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云经已经下定决心跟大哥去南洋闯荡,他固执地梗起脖子说:“我不相信海浪能把船打翻,再说,就是翻了船我也不怕。反正我不能这样苦守在家里,我总不能饿着肚子空读那些书吧?再说,小弟也到了读小学的年龄,如果我不出去谋生赚钱,我小弟李奕将来又如何读书呢?”
李云章见这位叔伯弟弟倔强而又有骨气,心中反而越加喜欢上他。李云章又思索了一番,终于答应了他。为求生计下南洋
南海波涛汹涌,夜间行船更是危险,对于初次出远门的李云经来说如同过鬼门关。初次在大海上漂泊了三天三夜,李云经才体会到下南洋经商确实不像有人传说得那样惬意潇洒。剧烈的海浪有时把偌大一艘商船高高地掀起,然后再猛然从波峰浪谷上跌进万丈深渊。体质本来孱弱的李云经平生哪经过如此折腾,一连几天,他一口饭也咽不下,甚至喝一口水,也要马上呕吐出来。吐到后来,李云经好像把苦涩的胆汁也吐尽了。最后,他俨然一具气若游丝的木乃伊,只能紧闭双眼躺卧在内舱的船板上,浑身无力,任凭海浪将他抛起,再狠狠摔落在潮湿的船板上。
李云经仿佛死了过去,他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无边的梦境,好像看到了他威严有余的父亲李晓帆,父亲沉下脸对他厉喝一声:“侮辱斯文的不肖之子,你也有今日!”举手欲打,却又在半空中收了手,指责他说:“早在多年前我就告诫过你,读书人千万不要为金钱就轻易下海。经商决不是咱这些有教养的人干的。可你非但不听老人忠告,反而要下什么南洋?云经啊云经,莫非金钱当真比做学问还重要吗?”
李云经跪倒在船板上,泪如雨下地苦苦表白:“爸爸千万不要怪罪,孩儿当然也知读书的紧要。可自您老人家走了以后,只剩我娘一人,如何能支撑起一家人的衣食?我是见娘活得太苦,万不得已才走这一步的。”
老人怒道:“好没志气的东西。莫非家贫就可以轻易改变志向吗?我早就对你说过,富贵如同浮云,不值得读书人羡慕;贫穷虽然难熬,可愈是艰难愈可以磨炼男儿的意志。云经,你让我好失望啊,说什么也不该走李云章的路了,更不该去什么南洋。你以为去南洋就可以改变你的命运吗?不能,根本就不可能。”
李云经说:“不管怎么艰辛,我都要把这一次生意做成,不然,我回去以后又如何向娘交待?父亲,天无绝人之路,您老人家就让我闯一闯吧。”
“我劝你不要再追随李云章了。孩子,咱李家人不能经商啊,即便做学问再苦,我也劝你回去教书为好!”老人仍然在弥漫氤氲雾气的荒野里对他大动肝火。李云经还想继续倾吐心底苦衷,不想老父身影随着一阵排空海浪的喧嚣忽然不见了踪影。李云经在积满海水的船板上翻了一个身,从昏迷的梦境中蓦然惊醒。
南洋对李云经来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美妙世界,他就靠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苦苦支撑着。
“孩子,不是娘不让你去南洋,也不是我一定要你读书,我是担心你年纪太小,经不起海上的折腾啊!”李云经躺在潮湿的船底上,冥冥中好像又有人在与他对话,那是他慈爱的母亲。自从他与大哥李云章商议前往南洋经商后,几次想对母亲讲明原因,可是每次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母亲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样,肯定也不会赞成他放弃学业改行经商。因为在李家,读书才是正道,而经商的人只有叔伯哥李云章一人。如果说从前李云经也视经商为危途并暗中发誓今生不涉足商海,那么如今他离经叛道的行为,确实为眼前窘迫的生活所迫。李云经就这样悄悄做着前往南洋的准备,快启程了仍然不敢对母亲讲明自己的打算。但是李云经没有想到,就在他临行前的夜晚,母亲竟突然问他:“经儿,莫非你明天真要到南洋去吗?”
“娘……”李云经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大哥李云章走漏了风声。如果不是他有意把自己随他经商的信息告诉母亲,就是母亲无意中从巷子里其他人口中得到了风声。望着慈母关切的眼神,他紧张慌乱得有些手足无措。
“云经,南洋你是绝对去不得的。”母亲看着李云经在黑暗中眨着一双稚气未褪的大眼睛,心里顿时涌起无限悲楚。她苦泪潸然地说:“孩子,我知道你的心啊,也知道你是见家里太穷,担心你弟李奕没钱上学读书,所以才决定冒这个险的。你能赚来钱,我当然求之不得,可你知道去南洋的路有多险?那可是要漂洋过海啊,那可是随时都有危险的大海啊。你一个人到了海上,就像一片小树叶在空中随风飘荡一样,不知要飘到哪儿去呀,你万一出了事,又让娘如何活下去呢?”
李云经不肯说话,只用手把母亲脸上的泪拭干净。然而他拭不尽母亲的苦泪,自己竟也流下泪来,他说:“娘,您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再说,有云章大哥和同去南洋做生意的家乡人,他们能不照顾我吗?”
母亲哪里肯依,继续泪雨滂沱地苦苦相劝:“孩子,你还是不要去南洋吧,你如果在家里,即便再苦的日子我也能过。我只怕你一个孩子去了那种地方,是要受苦的呀……”李云经主意已定,岂能在母亲的苦泪面前放弃这唯一可能改变家境的机会。他紧紧抱住母亲说:“娘,您老人家放心吧,我会把钱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