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赵立刚到死脸上还留有两道疤痕，那两道伤疤就是那次赵立刚半夜里往家赶，不幸跌入山沟留下来的。李美云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会酸酸地疼。后来，赵立刚伤养好了，康复出院。再后来，赵立刚复员后分配回到内地，李美云就跟着丈夫来到她现在居住的这个城市。
儿子打来电话的时候，李美云正在厨房里煮面糊粥。人老了，牙口不好，胃也不好，就总是愿意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儿子说小孙子周末要去学习钢琴，就不过来陪她吃饭了。其实，李美云还真是有点想念小孙子了，不过她嘴里却对着电话说：“好啊好！你们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比什么都好！我自己在家里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放下电话，李美云从旁边拿起个录音机又走进厨房。赵立刚临去世前担心自己死后妻子寂寞，他对着录音机说了很多话。赵立刚不在后，李美云经常怀里抱着录音机反反复复地听，有时候会哭，有时候会笑。
李美云正在做饭，一个人影从窗户上跳了进来。一个手里拿着刀的年轻男子，一步一步悄悄地靠近李美云。等她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时候已经晚了，年轻男子已经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年轻男子的手一直在发抖，他嘴里说道：“钱，快把钱给我！不然，不然我就杀了你。”连李美云自己都感到奇怪，她一点都不紧张，更谈不上恐惧。李美云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窝头山的那个石头房里，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李美云很平静地说：“小伙子，别冲动。钱就放在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吧。”年轻男子担心李美云是在骗他，他用手拖着李美云往卧室里走。
趁年轻男子在抽屉里找钱的机会，李美云按下了床头的报警器。那报警器是居委会为方便小区里的老年人和残疾人特意安置的，报警器连接着小区的警卫室。
年轻男子拿到钱后放开了李美云，看得出来年轻男子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他说：“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钱，就算是我先借你的。”男子说完转身就往外走。突然，年轻男子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说：“云，别害怕，我在上面看着你呢！”年轻男子被吓坏了，一下子愣在那里，他打死也不会想到房间里还会有其他的男人。李美云看年轻男子害怕的样子，笑了一下，关掉录音机。李美云用平和的语气说：“小伙子，实话告诉你，我的丈夫是个老军人，他现在正用枪口对着你的脑袋。”年轻男子头也不敢回，“咕咚”一下跪在地上。年轻男子哭着说：“大爷，大娘，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老婆生孩子难产住在医院，孩子现在已经死了……医生说，我如果再不交钱就给我老婆停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呀……呜呜……”
就在这时，警卫室的保安们接到李美云的报警后从外面破门而入。保安们看到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先是一愣，当他们看到年轻男子手里拿着的刀子和钱后，马上就明白了。保安们一拥而上把年轻男子按倒在地上。
就在保安们要把年轻男子押送到派出所的时候，李美云说话了。她说：“你们把他放了吧。他是我的亲侄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保安问：“可是，可是他手里怎么会拿着刀子？”李美云说：“是啊！他那是一时犯糊涂。你们进门的时候不是也看见了么？他已经知道错了，正跪在那儿给我赔礼道歉呢！”保安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年轻男子放开了。保安们跟李美云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年轻男子回过头来“咕咚”一下跪在李美云面前，他用脑袋碰地，头皮都碰破了，鲜血直流。李美云心疼地走上前去一把将年轻男子搀扶起来，她说：“孩子，快别这样！你妻子还在医院里面等着你呢！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多心疼啊！”李美云边让年轻男子去卫生间洗脸，边拿来绷带和云南白药给他处理伤口。不知道为什么，李美云给年轻男子处理伤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丈夫赵立刚。当年，窝头山连队卫生院里的医生很少，李美云就是这样守在赵立刚的病床前帮他换药的。李美云脑海中的记忆时隐时现：那是李美云生大儿子的时候，当她被护士推进病房的时，看见赵立刚的脑门上有一个大红包。赵立刚看都不看儿子一眼，他凑到妻子面前流着眼泪说：“云，你总算是平安的出来了。”李美云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赵立刚说：“生男生女都一样，长大了都要成家立业，各过各的。能陪我过一辈子的只有你啊！”后来一个护士告诉李美云，她在手术室生孩子的时候，赵立刚偷偷跑到手术室后面的窗户上，透过窗帘缝往里看。当赵立刚看到妻子流了那么多的鲜血，就一个劲的用脑袋撞墙，那样子好像是自己疼了，妻子的痛苦就能减少一点似的。
年轻男子流着眼泪让李美云给自己处理好伤口转身要离开，李美云却喊住了他。李美云从卧室里拿出一张存折，她说：“现在住院开销大，你拿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这上面是两万块钱，密码是480628，你大爷是一九四八年出生的，六月二十八是他的生日。”年轻男子忙说：“这钱我不能要，我不能要！”李美云急了，她喊道：“拿着！小伙子记住！人命比钱重要！”年轻男子临出门前抽泣着说：“大娘，你让大爷也出来一下吧……让我给你们老两口再磕几个头……”李美云冲年轻男子挤了一下眼睛说：“你看不到他的，但是他能看到你。他一直在上面看着我呢，我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就会现身。”年轻男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个星期后，李美云的女儿从外地学习回来，她带着礼物到家里来看望李美云。女儿见敲门一直没人答应，就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女儿来到卧室，看到母亲面带微笑躺在床上，还以为母亲正在做美梦呢！女儿看见床头的录音机，她顺手拿起来也想听听父亲的留言。让女儿想不到的是，录音机里竟然出现了母亲李美云的声音。李美云在录音机里絮絮叨叨地说：“立刚，我不想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听你说话了……我也不想总让你在上面看着我……我想让你抱抱我，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那样，你一回家就把我抱住，抱得我都喘不过气来……”李美云死了，面带微笑地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李美云出殡的那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她的儿女们哭得死去活来。来给李美云吊唁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看样子悲痛欲绝，他跪在地上不停地冲着李美云的遗像磕头，把头上的鲜血都碰了出来。警卫室的保安们说那小伙子是李美云的亲侄子，可是李美云的儿女们却并不认识他……
为绑匪捐款
这天上午，市人民医院院长王和平和往日一样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当天报纸上的新闻。一个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的男人从外面推门进来。王和平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马上便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他认识，医生们都喊他老赵。老赵的女儿患有心脏病，需要做开胸手术，可是老赵却凑不齐女儿手术所需要的费用。老赵以前也来找过他寻求帮助，但医院不是慈善机构，这样的事情王和平见多了。
王和平本以为老赵又是来求自己的，他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老赵推开门后，左右扫了一眼，见办公室里只有王和平一个人后，老赵快速地闪身进门，又反手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王和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赵已经快步跑到他面前，从腰间抽出一把水果刀架在王和平的脖子上。王和平顿时紧张起来，他红着脸说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老赵闷声说：“快给主治医生打电话，让他马上给我女儿做手术。不然，我就杀了你。”王和平被吓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老赵……老赵你冷静点……这，这医院是国家的，也不是我自己开的……”老赵不等王和平把话说完，便用水果刀的刀尖用力地在王和平的脖子上扎了一下，说道：“你少废话。不然，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你们医院的医生。
”王和平被水果刀扎得忍不住“啊”的一身痛叫，他只好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王和平对着电话说道：“张主任么，你马上安排一下老赵女儿的开胸手术……对，就是那个老赵……手术费用回头再说。”王和平放下电话，回头看了老赵一眼，感觉老赵的情绪比他刚才进门时稳定了不少。王和平慢慢推开老赵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水果刀，说：“老赵你别急，这个手术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够做好了。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王和平就想起身站起来。老赵却用手掐住王和平的肩膀，用力地把他按在了老板椅上，老赵说：“我不渴，我女儿做手术期间你别想离开这张椅子。把你手机给我。”王和平不知道老赵要自己手机想要干什么，但他还是乖乖地把手机掏出来交给了老赵。老赵接过手机，关机后装进自己兜里，说：“我女儿手术做完后，我就还给你。”说完，老赵两把拽断了桌子上的座机电话线。
王和平本想跟老赵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老赵却倔呼呼地说：“你最好给我闭嘴，我没心思听你说话。”王和平看着再一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水果刀，只好闭住嘴巴不再说话。几分钟后，有人敲响王和平办公室的门。王和平随口问道：”谁啊？”外面的人答道：“王院长，我张军。”王和平抬头对老赵说：“是张主任，给你女儿做手术的张主任。”老赵愣了一下，说：“有什么事，就让他在门外说吧。”王和平尴尬地笑了笑说：“这，这怕是不好吧！”老赵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不好的。我进门前已经想好了，你们给我女儿做完手术后，我就去公安局自首。如果你们不给我女儿做手术，我就杀了你们。”老赵的话，让王和平感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这时，门外的张军也感觉到办公室里面不太对劲了，他在门外问道：“王院长，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王和平只得恼火地喊道：“让你安排手术，你就赶紧去。废什么话！”张军在门外说道：“手术需要您签字，另外手术需要的器械也不够用了。”王和平听完顿时明白了，看来是张军已经猜到自己身处险境，在想办法救自己。王和平又看了老赵一眼，老赵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突发事情了。王和平试探地说：“那些手术器械需要到医药公司去进货，没有我的签字，医药公司不会给发货的。”老赵的脸上青筋暴跳，他狠狠地瞪了王和平一眼，然后对着门外大声地喊道：“张主任，我是老赵。王院长被我绑架了，不能给你签字。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如果两个小时之内不给我女儿做好手术，我就杀了你们王院长。”办公室门外顿时出奇地安静。片刻后，张军在门外说道：“老赵，你千万别冲动，不能伤害到王院长。我这就去安排你女儿的手术。”
张军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后，马上拨打了“110”报警。十几分钟后，几辆警车便先后停在了医院的院子里。刑警队队长郭文明带着几名警察从车上下来。郭文明了解过案情经过后，对张军说：“你去安排手术吧，我去接触一下那个绑匪老赵。”说完，郭文明跟身后的警察们安排部署了一下任务，便随同一名副院长来到王和平的办公室门前。
郭文明凑到门上，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便用手敲了敲房门。房间里便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郭文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副院长，副院长摇了摇头，示意这不是王和平的声音。郭文明于是冲着房间里面说道：“我是小郭，张主任那边已经开始手术了，他让我来问一下王院长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坐在老板椅上的王和平自然不知道谁是小郭，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肯定是张军报警了，门外的十有八九便是警察。想到这里，王和平说道：“是小郭啊，请你转告张主任，我在这里很安全，让他不要有思想压力，一定要确保病人手术的成功。”郭文明知道老赵并没有伤害王和平后，在门外说：“请王院长放心，张主任会全力以赴做好这次手术的。”郭文明这句话明着是说给王和平的，实际上是说给老赵听的，只有稳定住老赵的情绪，才能保证王和平的生命安全。随后，郭文明安排两名警察躲在办公室门外，以防房间里有意外情况发生。
老赵听完王和平和郭文明的对话，犹豫了片刻，拿开了一直架在王和平脖子上的水果刀。王和平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他从抽屉里拿出烟来，递给老赵一根，问：“你女儿多大了？”老赵看了王和平一眼，接过烟，点燃。老赵在靠近王和平的沙发上坐下，说：“17了，按说明年她该上高三。”王和平给自己也点燃一支烟，说：“我也有个女儿，比你女儿大几岁，她现在北京上大学。”老赵叹了口气，说：“你女儿命好啊，有个好老爸。我女儿命不好，她在学校食堂里连份好菜都舍不得打，一回到家里就抢着帮她妈干活……一起干活的人都说我老赵命好，有个好闺女……”老赵说着、说着，便哽咽着想要哭，却又强忍住了。王和平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盯着老赵看，老赵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脖子黑黑的，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过澡。老赵的那双手上全都是裂口，裂口里藏满了污垢，一看就知道是个长期干脏活、干力气活的人。突然，有一个想法从王文明的脑子里跳出来，如果自己是老赵的话会怎么办呢？会不会也持刀去绑架院长，威胁医生给女儿做手术呢？
王和平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办公室的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老赵“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嘴里嘟囔着：“我咋听着像闺女他娘的声音呢。”王和平的办公室在二楼，老赵凑到窗户前。果然是老赵的老婆白春红，她正冲着自己窗户的方向哭喊着：“保柱啊！你可不能办傻事啊！你要是住了监狱，我和咱闺女可咋活啊……”站在窗户前，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老赵的眼眶滚落下来。突然，王和平从老赵身后冲上前来，一把拉住了窗帘。老赵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着王和平，王和平说道：“你没有注意到吧，对面的楼上有一个狙击手。”老赵忙用手在窗帘上挑开一条缝隙，果然对面的楼顶上有个人正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所在的窗户。老赵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水果刀也滑落到了地板上。老赵抬起头问王和平：“王院长，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王和平淡淡一笑，说道：“因为我也是个女孩的父亲。我们就呆在房间里好了，一起等待女儿从手术台上面下来。”
白春红在见丈夫在窗口露了下头，窗帘便很快地拉上了，她不知道房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春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然转过头来冲着刑警队队长郭文明和警车的方向跑去。
白春红“咕咚”一下子跪倒在郭文明的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道：“警察同志，老赵他不是个坏人啊，他是急得一时糊涂了。求求你们饶了他吧……我求求你们了……孩子做手术的钱我们出，我们下半辈子砸锅卖铁、沿街要饭也会还上医院的钱……求求你了……”郭文明想用力把白春红搀扶起来，可是他扶了几次，白春红都努力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旁边围观的人们，已经有人开始用手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一个中年妇女走到郭文明旁边，小声问道：“楼上那个‘绑匪’如果支付了医院的手术费，是否就能免受刑事处罚？”郭文明叹了口气说：“应该会处理的轻一些吧，我们会向法院争取从轻判处。当然，也要看老赵的态度和表现了。”白春红听到郭文明的话，突然从地上站起来，疯了般地跑到王和平的窗户下面，大声哭喊道：“保柱啊！刚才警察同志都说了……只要你表现好，就能对你从轻处理……你可千万不能伤害王院长啊……等孩子病好后，咱们全家去打工赚钱，还上欠医院的钱……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旁边围观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落泪，甚者有人已经哭出声来。那个问郭文明话的中年妇女转过头来对大家说：“他们的女儿手术成功后，康复期间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们也都有父母，有儿女。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去这么做的。大家帮帮忙，钱不在多少，尽一点心意吧。”说完，中年妇女从自己的挎包中取出几张红色的钞票。中年妇女表情从容，慢慢地从每个人的面前经过。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一只只手，一张张钞票递进中年妇女的手中。中年妇女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谢谢！谢谢！”
眼前的一幕深深地打动着郭文明的心，其实这个社会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无情、那样冷漠，只是人们早已经不肯再相信某些所谓的部门，所谓的善举而已。郭文明掏出钱包来，里面有他刚发的四千多块钱工资。郭文明从钱包里抽出两千块钱来，又回过头对身边的警察们说道：“你们也都捐点吧。案子办完后，我请你们吃饭。”郭文明摘下头上的警帽，将自己的两千块钱放进帽子里，又把装着钱的帽子送到每一个警察的面前。当郭文明把那一帽子的钞票送到中年妇女手中时，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这才是人民警察！人民的警察！”随后，有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人民警察……人民警察！”
郭文明显然也被周围的氛围所感染，警察这个行业已经有太久没有听到过老百姓的赞扬了！郭文明转过头来，看到几个人从医院的办公楼里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院长王和平，走在中间戴着手铐的是老赵，老赵的身后跟着那两名守候在办公室门外的警察。郭文明忙迎上前去，白春红也慌忙跑到老赵的身边。王和平用力地和郭文明握了握手，说：“辛苦你们了！我是来捐款的。对了，今天中午大家都别走，我请客。”王和平说完，掏出身上的钱包来，向刚才倡议和主动捐款的那个中年妇女走了过去。刚才发生在楼下的一幕，全都被躲在窗帘后面的王和平看在眼里了。
这时，负责给老赵女儿做手术的张军主任也匆匆忙忙地从医院大楼里跑了过来。张军焦急地跑到王和平面前，问道：“王院长，你没事吧？你没有事就好，可把我给急死了。”王和平摆了摆手，说：“我没有事。孩子的手术怎么样了？”提到手术，张军的面部表情有点不自然了，他看着周围人们关切的目光，停顿了一下说道：“手术比较成功，请院长放心吧！”欢呼声顿时从人群中传来，大家都兴奋地笑着、喊着，相互传递着喜悦的目光。王和平对张军说：“走，我跟你一起看看孩子去。”说完，王和平在前，张军紧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医院大楼走去。
郭文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手下的干警说道：“把岗哨都撤了吧。准备收队。”两个警察押着老赵上了警车。一直守候在老赵身旁的白春红焦急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边是马上就要被警车带走的丈夫，一边是刚刚下了手术台的女儿，她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了。这是，中年妇女捧着满满一捧的钞票走到白春红面前，说道：“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收下吧。”接过中年妇女递过来的钞票，白春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双腿一软，再一次地跪倒在地上。已经被押上警车的老赵，突然挣扎着从警车上跳下来，一头跪倒在妻子的旁边，冲着周围人们，冲着郭文明和警察们不停的磕头，磕头，再磕头，直到额头上渗出鲜红的血迹也不肯罢休……郭文明看着不停地磕头的老赵夫妻，心口堵堵地难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郭文明只得挥了挥手，让警察再一次地将老赵押上了警车。
郭文明突然也想去手术室看看，看看那个刚从死神旁边经过的女孩儿。于是，郭文明迈开大步，向医院大楼的方向走去。郭文明刚走进医院大厅，就看见王和平正面红耳赤地冲着张军发火。郭文明意识到很可能是出事了，他忙快步走上前去。见到郭文明来了，王和平才不再说话，只是用气愤地目光盯着张军看。张军则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郭文明忙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是手术不成功么？”张军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手术的问题……手术……手术就没有做，医院有……有规定，不交钱是不能做手术的。
我们只是把女孩推进了手术室里……并没有对她进行手术……”郭文明松了口气，说道：“王院长也不用着急，现在做手术也不晚吧？”王和平却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郭文明再问下去，原来女孩被推进手术室后发现医生们对自己都很冷淡，并没有要给自己做手术的意思。女孩于是便向身边的医生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不负责任的医生竟然冷冷地对女孩说道：“你爸爸为了给你做手术，把我们院长给绑架了。”女孩被惊呆了，她慌忙走到窗口处，恰好看到母亲给警察下跪的那一幕。女孩抬起头来，又惊讶地发现了对面楼顶上那个正端着狙击步枪的狙击手。女孩呆呆地在窗前站了有两、三分钟的样子，她嘴里喃喃自语着说，都是自己拖累了父母。令人发指的是，手术室里的那些医生们也都围在窗前看热闹，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女孩此时此刻的感受和心情。等医生们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拿起旁边的手术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郭文明越听越气愤，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军。这难道不是谋杀么？这不是赤裸裸的凶残谋杀，又是什么呢？这种行为甚至远比绑架要恶略的多，但是法律却又无可奈何。张军头上冒着冷汗，对王和平和郭文明说：“请领导放心，我们正在抢救……正在不惜一切代价的抢救……”郭文明冷冷地骂道：“你们******早干什么了！一群杂种！”骂完，郭文明转头迈开大步走出医院大楼，他感觉自己心口里堵得难受，难受得心都快要在胸腔里面爆炸掉了。
仙人树
传说，在小兴安岭原始森林的深处生长着一种仙人树，这种仙人树白天可以日行百里，夜里可以捕捉野兽。据说，仙人树上结的果子虽然很少，却个个都是香气四溢，娇艳诱人……
一 采参人迷路，投宿荒野人家
记不清楚是哪个朝代了，有两个叫做张大宝和李小根的采参人，结伴前往小兴安岭的森林里面去挖“棒槌”（当地人管野参叫做棒槌）。张大宝和李小根在大森林里面转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两个人不仅没有找到“棒槌”，还不幸迷了路。
这天，他们两个人来到一处小溪水边。张大宝和李小根正准备俯下身子捧起泉水喝个痛快，然后再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女子铜铃般的笑声。这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女子呢？
张大宝和李小根顺着女子的笑声找过去。这一下子，可是让张大宝和李小根吃惊不小。原来，在溪水的上游处，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正在溪水间****着身子洗澡、嬉戏。那几个女子见到陌生男子也不羞涩，她们嘻嘻哈哈地穿上衣服，便顺着一条林间小道跑去。
张大宝对李小根说：“看来这附近必然是有人家，我们不如前去借宿一宿，也好打听一下回去的路。”张大宝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两个人顺着刚才那几个女子走过的小路，一路追寻过去。大约走了有两袋烟的路程，小路的旁边出现了几间造型奇异的小木屋。说这木屋奇异，首先它是用圆木和树皮编织、捆绑在一起建而成的，再就是这些木屋竟然是搭建在大树上面。
在大树下面，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正眯着眼睛品茶。张大宝忙上前施礼，问道：“老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老者慢慢睁开眼睛，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名字，我是不习惯世间的尔虞我诈，才带着女儿们来到这里，图的就是过个清静日子。”
张大宝和李小根便把他们如何到森林里面寻找“棒槌”，又如何迷了路的经过简单向老者说了一遍。随后。两个人便请求老者能留下他们在这里暂住一宿。老者面露难色地说：“这里只有我和几个女儿住在一起，留你们两个青壮男人住下怕是多又不便。”
张大宝和李小根苦苦哀求。老者只好说：“你们如果一定要住下来，那么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张大宝和李小根忙说：“别说是两个条件，即便是有十个、八个条件我们也答应。”老者于是说：“其实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一呢，一到天黑你们就必须上床睡觉；二呢，晚上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准睁开眼睛。”这两个条件有什么做不到的，张大宝和李小根连忙爽快地答应下来。
二 夜半惊魂，张大宝神秘失踪
到了吃饭的时候，老者把自己那几个女儿叫出来，用野猪肉、麋鹿肉和狍子肉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来招待张大宝和李小根。吃饭间，张大宝问老者：“你那几个女儿都长得如花似玉，为什么不趁早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老者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山野村民图的就是个舒心自在，不结婚也罢。”
吃过饭，老者便把张大宝和李小根带到大树上的一个房间里面，并且叮嘱他们，天一黑就必须闭上眼睛睡觉。这一个多月在森林里面奔波，张大宝和李小根也的确是很累了，两个人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的睡着了。
睡到半夜，李小根让尿给憋醒了，他记得老者的叮嘱，于是闭着眼睛摸到房间门口处，就对着大树下小便。李小根刚尿到一半，突然被树下野兽的惨叫声惊吓得头皮发麻。李小根禁不住睁开眼睛，他看到几只已经看不清楚模样的野兽，血肉模糊的被树枝缠绕在大树下。李小根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慌忙跑回房间。他看了一眼还在床上酣睡的张大宝，然后用被子蒙住脑袋，倒在床上。
到了第二天，老者前来拍门叫他们起床的时候。李小根睁开眼发现，昨天晚上还睡在自己旁边的张大宝竟然不在房间里面了。李小根忙向老者打听张大宝去了什么地方？老者笑着说：“我今天早晨在大树下和溪水边发现了几个脚印，十有八九是你那朋友留下来的。我猜想，你那朋友是发现了‘棒槌’，又不愿意与你分享，才在昨天夜里偷偷地溜走了。”
李小根随着老者来到溪水边，果然发现了几个脚印。可惜的是，那个人似乎是顺着溪流趟水而去的，脚印到了溪水边，就再也看不到了。李小根感觉这个地方实在是怪异的让人感到恐惧，他借口要去追赶张大宝，便匆匆向老者告辞。
三 天黑惊变，李小根变成食肉怪树
李小根顺着溪水走出去很长的路，饿了吃几口背囊里的腊肉，渴了喝几口泉水。可是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他依然找不到张大宝留下的一点踪迹。李小根决定砍几棵小树，搭起个窝棚，先睡一晚上再说。
天黑了。就在李小根准备点起篝火，烧些热水，暖暖身子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腿和身体撕裂般的疼痛。李小根朝着自己的脚下一看，顿时吓傻了，他看到自己的脚趾已经穿破鞋袜，正在迅速地变长。李小根的脚趾变成了树根，正在一点一点的向泥土里面钻去。而李小根的身体正在快速的变成树干，他的胳膊变成了树枝，头发变成了茂密的树叶，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则变成了树叶间的枝条。李小根变成了森林间一棵怪异的大树。
变成大树的李小根因为身体的疼痛开始哭泣，而他的泪水则变成树脂从大树上面流下来。树脂的香气又很快吸引来许多森林间的各种野兽，就在那些野兽贪婪地舔食树脂的时候，李小根不由自主的用胳膊变成的树枝把那些野兽紧紧地包裹起来……
到了天亮的时候，那些被李小根包裹着的野兽除了一把骨头，就只剩下一张外皮。野兽的血肉，已经被李小根吸食的干干净净。
惊魂不定的李小根再也没有心思去追赶张大宝，他决定返回去寻找那个花白胡子的老者，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小根顺着溪流而上，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便赶到了那个老者的小木屋。让李小根感到沮丧的是，这里已经是人去屋空。
大约过了有个把时辰，李小根的身体又开始撕裂般的疼痛，和昨天夜里一样，李小根又变成了一棵怪异的大树。
从此以后，李小根就住在了老者和他的女儿们留下的木屋里。白天李小根在溪水里游泳、摸鱼，晚上就变成一棵可以捕食野兽的怪树。李小根发现，把木屋建在大树上还真的是有不少好处，白天既可以乘凉，还可以避免地面上野兽的袭击和骚扰。
李小根相信，总有一天那个老者会带着他的女儿们回到这里来。
四 重逢老者一家人，李小根娶妻成家
转眼间，时间过去有一年多，李小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是破烂不堪。
这天，李小根正和往常一样的在溪水间捉螃蟹。突然，森林间传来女子的说笑声，中间还听到一个老者让女儿们不要疯跑，避免摔倒、碰伤的说话声。那些声音李小根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自己苦苦等待了一年多的老者和他的女儿们么？
李小根抄起自己一直都带在身边砍刀，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等那位老者和他的女儿们靠近后，李小根猛的从树后窜出来，把老者一家人吓了一大跳。老者惊诧地问：“你怎么还没有离开？”李小根气愤地喊道：“我离开个屁！你这个怪，到底是施了什么魔法，把我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听完李小根的质问，老者释然一笑，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违背自己的诺言，这一切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是怪你自己。”老者告诉李小根，他和自己的女儿们原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种神秘的仙人树。这仙人树白天是人的模样，可以随意走动，而到了夜间就变成了怪异、恐怖的食肉树。仙人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晚上靠近仙人树的野兽要死，而晚上看到仙人树的人，也会变成不人不鬼的仙人树。老者接着说：“这就是我那天晚上不愿意让你们留宿，和夜里一再要求你们不要睁开眼睛的原因。”
李小根听完老者的话大惊失色，他又问：“那么我的好朋友张大宝究竟去了哪里？”老者的一个女儿抢答说：“你的那个朋友不仅在那天晚上睁开了眼睛，还偷偷地摸到我的房间，企图对我不轨。在我们仙人树看来，内心****、险恶、贪婪的人都是野兽，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姐妹吃了他。”李小根听到这里，手里的砍刀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李小根又不解的问老者的女儿：“你们……难道你们晚上不会变成怪树？”老者的女儿们笑着回答：“我们是爸爸身上的果实，白天我们是人的模样，晚上我们依旧是人的模样，只是不能像白天那样随意地走动罢了。”
老者看着傻了一般的李小根，说道：“既然你命已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太受委屈。我的这些女儿们虽说是顽皮了些，可也都是纺纱织线、缝衣做饭，懂得妇道的女子。如果你不嫌弃，就从我的这些女儿中挑选一个给你做妻子吧，将来也能为我们仙人树家族传宗接代。”
事已至此，李小根也只好答应下来。
直到现在，在小兴安岭有些地区老辈人，在儿孙晚辈进山林狩猎、采摘山货和“棒槌”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如果在山林里面遇到人家借宿，夜里可千万不能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