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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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赵强从公司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八点多钟。吕小丽还在医院里坚守,他发现方维不在医院里,便问吕小丽方维去了哪里。吕小丽告诉她方维去了公司。

“她一直没有回来过?”赵强甚感蹊跷。

吕小丽摇头否定。

赵强掏出手机,想到给方维打一个电话。这时,他才发现手机上有方维的来电显示,他一直没有发现。他看了看上边显示的时间,已是时过境迁,自己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呢?

他拨起方维的手机,手机不断地响着,直到铃声终断,还是没有人接听。他又一次拨通了手机,手机依然响着,照旧没有人接听。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他听到电话铃声异样响动,离他已经是越来越近,那分明是方维手上拿着的手机在现场发出的声响。

方维走到朵朵床前,三个人几乎同时围到朵朵的床前。朵朵的神智是清醒的,说话也越来越清晰,只是医院叮嘱还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不能过多地活动。朵朵问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方维趴下身去小声告诉她,“快了,快了。”

就在方维从赵强身边走过的那一刹那,赵强闻到了方维身上的酒气,“你喝酒了?”

方维直起身来,什么也没说,那表情仿佛是默认。

“怎么回来的?”

“别人送我回来的。”

“喝醉了还有人送,人缘真不错呀!”赵强似乎有些冷嘲热讽。

“没有办法,本来应该是你干的事情,你却说什么都不管,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下午找了一个人,想让人家帮帮忙,和他一起吃了一顿饭。事情还总算是有些进展。下一步能不能办成,需要看李洋的造化。”方维一边说一边看到赵强脸上闪现出了不快的表情,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上午赵强已经郑重地表示过,再不让她在他面前提起李洋这个名字。自己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忘了。她改变了话题。“与光华公司交涉过欠款的事吗?”

“还没有。”

“赵强,这是当务之急啊。”

“你既然知道这是当务之急,还张嘴闭嘴李洋李洋的,一下午就去忙活他了?”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成了甩手掌柜的?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插手?”

“那要看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方维吃惊地注视着他,不明白他所说的必要与不必要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吧,你和吕小丽一起走吧。我留在这里照顾朵朵,有话明天再说。”

赵强表示他要留下来。两个人争来让去,最终还是决定他留下来陪着朵朵。这些天来,这是他第一次晚上留在医院里守护朵朵。

他决定先出门吃点儿东西,回来再接替方维和吕小丽。

半个多小时后,他回到病房走廊上,看到两个人正站在病房门口谈着什么。当他出现在两个人面前时,她们便终止了交谈。这让他生出了些许疑惑。他没有说什么,送走方维和吕小丽便回到了病房。

入夜了,朵朵已经睡去,六个人一间的病房,还有两张床是空着的。他躺在一个空置的病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说不清楚是这些天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的原因,还是出现变故之后来自于方维的压力,尤其是方维白天说过的那些话,让他始终感觉到不快。

他对方维是了解的。方维是一个有性格的人,甚至是一个特别有性格的人。她却不是一个在什么情况下都愿意激动的人,即便是遇到什么麻烦,她也会将一切考虑明白之后,才决定怎么做。这一点,他是学不来的。即便是她把公司交给他打理的这两年时间里,每当遇到问题时,遇到大的问题时,他还是需要请教方维,方维提出解决办法后,他再考虑怎样去做。因为她早就彻底厌倦了那些她曾经出入的场合和她不愿意再想起的经历。

在考虑方维的建议时,他常常有打折扣的时候,方维知道后,往往不会过多地指责什么,在她看来似乎不值得她有半点愠怒。只是这次发现野诸葛跑路之后,才让她有别于以往,曾对他表示过不满。那是因为他向她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已经过了午夜,他依然没有入睡,起身来到走廊上,又走到走廊的尽头,伸手将窗户拉开,将一支香烟点燃。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灯火阑珊处。眼前烟雾袅袅,仿佛像一缕思绪,模糊地向上升腾着,渐渐地暗淡在并不遥远的地方。

多少年前,当他结束加拿大的留学生活,回到祖国寻找工作时,情况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美好。

他经历过无数次的烦恼和挫折。最终走进飞达公司时,已经是他回国两年以后的事情。

他是在飞达公司最需要人的时候走进这家公司的。说起来当时这个行业并没有像眼下这样如火如荼,真正的如火如荼是在国家下达了三年之后不允许再使用白炽灯规定以后。

他就是在那样的背景下走进了飞达公司的。那时,他并没有想在这里有怎样高水平的发挥,也只是想在寻找不到工作机会的情况下,先干上一段时间再说。再说他即便是不来这里,也不大可能走进同行业的大型企业。因为他一个学旅游管理专业的留学生,毕竟不是这样一个工业门类的专业人才。

来到这个公司后的最初一两年内,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发挥出了让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作用。开始的几个月里,他也是在车间里跟着大家在流水线上当操作工。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天下午,他被叫到了方维办公室,方维让他帮助看一份与一个合作厂家签订的合同,她只是想让他帮助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破绽,以免被人家利用。合同是由对方起草的。他看过之后,还真的提出了自己的几点意见。这让方维对他有了些许好感。其实方维之所以找他来看合同,也只是因为在这些员工中,少有几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他还是在国外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之一。

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一次转机。接下来再有类似这样的事,方维常常会想到他。从他来到公司到最终被方维调入办公室做他的助手,差不多正好是他来公司工作的两年时间。

在接下来的相当长时间内,他虽然与方维接触颇多,可他始终就不知道方维作为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高人帮助,她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不能问,也不方便问。

这是上天给予他的一个发展良机,他必须好好地珍惜,决不能造次。

方维胆囊摘除之后还保留着胆管。一次胆管突然发炎,又让她陷入了痛苦之中。当时有一批产品急需要赶制出来,而她本人又不可能亲临现场管理和督战。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这竟然成了他的一个机会,她竟然把管理公司的任务临时交给了他。

他自然很认真地完成了任务,方维对此是满意的。而他几乎是每天晚上都去方维的病床前向他汇报工作,这成了他走近她的又一个契机。

一天晚上,在邻床女孩儿不在病房的那一刻,方维挪动着右腹部还在继续隐隐作痛的身体去打洗脚水,这一情景正好被他赶上。他把她强行按在了床上,主动去为她打来了洗脚水,她坐在床上,双脚伸进了洗脚盆里。几分钟之后,他主动蹲下身去,将手伸进了水里。

方维坚决拒绝,她说什么也不允许他那样做。当她与他挣扎的那一刻,她的疼痛部位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终于停止了挣扎。就在她将一只手按在床边,一只手按住肝区的那一刻,他的手再一次伸进了水中。

那一刻,他让她感动了,也让他在她那里博得了更多的好感……

时至今日,他依然说不清楚他之所以会那样做,当初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她抑或是其他?

当他感觉到越来越多地赢得了她的好感时,他却发现她似乎只是对他怀有一种好感而已,而并非其他。

那一刻,他开始努力,不再仅仅是为工作而努力,而是为了与她走到一起而努力。在他的潜意识里,拥有了她很可能就是拥有了一切。而这一切,都是那样地信手拈来,唾手可得,而再也不需要自己艰难跋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的思维越来越被她的美丽被她的善良被她物质上的富有占有时,他开始向她发起了进攻,而她当时在他看来仿佛才刚刚情窦初开。

那是一天晚上在她的办公室里,他走进她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完工作以后,又迟迟不肯离开。她看出了他有什么话要说,让他坐了下来。他终于带着几分难言,带着几分羞涩,把积郁已久的那个块结吐了出来。她并没有想到,她感觉到他要说的那番话竟然会是那样一番内容。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她的脸涨红了,是那样地红。她的心怦然跳动着,是那样地难以平静。她的身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理智有效地调节着自己的方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可以做我的员工,却决不可能做……”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竟然一下子跪到她面前。她走到他跟前亲手拉起了他,他依然不依不饶,“你不答应我,我就永远这样跪下去。”

她终于不再柔弱,“你就是这样永远跪下去,我也不会答应什么。”

这件事过后,她似乎依旧平静如初,而他却始终没有放下这份诉求,没有走出那份执著。

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答应她,她永远也没有再向他提起她当时没有答应他的理由。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郑重地表达自己对她的那份爱。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不断地提起此事,他不管她是不是反感。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不会放过。

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把他从回忆中唤醒。是一个病房的患者出现了不适的症状,护士找来了值班医生。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而且早已是夜半三更。

今天他与方维在办公室里的那番对话,仿佛已经是他们之间关系的分水岭。她在生产车间里的那趟走动,虽然并非是什么巡视,却像是总统上任时的就职宣言。

明天,明天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当他回到病房时已经是下半夜几点钟。当他醒来时,发现护士已经走进病房,正在给几个病人测量血压和体温。

上午八点多钟,当医生查过房之后,方维来到了医院。两个人交接之后,他走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他告诉她上午他会去光华公司交涉让对方偿还所欠货款之事。

离开医院之后,他还是先去了飞达公司,一方面他确实是需要再去公司看一看,看一看生产秩序是否完全正常;另一方面,他虽然答应方维去光华公司要钱,心里还是有些打怵,他心里明白,即便是将钱如数要回,那也会让方维感觉到意外,一种她不曾了解和掌控的意外。

已经到了上午十点,他忙完了公司的事务之后,终于拨打起光华公司鲁大山经理的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说他正在公司里与一个客户谈话,一会儿会给他打过去。他答应了,却并没有按照与对方的约定办。他知道他需要与他当面交谈,就像此刻这样的通话,已经有过无数次,几乎是每一次都是无果而终。此刻,他只需要知道鲁大山是否在公司里,以免让他扑一个空。

光华公司位于电器用品一条街上,拥有着一个大大的门面房。这是一家以零售兼批发电器产品为主的公司。

那是两年前赵强刚刚接手打理这个公司时,在一次地区举办的电器产品展会上认识了鲁老板。展会结束之后,他们通过电话来往起来,每当鲁老板一有大客户光顾他公司时,他就会让赵强提供一部分货源。他抓住了这样的机会。开始时,鲁大山基本上是按照约定将货款返还给他。时间长了,鲁大山便以种种借口拖欠了下来。这一拖就是一两年,如今他名下的欠款已经极为可观。

赵强穿过卖场,径直走进鲁大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赵强的到来,让鲁大山有些吃惊。他还是很平静地让赵强坐了下来。很快两个人的谈话便进入了正题。

鲁大山和以往一样,他表示不是不想还钱给他,而是因为当时有些货物存在着一些质量问题,而导致买方已经向他们公司提出赔偿,而如何赔偿还没有最后达成协议,所以关于如何给付货款的事,也必须拖拖再说。

赵强拒绝着,“你的进货渠道有很多,我怎么知道你提供的问题货源,是不是我们飞达公司的产品?这笔货款不能再拖下去。公司需要钱,这笔钱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看来你不相信这批问题货源是你提供的?这明明是你的牌子。”鲁大山有些严肃。

“这批货是借牌生产,借牌生产的不止我一家。再说当时我给你提供货源时,都是经过检测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如果有证据证明那批货的质量问题确实与我们公司产品有关,那行,我可以考虑赔偿问题。如果没有,我想鲁老板还是让我把那笔货款拿走。也算我求你了。”

谈话接近尾声,临走时,鲁大山说会计不在公司里,等会计回来之后,让她看看账面上有多少钱再说,他可以适当地考虑先给付他们一部分,剩下的部分余款,等到那批产品质量纠纷问题彻底解决之后再说。

门外又走进来两个客人,鲁大山的目光已经移向他们,赵强仿佛感觉到那便是一纸逐客令。他起身无奈地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