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12274700000020

第20章

此刻,方维正在开车,接通电话后,赵强将公司里发生的情况简单地向她通报之后,方维犹豫起来,是回公司?还是……

她很快做出了反应,她让赵强把电话递给了那个小伙子。她与他直接交流起来。

方维在电话中明确地向他保证,工资一定会发给大家,而且一分钱都不会少,只是公司眼下确实遇到了许多困难。她希望通过他向员工们表示歉意。两个人的通话持续了几分钟,最终小伙子终于答应方维,他会把她的表态向在场的员们如实转达。电话并没有挂断,方维在电话的那头一边开车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小伙子把方维的承诺认真地转达给了在场的员工,当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就听到不止一个人发出了嘘嘘的声音。小伙子马上把现场的情况又转告给了方维。

方维并没有犹豫,她决定马上返回公司。挂断电话,她迅速将车朝右拐去,又转了一个弯,驶向回公司的路上。

半个小时后,她出现在办公室里。看到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有人私下里议论,一定会发生一场火爆的争执。

她却静静地走到办公桌正面站了下来。她转过身来,臀部靠在办公桌上,环视了一下四周之后,冷静地说道:“对不起大家了,我在这里郑重地向大家道一声对不起。这些工资原本就是应该正常发给大家的,可是我们这里却出了问题。是因为大家可能已经知道的野诸葛跑路的原因,将我们原本还算可以的公司一下子拖入了无力挽救的深渊。也正是因为老板跑路这一敏感的话题,才让大家对自己应该拿到而没有拿到手的工资更加担心。这一点,我是理解的。我在这里郑重地向大家保证,我是不会跑路的,至少我方维不会跑路。就算是我最后的努力最终也成了泡影,我也不会跑路。就算是我必须将眼前所有的固定资产都变卖掉,才能偿还欠你们的工资,我也不会跑路。请大家相信我。”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大家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大。

方维接着说道:“希望大家马上回去工作,我现在承诺,明天上午,我将让每一个人先从公司领到一个月的工资。”人群中出现了掌声,“如果有谁对我还不放心,愿意离开公司,另外选择别的地方工作,那我们也好聚好散。欠你们的工资,我也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偿付清楚。”

她戛然而止,就在她的声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刻,她迅速朝门外走去。就在她将要走出大门的刹那,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下,瞬间又迈动了脚步,继续朝走廊走去。

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已经注满了泪水。

方维走后,员工们也陆续地走出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赵强一个人。

此刻,他既为方维在最关键时刻的成功解围而惊喜,又为方维近乎过于轻率的承诺捏着一把汗。他无法想象她将怎样兑现她的承诺。即便是将公司账户上仅有的那点儿钱用于发放工资,而将员工们留下来,也无法让公司从眼下的困厄中走出。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他在电话中“喂喂喂”了半天,那边始终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就在他将要把电话挂断的那一刻,电话那边传来了方维的声音,“人都走了吗?”

“都回车间了。”他停顿了一下,“我说方维,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明天拿什么给他们发工资呀?就算是真像你说的让公司关门,把大楼卖掉也来不及呀。”

方维根本没有犹豫,“先把账面上的那笔钱发给员工。”

“那怎么能行呢?那就真的需要关门了,而且得马上关门。”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不然难道你让他们去大街上闹不成?那就真得马上关门了。那叫什么?那叫群体事件。那样做上级有关部门肯定就会找上门来。那样我们还不如跑路呢。跑路了,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我不同意这样做,这都是你的主意,我是说服不了你的。那就由你想办法吧。”

方维沉默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主动地挂断了电话。

他已经明确地感觉到方维对他的表现是不满意的,可他对她也同样无法满意。这几天下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地与她商量过,商量着一条在他来说最为合适的选择。那就是直接将公司卖掉,今后不再经营公司。将来在偿还部分债务之后,依靠可能剩下的一部分钱财生活。当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想法时,就被方维坚决否定了。他的提议是方维所没有想到的。他在那一刻做出的选择,让方维失望了,甚至是极度地失望。她没有想到与她生活了几年的老公,竟然是这种思维方式和这般不思进取。在她看来即使是退却,也应该退得轰轰烈烈,就像当初轰轰烈烈地走上了这条道路时那样血色浪漫。

他已经感觉到,几次与她商量之后,都无法统一到一个基点上,方维似乎已经越来越不再愿意与他商量什么。因为如果每次商量时不是方维克制的话,商量的唯一结果就是争吵,那是他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更是方维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只有不再商量,倒显得相安无事。

他的心里却始终挥不去那罩在心头的不快。他知道这不快其实并非完全是因为方维引起。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他的妹妹从农村老家打来的。她在电话中告诉他妈妈病了,病得很厉害。已经去过县城医院看过病,医院怀疑她患上了乳腺癌。这是他妹妹第一次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

当听到这一消息时,他的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仿佛一下子多出了几许内疚,已经有一两个月都没有给妈妈打过电话了。妈妈一个人依然住在农村老家爸爸生前留下的房子里。自从爸爸去世之后,她始终是一个人寡居。好在妹妹住的离她不算太远,个把月可以回去看看她。

赵强去国外留学时,家境在农村来说还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地不错。他一共有兄妹两个,她的妹妹比他小三四岁。当时他的学习还算不错,也还有读书的愿望。爸爸就随了他的心愿。

那时,他的家里正开个养兔场。每年都有二三十万元的收入。他家当时是十里八村的最大一个养兔专业户。

就在他还没有结束留学生活的之前,家中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原来他家与邻居家们所养的兔子都由一个对外贸易企业收购,开始是由对方提供种兔,他们每年按期收购成年兔子。后来,种兔可以自己繁殖了,他家既可以出售成品兔子,也可以出售种兔,生意一时做得越来越红火。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收购兔子的那家企业不知道因为何故,突然消失了。他家连同周围的乡亲们养的兔子都没有了销路,他家的种兔也自然地没有了销路。养兔场很快也就破了产。而那些年来赚的钱,全都用在了他的留学上。当他勉强在国外留学归来时,家中已经是朝不保夕。

就在他回国后不久,他爸爸就得了肝癌,仅仅是几个月工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他的经济上早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而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过惯了富裕的生活。

赵强明白,当他看到眼前飞达公司已经步入这样困难的境地时,他与方维的态度之所以会泾渭分明,这与他家庭当时经历的变故不无关系。他怕了,他早就怕了。他似乎不再相信失去的可以从头再来。

他正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走进飞达公司的。自那之后,他虽然走进了飞达公司,却并没有真正走进方维的内心世界。

与妹妹通完电话之后,他的心里又多出了一份沉重,他想到必须赶回老家去看看妈妈,然后才能决定怎样治疗。

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内心已经做好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动身前往幽山县。幽山县老家与这里足足有八百多公里。路途太远,也不能开车回去,只能先坐火车,再改乘汽车。

走出办公室时,已经是日落楼头。他想先给方维打一个电话,可是一想到此前在办公室里与她通过的最后那个电话,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坐进车里,直奔医院而去,他需要去看看朵朵,这毕竟是他的牵挂。

一路上开车快速朝医院赶去,他的脑海里不时地再现着这些天来的一系列变故,不由得越想越觉得沉闷,又想到与方维的关系。想来想去,渐渐地想到方维在这一系列变故发生之后,对他并没有过多地抱怨,自己仿佛又生发出一丝内疚……

就在轿车开到离医院还有几百米远时,他突然眼前一黑,大脑似乎一下子出现了空白。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可是车却朝着正前方加速撞去。

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他踩到的并不是刹车,而是油门。瞬间,他将轿车的方向盘向右迅猛地打去,轿车向路边的一个水泥线杆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