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米妈妈看着她迷茫的微笑,痛心疾首,握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似乎想把她从她自己编织的幻境里摇醒过来,“七宝!你看清楚!我是妈妈,妈妈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沈言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其实很清楚,只是你要逃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不用面对吗?你告诉我,小虔怎么办?小米怎么办?沈氏怎么办?你是沈言的至爱,小虔小米还有沈氏都是沈言的心头肉,你这样对得起沈言的爱吗?对得起他为你而死吗?”
初七满头青丝被摇得散落,在夜风中翻飞凌乱,她梦幻般的笑容如枯萎的花,渐渐回缩,最终定格成呆滞的苍白,任由米妈妈摇晃她单薄的身体,仿佛被摇碎了就不痛了……
终于,米妈妈发现了她的异样,她空洞的眼神看着米妈妈身后的方向,曾经鲜活的瞳如干涸的井,一丝水光也无。
米妈妈疼得心颤,抚摸着她瘦削而苍白的脸流泪,“七宝,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大声在妈妈怀里哭,你还有妈妈,妈妈和你一起努力,我们要把沈言没完成的责任继续下去,这样才对得起沈言这么多年对你的爱,你知道吗?”
初七的眼神终于落到米妈妈身上,直愣愣的,不带一点流转,米妈妈甚至怀疑初七是否看见她就在眼前,惊骇之下,用手在初七眼前挥了挥,颤声道,“七宝?”
初七闭了闭眼,一语不发,挥开米妈妈的手,站起来便往屋里冲,不知她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然后跑向车库,米妈妈这才发现,初七竟然穿着沈言大大的睡衣,裤脚过长,卷了起来。
她正想追过去看初七到底干什么,却见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冲了出来,车速之快,惊起一阵风,从她身边擦过。
米妈妈急了,大喊,“小蔡,别让她出去!别让她出去!”
小蔡听了慌里慌张关门,但初七竟然没有停车的打算,横冲直撞而去,吓得小蔡不敢再关,那辆红色法拉利便如一团火窜出了沈家。
米妈妈连忙大声唤来小陈,让他马上跟着初七的车出去,心中仍是不放心,最终打了黎安柏的电话,“小柏,初七她……”说了一半,流着泪自责不已,“小柏,初七开了车出去,不知道会去哪里……”
“怎么会这样?”黎安柏一边说一边拿了钥匙出门。
“是我不好!我见她恍恍惚惚的,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刺激一下她或许就唤醒了,谁知她拿了钥匙就开车出去了……开得那么快,精神又不好,我怕她有事……”电话里米妈妈的声音已哭得断断续续。
黎安柏上车,钥匙插/入,发动,车如箭一般飞出,同时安慰米妈妈,“米阿姨,别急,我马上去找,马上跟我哥说,我们一定把七完完整整带回来!”
说实话,初七会去哪里,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却不由自主给了米妈妈这个承诺——把初七完完整整带回去。
有时,人生真有许多无可奈何,或许,每个人都知道不应该轻易许诺,可是,许诺的时候,心都是真诚的,只是谁又会预料,总有那么多的预料让诺言无法实现呢?比如沈言和初七,彼此许的天荒地老却终于输给了命运。
他的车,融入车灯流光,夜,迷茫,不安,且哀伤。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边
从未走远……
山顶。
寂寥的世界,空旷的天地,头顶星河璀璨。
初七仰坐在引擎盖上,车门打开,音乐放到最大,流淌在寂寞的夜里,整个世界便只剩下她,和想念。
一颗流星划破夜空,那燃烧的璀璨拖着长长的瑰丽陨落至无尽的黑暗,仿佛落进无底的黑洞里,再也觅不到踪迹。
她心里,也有一个很深很深的黑洞,深得她此生不知该用什么来填满。
她心中,也有一颗星星陨落,陨落的轨迹如利刃划过的痕迹,割肉挫骨,流血不止。
从此,生命里全是黑暗,她该怎样勇敢?
望着漫天星斗,她静得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脸上更是僵硬麻木,唯一的动静便是她的泪,一行一行,从眼角不停往下淌,无声无息往下淌……
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沈言应该是梦里,梦中星光满天。
所以她来到这里,这里凌驾于城市万家灯火之上,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可是,沈言在哪里?
她终于发出一声悲泣,对着天空,梦里他的方向千言万语,言,你在哪里?告诉我怎样才算勇敢?
言,妈咪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我不是在逃避,我只是很想你,很想很想,所以,我把身边的一切都当做是你,那样,就会觉得你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去。
我和小蔡说话的时候,我会觉得你就在那棵小树下看着我笑;
我抱着言言在阳台的时候,会觉得路灯下,一定会有你的车影;
我自私地赖在卿哥哥身边,是因为你们都穿一个牌子的衣服,用一种香型的刮胡水;
我拼命去回忆,回忆我们的从前,把一件一件小事讲给他们听,这样,我就会感到活生生的你就在我周围,从来不曾远离……
言,我不相信,不相信你就这样离开我了,你说过会永远在我身边的,为什么又骗我?告诉我,这次会不会像你把我书包藏起来那回一样,你骗我说丢了,第二天又回到我课桌了呢?
言,会吗?你只是在逗我玩对不对?明天,你就会回家来,对我说,七,我回来了。是不是?
言,你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离开你一年的错?如果是,小七已经回来了,你也一定要记得回家……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眼泪从睫毛间滚落下来,骤然翻滚的思绪让心内的痛也翻江倒海一般,已是不堪承载。
再次睁开眼,却在恍惚间看见天幕里出现沈言的笑脸,温润如昨,温暖如昨。
她睁大眼睛,舍不得眨眼,唯恐一个眨眼的瞬间,沈言就消失不见了。
她落下狂喜的泪,从引擎盖跳下,大喊,“言!言!你回来了吗?”
然而,沈言的影像却越来越远,她急了,全然不顾自己赤着脚,在山路上循着沈言远去的方向奔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大喊,“言——等等我——等等我——别跑——”
上下山的路,虽然已全部修成平整的公路,但粗糙的路面,尖锐的砂石,还是划破了她的脚,每跑一步,地面便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血点,她却感觉不到痛,最痛的是眼睁睁地看着沈言的笑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自己却再也追赶不上……
不慎踩到一个小坑,她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顾不得膝盖火辣的疼痛,她第一件事便是抬起头看天空,那温暖的笑脸已经无影无踪,原来,真的只是幻觉……
她最近在自己编造的幻境里生活得太久,便真的处处是幻觉了吗?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没有了泪,只有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惊天动地一般,把心中所有的痛尽数往外倾泻……
直到哭痛了喉咙,发不出声来,她才放任自己趴在路面,已是筋疲力尽……
最后,是她瞥见沈言的睡衣,才迫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睡裤膝盖处磨破的洞,心便搅成了一团。
这是沈言的裤子,他留下的东西用一件少一件,她怎么能这么不下心把它搞破了?那她以后去哪里追寻他的气息?懊悔加心痛,致使她竟然完全忽视了自己的血早已渗透裤子,将膝盖那一圈染红……
痛,到处都痛,痛得她无法思维。
天边已有浅浅白色,她想起,自己该回家了,便沿着山路往下走。双脚已完全没有意识支配,只机械地重复着行走的动作,整个人像具木偶。
到了山下,车水马龙,她却晕晕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怎么会这样?那她是怎么来这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团乱麻。
颓然之下,温暖的人影又浮上心头,她一边走一边喃喃念着,言,小七迷路了,你来带小七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