?”麦紫打断了她的话。

她答非所问,“可是,现在并不是时候。”

“你是指他眼下依然走不开?”

“是。”她肯定地回答,又补充道,“那一定还会掀起轩然大波。我已经不希望风云再起……”

结束与麦紫的通话,她又一次次想到了朵朵,想到了与朵朵在一起的日子。朵朵虽然不是己出,却早就胜似己出。她早就相信了朵朵是她前世在佛前苦苦地求了五百年,才涅槃来到她身边的礼物。

她想她念她,而又不再想去郑重地面对她。

她甚至由此想到了赵强,想到了秦佳,想到了他们曾经怎样地将自己蒙在鼓里,玩于股掌之中。

那天晚上,她把吕小丽请进了自己家中。

她让她陪着自己度过了一个漫长之夜。

她告诉她,第二天,她将出一趟远门,公司还有一些吕小丽并不知晓的业务,需要她自己亲自前去打理。

第二天上午,她向吕小丽做过了交代之后,将她送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