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惯性也会有疲累的时候,当动力渐渐因为阻力而变小,我就感到疲倦了。
在那一段我们热恋的日子里,我们还总是听汪峰。那一阵子里,我们的mp3里面塞满了汪峰的歌曲。
“他是我们的媒人。”她总是一边依靠在我肩膀上一边面带着笑容对我说。我心里比她更感激汪峰。
此前我总是渴望聚会,在一帮熟悉或者陌生的朋友面前挥洒过剩的热情——此后,我不需要到处寻找饭局。
后来我和她就常去唱歌。这城市里到处都是闪耀着霓虹灯的歌舞厅,在夜里它们就会发光,根本不用特意去发现。对年轻人来说跳舞已经过时了,而且也太复杂。
简单有效的就是张嘴歌唱。反正我找不出更合适的节目,也难怪,KTV生意那么好都是因为我这种“找不出更合适的节目”的人太多,越来越多。
歌声中我们可以宣泄自我,表达情绪,而对方的鼓励则会营造出一种“歌神正在舞台上表演”的假象。
记得有一次唱歌时我们说到了迪斯尼一只会唱歌的垃圾桶。只要扔进垃圾。“它就会高兴地唱歌。”“就像你一样。”小金鱼对我说。可以想见,虽然对我的歌声抱以鼓掌,她还没有完全丧失基本的判断力。
不过一切都是可以调解的,接下去我们就开始认为,只要我们互相喂东西吃,对方就能在唱歌这方面表现得更好。
有好几次在歌厅我们待到了天亮,反正我不怎么爱睡觉,而她擅长加班。卡拉ok包夜很便宜,从十二点开始,到早上八点结束。当我们拖着沉重而疲倦的身体被服务生的“欢迎下次光临”遣送出门,迎面而来小街上到处都是建筑工人,他们那时正欢笑着使用早餐,于是我们加入其中。
生活,就是在这种奇妙的场景下慢慢发生了改变。
那天唱歌结束后,她忽然睁开了双眼对我说:“你怎么看上去那么小?”
我不算太迟钝,想起那天晚上我约她时也说她“变小”了,就鼓起腮帮子撒娇般回应道:“这是报复吗?”为了配合自己的冷笑话,我还故意低头看了看自己下面。
“哦,不是的,我其实是说你长了一个娃娃脸。”
“永远十八岁,永远有暑假。”我说。长得一副娃娃脸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我去哪儿还就能拿着那张还没有退给学校的学生证找优惠打折。春去春来,人家都在变老,而我还很年轻,年轻的就像时间在我身上没有任何作用。
“何况,你那么‘小’,我不小,怎么配你呀?”我对小金鱼说。
小金鱼瞪着我,说,“掌嘴。”
于是我用自己的右手手掌在自己的左脸上摸了一下。
在几周的疯狂生活后,终于我有了休息的时间。因为小金鱼的亲戚又来了。
杜一冰对我这个晚上在家觉得奇怪,问我怎么不出去鬼混。
我轻松地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我跟小金鱼休战了。”
杜一冰是懂的人,他看着我一脸的倦容,狡黠地笑了笑,“你们年轻人啊,不知道爱惜自己,虽然这件事情的确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没有之一,但也要考虑身体成本啊。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体是做爱的本钱,不能过度砍伐林木啊。”
对我一番教育之后,杜一冰又开始说起他的恋爱哲学来。仿佛是有一阵子没见我了,表达欲望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人跟人的互相需要,一部分也就是说话。杜一冰认为追女孩说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有时候我觉得追的时候特别爽,虽然还没正式得手,但那过程让我有一种挖空心思去展现自己的快感。”
“就像是在创作对么?”
“没错,亲爱的,你真了解我。比如我最近在追的这个女孩……”
“等等,你最近不是在写么?”
“啊,我忘了跟你说,之前是在写,不过后来你几个晚上没回来住的时候我意识到白天写完晚上也没有读者,所以就没写……恰好又认识了一个女的……”
“好吧好吧,怎么认识的?”
“我不是最近开了一个博客么?在众多留言者里我挑了一个最顺眼的。”
“就你这个写了这么多年还没出书的所谓作家也开博客?还有人留言?”
“别瞧不起我了,虽然没出书,但哥哥我写得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出书是因为我希望一炮打响,那些小出版商我哪儿会答应他们,给他们出一本处女作,我一生的写作前途可就毁了。这方面我可清楚得很呢。”
“好吧好吧,你就说说怎么追的人家让你很有快感。”我打了个哈欠说,“啊?”
“嗯,石头你听着没准对你也有用……比如开场白是我问她在家了是忙还是不忙啊?一般人家就说还好吧不算很忙,接着我就问对方洗澡了吗人家可能说没洗呢也有机灵的说哎呀你想干吗呢?万一碰到说已经洗好了的我就回那我也去洗了你等等我啊之类的。虽然你要让她知道这虽然是胡说也表明了你对未来的勾画,让她知道你跟她迟早是要恋爱甚至迟早是要做爱的。人家说你想入非非鬼迷心窍走火入魔淫荡之类的你一概要承认,最好要让对方传一张近照,要足够大,那种网上的头像照绝对是唬人的再丑的女人都可能变成天仙,有个王八蛋程序叫做ps,太欺负纯情男人了……反正跟她说这是为了让你晚上思念她的时候有个念想和寄托。你要告诉她你一定会细细欣赏的;此外你得声明自己的性格是直爽,直爽是美德哦,而不像其他男人那么拐弯抹角,居心叵测,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如果对方相对比较保守那么你可以说你想做她介于朋友和恋人当中的那种,万一你描述的场景也是对方喜欢的,但人家让你别开心太早,其实之后你也知道人家已经动了芳心……此刻还都是试探阶段。对方如果说你这么急着表白是太空虚寂寞让你去找个女友解决问题哦,你就告诉她你正在这么做。人家撒娇说替代不了你女友的时候你就装懂了,表示,啊原来你不能做女友能帮助我做的事情。并表示一番对对方的同情。有一半的机会人家恼羞成怒,这时候她会说其实她现在不考虑找男友,你也不要放弃继续想别的重新逗她高兴的办法。不过这时候生气的女人一般都比较无趣,你只是探明了她这一点万一她虽然无趣但实在吸引你,比如说身材火辣什么的你就认准了继续攻击。如果对方嘻嘻哈哈的反问你怎么知道的,那离你把她泡上手的日子就不远了。说到我那个,那个女孩给我传照片的时候我觉得文件太大,我告诉她估计不行。我们用的是msn,而你家的网速你也知道,我告诉她除非qq,她反倒是说慢慢传呗。这个女孩的此种淡定让我很欣赏,但我跟她打了一个赌,我先表示失败的可能性很大让她放松警惕,然后跟她赌万一文件传成功了就说明我们有戏……你猜后来怎么样,石头你别睡着啊……”杜一冰推了推我。
“哦,我实在太累了,哎你这个新认识的女孩叫什么?”
“好吧我看出来你对小金鱼的付出是实打实的,现在才几点呀?”
“九点半吧……”
“哎石头别闭上眼睛千万别闭上眼睛啊……”杜一冰的说话声越来越轻,感觉是在催眠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发出来的,后来我也意识到我即将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杜一冰还在睡,我想起来昨晚杜一冰正在给我授课这课还没上完我就睡着了觉得很愧疚,就爬到杜一冰那半边床推了推他,他嗯嗯了半天,最后说,“你别烦我啦。”
我逗他说,“老师,继续讲课啦。”
“什么啊……你自动放弃的课时,要么……下次再补……”
逗完杜一冰我看表,差不多也得上班去了。
按道理虽然这些时候我也没有矿工,但在公司里的时候更像是休息,下班后反而觉得匆忙而干劲十足。
这一天我上班吧,来的有点儿准时,以至于阿莲达看我的表情都怪怪的。我只是以为来得太早让大家刮目相看了,谁知道阿莲达拖住我说,“石头,老板有点儿不高兴了,你最近好像工作没有任何成绩,老板说有可能要准备裁员……你好自为之。”
我听了觉得事态有点儿严重,但还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说,“谢谢大姐。提前祝大姐你中秋快乐!”
不光是阿莲达看我的眼神不对,之后小唐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他从进公司之后就不可避免的遇见了我,但在我看他并准备对他微一个笑的时候他并没有直视我的双眼。在通往之后技术部的道路上我一直看着他,他有意向准备看我但最后没有。真是见鬼了。
老张到了之后更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又捏了捏我的肩膀。“别啊老张,你这是给我按摩呀?”
我这么逗了老张一句老张也没有跟我打哈哈,这太不平常了。
作为一名出版编辑,我手头上一本准备印刷的书也没有,实在是轻松的很。然而杜一冰那本计划中的小说看来也并非指日可待,这么说来老板给我工资完全是没道理的,在公司的一天和我在网吧的一天其实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我不能正儿八经的打游戏。
要是裁员,我这样的真有可能被裁掉。
但我也怀疑那些同事们到底有多少正经事情可做,就说阿莲达吧,她除了去逛淘宝就是逛论坛,要不然就在msn上跟那些臭男人拌个嘴。想起杜一冰昨晚说的……我依稀还能记得一些,就是“真讨厌啊你这个淫荡的男人”诸如此类的对话在阿莲达msn出现的几率可不会很低。
老张整天炒股票,虽然是台湾人,毕竟是同胞,对大陆沪深股市的痴迷一点儿也不比最爱钱的上海人少。
小唐我就更清楚了,他一定是在技术部塞上耳机打游戏。这个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他“塞上耳机打游戏”。
这么想的时候就准备去技术部看看我猜的是不是准。
小唐曾经是个音乐迷,这么一把岁数了还居然去报名吉他班。谢天谢地,还真是拜他所赐,要不是几一年前那个吉他班,他也认识不了小金鱼,我也就认识不了小金鱼……
想到这里,我忽然浑身一栗。
他跟小金鱼也就是一年前的吉他班同学,为什么一个月前要见面吃饭呢?
我默默想了想,基本上断定了小唐大概原本是想泡小金鱼的。
这么断定的时候,我也几乎走到了技术部门口,门关着。我来这儿是干吗来的?对,来看看小唐是否在“塞上耳机打游戏”。敲了敲门,没人有反应,我推门而入。
哈哈,果然。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着对小唐明知故问,“唐兄……你在干吗?”
小唐在回头看我的时候非常迅捷的用热键把游戏屏幕最小化,“石头,这么快就准备去吃饭啦?”
“没有,只是来算算人头。”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然后撤出了技术部。
这时候我又心想,整个公司的人也并非只有我无所事事,凭什么老板对我不满意啊?
再说了,老板整天出那么多傻书,愚弄人民,瞧瞧这个公司都出过什么书啊,《初恋秘籍》、《可爱的美国》、《床单上的故事》、《我年轻时候的女朋友》……我这样磨洋工完全是趋利避害,总不能随便找个傻作者让他写一本傻书就算是完成工作吧,那是毒害广大人民呀。
活着不能昧良心,我总得找我认为好的作者我认为好的作品帮助他们完成出版这个重要的环节。
不过我也知道我这些想法比我认为的傻要更傻一点。
在一天诡异的上班结束后,尤其是昨天一个通透的睡眠之后,我又去找小金鱼了。
而且知道今天不用做苦力,做有情人的有劲事,忽然有点儿轻松。
此前的日子里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有做不完的“快乐事”。悲苦的汪峰渐渐从我们耳边消失,真是忘本啊,而陈淑桦那一首无比骚动的《流光飞舞》常常响起。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
就是这首歌,害苦了我。
其实那一阵小金鱼一直想看《莎乐美》,那天后知后觉的她,包括平时就不怎么关心高雅艺术的我才知道当日是《莎乐美》在上海的最后一场演出。
我在电视台楼下等她的时候她才告诉我这么一回事。知道这事儿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亢奋不已,工作干到一半就下楼,而且见了我也不热吻,只是撒手去打电话了。
她拨通的首先是订票热线,那边没好气地说早卖完了。
这是她预料到的,这演出当时很红火,故而票子特别紧张。但是我也是刚知道她可是铁杆的《莎乐美》迷,有那种看不成《莎乐美》就会产生天昏地暗的粉丝综合征。接着她还拨通了不少“业内人士”朋友的电话,但是时间实在太迟。朋友们都说没辙。她恨就恨不认识大剧院的门卫。不过以她看演出的经验,她相信还有一条华山之路——去买黄牛票。
这种演出的黄牛票是一定会有的,这是黄牛们发财的大好时机。
“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不用了,万一你也临时想看,增加我们的成本啊……你就到边上的茶座等我好了。”
天哪。要几个小时。不过看样子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对了,你知道这个故事么?莎乐美的故事?”
“不是很清楚,你跟我说说。”
“这时候来不及了,下次有空告诉你。非常惊艳的一个故事,是我最爱的故事。”
“你爱我就爱。那你看完了要记得告诉我。”
“好的好的。”小金鱼说完飞快地往大剧院跑。
晚上七点不到小金鱼出现在大剧院门口等,黄牛们果然主动来招呼她了。黄牛们很殷勤,他们此刻还没料到这个小姑娘乃是他们的克星。
黄牛们没有把票放在手里——那是很笨的做法,这种黄牛已经被公安局抓光了——所以当时我的朋友她没看到票。据她说一个长相斯文的黄牛看上了小金鱼,知道她是他们的生意(哎……),直抒胸臆跟她开口说“一张票是800块的,要不要怎么样”之类。
小金鱼虽然工作勤勉,但既算不上大款也不是笨蛋,开始跟他还价,最后成交价是300块。
大家似乎都满意。
我听小金鱼说的,后来斯文的黄牛兄弟转了几个弯把票子取来递到她面前,态度很好,也很有诚意。小金鱼就开始兴奋,拿到入场券时那模样就像是拿到了一张大额支票一样高兴和满足。但是她作为一个女孩具备应有的细心,要得到黄牛让她进场看演出的绝对保证,于是就找了一个茬,说是那入场券旁边的票联已经撕下来了,“到底是真票还是假票?”小金鱼问斯文的黄牛兄弟。
这可不是她多心,的确有这种可能,黄牛的生意不受法律保护,到时候出了岔子小金鱼她可没地方申诉。告诉我这个细节的时候我觉得小金鱼办事牢靠,值得信任。
然后黄牛的诚意更上一层,对小金鱼说:“那你进场了再把钱给我吧。”
够意思。
但是他冒险了,他以为一个小姑娘光是长相天真就不会有坏主意。
大剧院门口的保安就让小金鱼进了剧院。我在远处是看着她进去的,同时也看到那个长相斯文的黄牛兄弟正打算此刻向她收钱——这可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成交期限——忽然之间,半路上杀出一个保安一把把那个斯文的黄牛兄弟推开,嘴里嚷嚷着什么,据后来小金鱼说是“你干啥你干啥?”
保安叔叔一定觉得是斯文的黄牛兄弟要找我小金鱼茬子。保安叔叔最讨厌黄牛兄弟了,这是很明显的。接着我还看到保安叔叔就叫小金鱼进场去。
“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据说保安叔叔严肃地这么跟小金鱼作了最后的交代。
小金鱼顺保安叔叔的意思进了场,她相当听话,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可是她往剧院里面走的时候被拦在门口的黄牛兄弟一直在后面对她大叫着:“小姑娘,小姑娘……”而小金鱼连个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