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借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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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这件事并没有成为什么问题,挂断电话后,她迅速开车向公司奔去。

到达公司后,她直奔芯片封装车间而去,车间内冷冷清清。她在车间里找到了闫百悦,闫百悦看到方维的到来,感觉到有些意外。方维站在车间一角的一个操作台前,直接问起了此前发生的事情。李洋归案的事在闫百悦这里也得到了证实,李洋已经承认事情是他干的。

据李洋交代,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听到野诸葛跑路和赵强被绑架一事影响了他,而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一下赵强。原因是李洋第一次借钱被拒绝后,又不断地哀求过赵强,同样都被赵强拒绝。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此后不久车间的不少工人都提出过要公司发放所欠工资的事。赵强竟然怀疑起此事是李洋牵的头。为此赵强郑重地找过李洋,告诉他如果再制造事端的话,他会首先开除他。他还当着闫百悦的面警告过李洋,“你不要以为你有恩于方维,就可以自以为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公司里的技术骨干,就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决不会姑息养奸。”

正是这件事激化了李洋的心里矛盾,他终于选择了一条铤而走险的道路。

他在警方面前已经承认他选择的近乎是一条不归之路。因为当他看到警察出现在他面前时,已经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可能是牢狱之灾。

闫百悦告诉方维,他本人在车间配合警察做过询问笔录之后,又被叫到了派出所。他在派出所里听说李洋哭了,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妈妈,他的行为只能加速他家庭的崩溃,加快他妈妈走向死亡的步伐。

方维继续倾听着闫百悦的诉说,却把头转向了一侧。

这一刻,也许是缘于她的善良,也许是缘于她对李洋的了解,她也同样想到了李洋的妈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想到了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一种机遇,一种巧合。李洋的出发点是无过错的,问题是……

她不想再想下去。

离开闫百悦,她又顺便去每一个车间走了一趟,其他车间的生产还都在进行着,只是显得冷落了许多。车间的工人们几乎都用一种久违了的目光注视着她。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正被一种目光所包围,而她如同一个新诞生的奇怪物种,正在接受着那一束束审视目光的检阅。

没有人和她说什么,她却感觉得到那目光中的缕缕渴望,似乎是在渴望着什么。此刻,她又能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看到这情景,她下意识地又一次郑重地告诫自己,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她快步离开了那里,走出生产车间大楼后,只见赵强将车驶进了公司大院,他将车停在办公楼门口。他下车之后与方维点了点头,接着便朝办公楼里走去,方维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他们夫妻二人在这个办公楼里只有一间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此前是方维办公的地方,方维不再经常光顾公司以后,就自然地成了赵强一个人的办公室。

赵强坐到沙发上,方维却并没有坐下。她开口问道:“李洋现在在哪?”

“还用问吗?当然是在公安局里。”赵强肯定地回答。方维从他的回答中看不出他对此事存有丝毫遗憾。她知道这仅仅是她的感觉而已。她需要听一听他对这件事将作何打算。她明白赵强早就知道在他与她还没有认识之前,她的身体里就已经流淌过李洋的血液。方维是坦诚的,她早就将这一切告诉过赵强。方维对李洋一直心存感激,她与赵强走到一起之后,尤其是让他打理公司之后,她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希望他对李洋多加关照。

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了,她没有再单独关照过李洋什么。可她却清楚每当偶然的什么机会,夫妻两个人交流中提到李洋时,赵强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热情。因而方维也很少主动地在他面前主动提起李洋。

“李洋下一步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

“一定会以盗窃罪的罪名被起诉。”回答方维的问话时,赵强并没有抬头看她。

方维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事实肯定是存在的,那你有什么打算?”

“你指什么?”赵强是严肃的。

“我当然是指对李洋的态度。”

赵强突然抬起头来,愣愣地注视着方维,“我不明白,公司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一点儿这方面的事情,却还关心起这样一个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已经站了起来,“他就这么值得你关心?”

“当然,”方维依然坐在那里,果断的释解着赵强的疑惑,声音却是异常地平静,“我不管你怎么想,你马上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他走到窗台前远眺窗外,他突然转过身来,“你做梦去吧!人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都必须由他自己负责。”

“他曾经帮助过我。”方维依然平静。

“他现在既害了你,也害了我。你知道公司内现在的生产秩序是什么样子吗?眼看着就完了。”赵强依然声高。

“公司面临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他的责任。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目视着茶几,她似乎是在特意回避他,不想与他产生更激烈的碰撞。

“我顾忌不了那么多,东西是他偷走的,他就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他说完,又走到窗台前向外望去。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几分钟后,方维站起身来,走到赵强背后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了他,她将脸的一侧贴在他的背上,声音轻柔而又似乎有几分哀求,“赵强,把他捞出来,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他一下子挣脱了她,迅速转过身来,“我不明白,怎么会是为了我们自己?”

方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她与他仅仅相距不足一米的距离,眼前却似乎是模糊的,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当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他是公司的骨干,我们把他捞出来,会让公司的员工们看到我们的诚意。”

“怕不是为了公司,而是为了你自己吧?为了你自己过去那一幕幕难以割舍的旧情!有一个林默还不够吗?心里还装着那么多,你不累吗?”

方维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内心世界顿时如同潮涌,她强咬着嘴唇,却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伸出右手朝他的脸上打去,手牚还没有落到他的脸上,又突然停在了空中,她理智地将手撤了回来。

此刻,他的行为在她的眼里不仅仅是粗鲁,甚至是野蛮和无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般无聊。在她看来,在这个问题上,起码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应该是这样表现。因为早在结婚之前,她就毫无隐瞒地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地告诉过他。她从来就没有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隐私,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她都是这样开诚布公。她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竟然还会说出如此下作的话来。

方维与李洋认识远远早于她认识赵强之前。那还是在飞达公司最初创业的时候,也是她最艰难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起。那是方维决定改行介入LED行业时,她经过一个朋友介绍,去一家公司求教,那家公司的老板碍于介绍人的面子,才接待了她。可方维足足去过那家公司几次,都没有取到真经。可她已经认准了她相中的目标,下决心一定要学到真经。就在她最后一次走出那家公司大门,正要坐进自己的轿车里时,一个小伙子走了过来,“方老板,我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你能捎上我一程吗?我租住的房子就在离你公司不远处。”

“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哪里?”

“你第一次来找我们老板时,自报过家门,我正好也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方维感觉到对方多少有些唐突,可又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小几岁的小伙子倒是满诚恳,就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上了车。

那时,方维对于LED方面知识的了解几乎等于零,仅仅就是三十多分钟路程上的对话,就让他们彼此产生了好感。

就是在这次交谈中,李洋告诉她,其实所有的此类公司并不是自己生产芯片,在这座城市里的同类企业几乎都是买进芯片,而后再生产LED产品。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问题。可对于当时完全是一个门外汉的方维来说,听到这一番介绍,眼前顿时一亮。

后来,方维又把李洋请出来吃过饭。再后来,方维明明知道李洋在那个公司里并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芯片技术,还是把他请到自己公司做了一名员工。她看中了他的诚实,看中了她的火中送炭。

也许这真的是一种缘分。可真正让方维难以忘怀的,还是一次她生命中遭遇的尴尬。

那次,她已经与一个外地厂家约好去那里洽谈购进芯片事宜,李洋与他一路同行。就在洽谈好业务返回云州的飞机上,她突然胆结石病发作,那是一次致命的发作。距离下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她的病情终于惊动了空中小姐,她们让头等舱的客人为她让出了位置,安排她躺在了那里。她明明知道那是她胆结石老病发作。可她却并不知道结石已经掉进了胆管。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两个小时她在飞机上是怎样度过的。那时李洋就像是一个小弟弟一样焦急地陪伴在她的身边,随时关注着她的需要。

那时方维还没有结婚。

飞机降落之后已经是下半夜,她马上被送到了医院,医生很快做出诊断,因为胆管堵塞时间过长,胆囊已经坏死,必须马上手术。按理手术并不算复杂,可在这座城市里,医疗技术并不敢让人恭维,剥离胆囊时,却偏偏波及了肝脏,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流血,而医院里又恰恰没有现成的血浆。最后竟然天造地设般地发现李洋的血型与方维的血型完全吻合,他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他的血液就流进了她的生命里。

这一幕,让方维永远都无法忘记。

此刻,方维的这一掌并没有打在赵强的脸上,却还是让他停止了发作。他一个人走到办公桌前习惯性地坐下来,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支烟点燃。方维依然原地未动,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他跟前,依然是站在他的背后,用两只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着,当那支烟将要熄灭的那一刻,她轻声说道:“赵强,对不起。”

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泪水。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去了医院,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过饭后,又一起去了朵朵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送走麦紫和吕小丽,两个人一同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方维开口说道:“曾经有过一个老太太来看过朵朵。”

那一刻,赵强并没有什么异常,这反倒让方维感觉到惊讶。她从他的反应中感觉到这仿佛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你知道她会来看朵朵?”

“我怎么会知道的?”他注视着方维。

这让方维更多出了一份疑惑,“看来你真的知道这件事?”

“我怎么会知道呢?”就在他的目光与方维的目光遭遇的刹那,他的目光迅速地躲到了一侧。

方维站了起来,态度平静如初,“你和那个老太太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是我今天接到了一个她的电话。”

“接到了她的电话?”方维更加疑惑。

“对呀,我给人家留下过一个联系电话,总不是什么错误吧?”

方维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她明白赵强确实是提前就知道老太太的到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问下去。

可是一个疑惑,一个她解不开的疑惑,已经在她的心底悄然诞生——他既然没有按照自己当初的意见办,为什么当初不把这一切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