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接近年关,高家上下一片忙碌喜庆,然,我却常常发现老祖宗蹙了眉头,眼底的忧思越来越凝重。
逸君的脚渐有好转,我每日早中晚给他用药酒揉捏穴位,加之高家不惜一切代价的珍奇药材,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只是,这药材的支出着实需消耗一大笔财力,老祖宗把这权力交给了我,定时拨给一笔款项,直接用于逸君脚伤的治疗。
这日,银钱用完,照例去找老祖宗拿牌子领钱,却在门外听见里面有低语声。无心偷听,话语偏断断续续传入耳内。
老祖宗叹了口气,“哎,这日子可是越来越艰难了!只怕今年这年关也不好过!”
“老祖宗,能凑的都凑上了!还差一大截呢!”这声音似乎是老管家的。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在感叹府里拮据?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们这镇原本就是富庶商业重镇,镇上有钱人家多了去了,高家又是首屈一指的大户,若也感拮据,是贺岁也不相信的。
只听老祖宗又道,“逸君那一笔钱是不可耽误的,其它地方再凑凑吧!尽力!”
“是!”管家略微迟疑。
“离歌,进来吧!”老祖宗忽道。
我有些尴尬,原来她知道我在外面……
轻推开门,福了福,走近她身边。未等我开口,老祖宗便道,“是没钱了吧?管家,给她支去!”
“是。”管家应了声,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老祖宗诧异。
管家垂了双手,“老祖宗,拿不出来了。”
老祖宗眼一闭,似无限痛心。
高家的事,我从未操心,也不打算掺和,出于客套,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老祖宗?”
我忽发现,老祖宗近期苍老了很多,原本红润的脸庞暗黄无光泽,唇色也变得灰白。她疲倦地挥挥手,“没事!没事!”
“那……这钱……”我担心的只是逸君的脚伤。
老祖宗忽的睁开眼,又是目光矍铄,“管家,先把钱给离歌,其他再重要也没有高家这独苗重要。”
“是,老祖宗。”管家便慢慢退出,等着我一起去取钱。
老祖宗又道,“管家,你先去,离歌稍后再来。”
我知老祖宗有话和我说,只是,这番谈话竟与往日大不相同。
她眸中的犀利当然无存,展现于我面前的完全是一个迟暮老人的无奈。“离歌,你进我高家这大半年,我知道很多地方对不住你,你可知为何?”
细数前程往事,高家的生活确如魔窟,只是,这次回府便没有人再刁难,我自己一时还真难适应,这转变究竟是为何?
老祖宗的话却让我更加迷茫,“离歌,凡是皆讲究一个‘和’,和谐,平和,和为贵。你没有错,只是,你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和字,便自然而然犯了禁忌。木秀于林,风必吹之,便是这个理。”
“既如此,老祖宗何必接离歌回来?”我与这高家的深宅大院不合,我自深知,不必她说。
老祖宗一笑,意味深长,“离歌,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这话你得记着,逸君是我的心头肉,是高家的命脉,只是,亦是一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贵君兰,他疼你之心,你定能领会。”
我怔了好一会儿,仍不明她是何用意,勉强一笑,“老祖宗,离歌愚钝。”
她便叹息,“这高家,独你真正怜惜逸君,这我知道,这,也是我为何三番五次接你回来的原因,你得答应我,今生今世,永伴逸君左右。”
这一回,我是真的震惊了。
老祖宗的洞察力非同一般!其实这雾霭重重的高家大院掩盖着怎样的形形色色,她必定比谁都清楚!只是不点破而已,这是为何呢?难道就是为了她所说的“和”字?我越加不明白……
“离歌,你进门之初,定在怀疑,我高家为何会愿意娶一个克星进门?”她问道。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她面前无处遁形,索性一股脑儿将心底的疑惑都说了出来,“没错!当然,我知道这是逸君的请求,可是,大凡大户人家,婚姻更是父母做主,断不会由着一个少小子胡闹。再者,我在高家明明人人嫌弃,吃尽苦头,你却总是不放过我,偏要把我与这囚笼绑在一起。你既事事能看清,也必知如烟的孩儿非我下手,为何栽赃于我身上,且打掉我的孩子!”
提起孩子,老祖宗的眼里竟闪起了泪花,“离歌,如烟那孩子,我知不是你的错,可如今事出无奈,当时我只能牺牲你,只是,确实不知你有了孩子,否则定不会……哎,高家第四代,我可是盼了许久的啊……”
她完全沉浸在丧曾孙之悲痛里,忘了我的存在,今天的谈话,很奇怪,很奇怪……
见她失神,我亦不打算打断她,悄悄退了出去。
行至门边,听见她幽幽道,“离歌,你可知,我也是克夫之命?”
我讶然回眸,片刻释然,难怪她能接受一个“煞星”孙媳妇……
她忽而露出微笑,笑容里的诡异令人毛发耸然,“答应我,离歌,永世伴在逸君左右。”
我吞了口唾沫,心底的恐惧缓缓膨胀,“是,我答应你!”
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逸君,匆忙给了回复,是因为害怕,老祖宗的样子让我感觉像末日来临的前兆……
急匆匆去管家那里取钱,管家给钱时候的那番话让我更加震惊。
“少奶奶,这钱老祖宗说了给你,不过,有条件。”他顿了顿,“老祖宗说,不必瞒你,这钱原本是有大用途的,给逸君拿去应急,但这个缺口得少奶奶尽快想办法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