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抬起眼来,微微的笑着,眼角却有苦涩,她努力让自己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直当东宁哥哥是哥哥,但是,听到东宁哥哥现在是属于别人的,心里,还是会难过,这应该是每个妹妹都会有的感觉对不对?”她双手放在腿上,微微低着头,低垂的发,让她瘦小的身材显得更加落寞。
他嘴角动了动,解释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叹息,他说,“惠惠,只要你想,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
是啊,只要你想,你不想我再像个男人一样爱你,我便像个哥哥一样爱你。
他揉着她的头发,说,“我们惠惠,也长大了。”
从那一天,苏承建死在了她面前,她便长大,只是他一直想要忽略,想要忽略她因为恨他,所以才长大的事实。
她笑着看着他,“哥……”
*
苏惠从房间里出来时,顾敏敏正在跟他们兄弟打扑克,她打的不是很好,总是在输,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底子钱都输光了,她捂着头叫着,“你们也不知道让着点女人。”
季严拍下来一串排,说,“以前还想让着,从见识了嫂子的酒量后,我再也不让着了!”
她看着面前的死局,倒在沙发上,“你们,你们一定在合伙,在合伙啊!”
这时苏惠便推门出来,陆东宁下了床来,推着她的轮椅。
苏惠回头说,“还生病呢,快进去吧。”
他淡淡的摇了摇头,看见几个人在摔扑克,顾敏敏坐在中间,说,“季严,我再也不跟你玩扑克了。”然后扑了扑裙子,站起来,对苏惠笑着,“苏惠小姐要走吗?我送苏惠小姐吧。”
苏惠还没说话,陆东宁却用冰冷的声音说,“不用了,你先进去吧。”
顾敏敏愣在那里,迈出的脚尴尬的收回来,嘴里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的说,“是啊,出去不是打扰人家十里送别吗。”
陆东宁的神色变了很多,苏惠没来之前,他还是躺在那里,因为受伤,从一只暴虐的老虎,变成了柔弱的小猫,即使还能伸出爪子,却再也没有了原本的杀伤力,一双黝黑的眼睛,也渐渐的变成了浅褐色一般,躺在那里,精神不济。
现在,他却好像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陆东宁,那个不可一世的霸王,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让人不敢接近。如果不是过去的几天太过真实,她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扫了她一眼,似乎没看到她低垂的眼眸中,正写着黯然。
他走出去,房间里寂静无声,剩下是三个人,六双眼睛都盯着她,她抬起头来,干笑,“好了,我的底子都输光了,你们接着玩吧,赢钱的哪天要请客哦!”然后便甩着双手,进了房去。
那一晚她没去看陆东宁,第二天时,她负气去上班,中午嚼着黄石食堂里的午饭,她的心思慢慢飘远,这个一直喜欢苏惠的男人,因为苏惠便对她大变样,她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代替品吗?
她舒了口气,她真讨厌当代替品,可是,她却从小到大都在做。
晚上她仍旧回到了陆东宁家,一进门,却见陆东宁正出去。
陆东宁昨天还在发烧,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好,他脸色惨淡,眼中还有血丝。嘴唇上仔细看还有青紫色。
他看了她一眼,擦过她身边向外走,她回过头,惊奇的说,“做什么去?你还在发烧吧?”
他说,“不用你管。”头都懒得回一下,他接着向外走去。
还是邵安回过头来,说,“耽误了几天了,最近一个大case还没做好,大哥去应酬。”
她皱起眉来,应酬?这个样子去应酬?
陆东宁侧头看着他,因为他的多嘴,眼中带着数落。
邵安闭上嘴,不再多说话。
顾敏敏说,“应酬也不必你亲自出马吧,这个样子还去……你不要命了吗?”
他回过头,“别忘了,现在你是我前妻,我的事,好像用不着你来管吧?”
“我……”她的话滞在那里,强硬的咽了进去。
他很久没有用这个侮辱性的称谓来称呼她了。
她瞪了他一眼,仰起头来,气愤的说,“好,你去吧,我祝你一去无回。”说完,她噔噔噔的踩着高跟鞋进了房间。
他回过头看着她,因为病痛,原本锐利的上扬着的唇角,现在却有些凹陷,紧紧的抿着,才没有显出来。
晚上他果然是被扶着进来的。
顾敏敏并没有贱贱的等他,只是习惯性的靠在床头,想着接下来几天的接待工作,却听见外面似乎有慌乱的声音,她想,该是他们回来了,停了停,她还是下了床,向外走去。
他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惨白的好像一张纸,黑色的衣服,让他的身体显得更加窄小,那个样子,竟然十分可怜。
邵安跟彭千诸扶着他,邵安回头说,“嫂子,路上就晕倒了。”
如果他现在还醒着,她定要果断的骂一句活该。
然而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她只有叹了一声,走过去,跟着他们一起忙活了起来。
给他换了衣服,让他躺下,他手指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眼睛,虚弱的眼迷蒙着,似乎还在半梦半醒间。他推开了顾敏敏的手,转过头去。
她沉下一口气,看着他,人都出去了,她正在用湿毛巾给他擦胳膊。
现在被他这么一推,她气上心来,“喂,陆东宁,你发什么脾气呢。”
他眉头皱着,不睁眼。
她说,“我惹到你了吗?还是怎么,苏惠昨天来了,唤醒了你的爱意,你现在怕跟我这么近,我会赖上你是不是?我告诉你,陆东宁,你还别以为你多大一个香饽饽,我还真没想过怎么样,那天替你挡酒只是出于义气,现在照顾你也是看你这里连个贴心的都没有,我看你可怜,我还是那句话……我欠你一年,陆东宁……一年后……你不让我走,我也会走,彻底的离开……”他的眼睛动了动,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睁开。
她抬起他的手给他擦,这回倒是老实的没有动,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擦的仔细,边擦边数落他的不是,“你说你是不是够小孩子的,因为我让你签了协议书,竟然就想了那么个办法来折磨我,其实算什么呢,我嫁给你不就是要跟你那个的,我嫁你前我就有准备了,你还那样,你以为你在拍日本动作爱情片啊,还有啊,每次我反抗你觉得好玩是不是?还有啊,你成天跟我冷着个脸你觉得能折磨到我是不是?陆东宁,我跟你说,长期皱眉能让人少活三年,所以,你皱眉,影响不到我,反正是你自己的命……”
他抽回手去,“你啰嗦什么呢。”
他忍无可忍,终于说话了。
她看着他那个样子,却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很里面的两颗小虎牙都路了出来。
他给她一个白眼,她拉过他的手,继续给他擦,絮叨的声音也变得低了很多,“干嘛那么拼命,真是……”
他沉闷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就是我们这种人,都是一样命运,外人只觉得很轻易就得到成功,又是羡慕又是仇恨,却不知道,为了不被人笑话成纨绔子弟败家子,我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顿了顿,微微抬起眼看着他,她相像的到,他在酒桌上的样子,痛到极致,却还是要与人玩笑。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他也实在可怜。
他说,“每个人都在付出,只是付出的不同而已,谁也没资格去仇恨喝埋怨别人。”
他说的她能明白的,因为他们毕竟也是同一种人。
他晚上反复的发烧,她坐在一边看着他,他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到最后,也分不清什么时候在迷糊什么时候是清醒了。
她听见他反复的说,苏惠……苏惠……每一声都仿佛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扯着身下的被单,连扎在手上的针都因为太用力,被挣掉了。
她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在他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睡吧……”他慢慢的就又睡的熟了。
她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看他这样,想象着那是些多么深刻的过去,心里竟然羡慕起来。
她该羡慕那些人的爱情,因为她身在这个家庭,早已失去了体会那种深刻的爱意的机会。她坐在那里看着他,看着看着,慢慢的便睡着了。
这时他紧皱起眉来,再次陷入了噩梦,他抓住面前的空气,深切的叫着,“顾敏敏……顾敏敏……敏敏……”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