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独奏
深秋的校园，落满一地的碎金黄。
苏默涵悠闲的散步其间，秋风拂过，干燥而冷冽。把头掩没于高高竖起的衣领间，静静的让心绪徜徉。一个熟悉的有磁性的声音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响起。
“人生如一场独奏。
因为是独奏，所以很孤独。我们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啼哭是第一个音符。独奏开始时，身边会围着一些人，但随着岁月流逝，那些人将去往别处，有时环顾四周竟再没有可以亲近的人，这种感觉让人失望。
人生如一座丛林，潮湿而腐朽。在这座丛林里穿行，每个人都像一阵风，吹了，走了，散了，你的欢乐有时是别人的忧愁，一个无意的眼神可能成为另一个人内心的暴风源。人的灵魂像一缕无法固定的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她不觉驻足，靠在一旁的梧桐树下，听任这熟悉的声音占据她所有心神。前尘往事翻涌而来，他也只是个孤独的孩子，却用尽自己的温暖不让她有一天的寂寞。
那一生，她何其有幸能遇见他。
却又何其可悲，把一切美好甜蜜埋葬于时光的洪流中。
富有磁性的声音被音乐替代，响起的是蔡琴的《我听见我的心在哭》。
“我听见我的心在哭如此遥远却如此清楚
我听见我的心在哭像孩子一样的无助
人的世界忙忙碌碌盲盲目目在人群中随着沉沉浮浮
每个人荒荒张张仓仓促促谁又能去说自己在乎。”
凄美的歌声如泣如诉，即使在混沌的黄昏，也丝丝入扣，直扣人心。复又踏上回去的路，脚步却变得缓慢而凝重。
歌声渐渐的停息，心却无法再平静。
他也在寂寞着吗？
心不自觉的揪起，为他——亦为她。
口袋里的手机长长的振动，伴随着清脆的铃音。她打开，一个本该陌生的号码，却是她心底不曾忘记过的永恒。
手犹自颤抖不息。她深吸了口气，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按下了通话键。“喂，你好，我是苏默涵。”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颤颤的，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电话那头似乎一怔，随即传来很轻很轻的笑声。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到春天的温暖气息。“是我，季斯磊。”
校门口有家甜品店一直是苏默涵的最爱。她和天下大部分的女孩子一样，喜吃甜腻的食物。那时他们恋爱里很多静谧美好的时光便在这里打发，一起悠闲的喝着下午茶，用最放松的姿态谈天说地。
当季斯磊在电话里问她去哪见面时，她毫不犹豫的报了这个地址。季斯磊自当欣然。他与她一样，都极爱吃甜食。记得当年她还曾笑他，他却振振有辞的说爱吃甜食的男人秉性温柔，教她无可辩驳。
她贪恋他的，何尝不是他身上温和的气息。
两杯滚烫的奶茶摆在他们中间，一杯巧克力味，一杯香芋味。苏默涵抿了一小口，任滚烫的液体在胸口流窜，温热了适才户外的秋凉。
“当心烫。”季斯磊从旁提醒。
苏默涵却心满意足的放松身体，靠在软软的沙发垫上，微笑：“我不怕，喝奶茶我不喜欢中间状态，要么冰凉，要么滚烫，才是最好的味道。”
季斯磊不觉轻笑，待得手掌触摸的温度稍稍冷却后才抿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香芋口味的奶茶？”
“因为我知道。”她仍旧是这句话，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你还知道什么？”他也学她靠在后面，肢体全然放松，可眼神却专注的投在她的脸上，对她的答案开始有所期待。
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我知道的可多了。”
“提问！”
“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的微笑，彼此都十分享受这种轻快的乐趣。
“我最喜欢的颜色？”
“绿色。”
“我最喜欢的动物？”
“猫。”
“我最喜欢的零食？”
“薯片。”
“我最喜欢的饮料？”
“苹果味的芬达。”
“我最喜欢的季节？”
“春天。”
“我最喜欢的城市？”
“青岛。”
……
一问一答间，她的眼睛越发明亮，而他的表情却越加惊诧。很多很隐秘的东西甚至是经过她的提醒才意识到他的确如此。人往往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里忘记自己最喜爱的食物、最喜欢做的事情。可有一个人竟比他还了解他自己，怎能不让他惊喜怎能不让他珍惜？
“最后一个。”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想更仔细的看清她，“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会放这首歌吗？”他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忧伤划过。
她定定的看他，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去年的今天他结束了一段整整三年的感情，他的世界还停留在追忆中，即使平日的他刻意隐藏。但是，她都知道。
她微微一笑，清亮的眼眸里有着抚慰人心的温暖。“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了解这么多吗？”
他一怔。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把它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好象她是他多年的朋友，亲切亲近甚至——亲昵。
“为什么？”他不由的问。
她直起身，和他一样的坐姿，两个人头靠的很近很近，好似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她清澈的眼睛无比坚定无比深邃。
“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而这喜欢早已拧痛了她三年，给她重新来过的勇气和信念。她执意早早的进入他的生命，只因她明白，当一切重新开始，她便是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不仅仅是她的命运，也包括他的在内。
晚风清凉，沿街的路灯散发着温暖的晕黄的光。苏默涵斜眼偷看身边一直在沉默的季斯磊。他一贯温煦的笑容被此刻的怔仲取代，她有些忐忑不安，脚步不由的放慢。季斯磊才踏出一步便停了下来，淡淡一笑，问她：“为什么不走了？”
她笑，踏前一步。“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你保持距离以免破坏你的行情呀。”
他不以为意的轻点她的额头，取笑她。“刚才你的大无畏精神去哪儿了？”
她侧头，故作思考的回答；“人会在某些非常时候表现出一些非常的勇气，你不过恰好赶上了而已。”
“只是恰好？”他微微皱起眉头，“看来，我要好好考虑。”
他与她一同相视而笑。他伸出右手，伸平，于她面前。她微笑，伸出左手交到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包裹了她向来冰冷的手掌——十指连心。
从此，不再孤单。
开了宿舍的门，却看到成二对一的架势，邱亦心和叶紫对峙着势单力孤的秦薇，苏默涵不由挑眉笑问说：“做什么？你们俩又想欺负小薇？”
秦薇看见她，松了口气。“默默，你终于回来了。麻烦你帮我处理下这两个八卦女人好不好？我实在怕极了。”
邱亦心嘟着嘴，忙把苏默涵拉至一旁。“默默，这次可不是我们的不对。小薇居然在外面偷偷恋爱，都不回来报告，我们当然要审她了。”
苏默涵乍听她的话，不住的咳嗽。邱亦心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怎么了？外面很冷吧？你看你，难得在外面待这么晚一定不大适应外面的温度。”
苏默涵的咳嗽却更重了，好半天喘过气来，连连摆手。“小薇不肯说自然是觉得时机不成熟，你们俩就顾着瞎搀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叶紫不依不饶的追了一句。“当初我们可说好的，谁恋爱了都应该第一时间坦白，好让大家一起做参谋，这么快，这个说法就被你推翻了？”
苏默涵笑了笑，把秦薇和邱亦心一同拉至身边。“既然曾经有过约定，小薇，今天你不说她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看在她们也是关心你的份上，你就从头招来吧。”
秦薇脸微微泛红，低头沉思，好一会儿，才抬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就是他了。”
“小薇连说话都那么酸，羡慕死人呢。”邱亦心取笑她。
苏默涵静静的注视她，原本沉静的面孔却焕发夺目的神采，她每一个字都那么轻，却又极慢，像是下了再大不过的决心，借由她们的盘问来坚定她自己的信心，成全她飞蛾扑火的执念。
其实，有些地方，小薇和她何尝不是那么的相似？
“小薇，也许在我的立场，有些话不应该说，但是，我却不得不说。”苏默涵待得她们盘问了一阵，有些乏力后，才慢慢开口，“如果，注定这个人会一再的伤害你，你还愿意和他开始吗？”
她问的格外认真、格外严肃，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的迹象，一直在嬉闹的邱亦心也不禁收敛起一贯的俏皮，不解的问她：“默默，你怎么了？小薇恋爱是一件好事情，为什么要这么严肃？”
叶紫也凑过来，眉梢一挑，问道：“默默，你不是多事的人，说这番话是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苏默涵一概不答，只是仍旧看着秦薇不肯松开视线。“小薇，这个问题对你的现在和将来都很重要。如果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会投反对票。”
秦薇定定看她，用同样的坚持回答：“我不怕。如果一份感情里只有甜蜜没有痛楚，我们如何知道甜蜜的珍贵？如果还没有开始，我就因为潜在的可能的伤害而拒绝，那么我永远都迈不开第一步，永远都没有机会得到我要的幸福。”
“精彩。”邱亦心连连拍手，“这是我听过的最勇敢的表白。小薇我支持你，如果徐越那个家伙负了你，我把他千刀万剐来给你消气。”
叶紫微笑：“如果他辜负你，他就是个瞎子，不值得亦心千刀万剐，因为老天都不会肯放过他。”她转而看向沉思的苏默涵，“默默，你在担心什么？”
苏默涵苦笑下，握住秦薇的手。“小薇，我们四个人之中，我最担心的是你。你一向敏感而善感，很容易把一些不快乐扩大。我不能阻止你对幸福的渴望，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到一点。”
“哪一点？”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有多喜欢他。记住，爱情不是你的全部，他更不是你的全部。”苏默涵一字一句的说。她不奢望能够改变这个开始，她太了解秦薇，一旦决定的事无从更改。如果她坚持反对，只会使得她更添决心。她能做的，是让秦薇学会疼爱自己，当最坏的结果来临时能珍惜自己、爱护自己。
秦薇一震，久久没有说话。“默默，谢谢你，谢谢你把我看的这么透彻，谢谢你的提醒和你的记挂。”她真心的微笑
邱亦心却忽然来了兴致。“默默，那我应该要注意什么？”
苏默涵哭笑不得。“你当我是算命的不成？”
“我就要你说嘛。”邱亦心晃动她的胳膊，撒娇的说。
苏默涵抚摸她秀丽的长发，轻轻一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什么意思？”邱亦心挠头。
“你的春天不远了，亦心。”叶紫为她解答，“默默，我跟你打赌，亦心那个春天多半是她的那位青梅竹马。”
苏默涵摇头。“我不跟你赌，明摆着会输的事情。不过，我倒可以跟你赌另外一件事。”她狡黠的眨眼。
“什么事？”秦薇也被吊起了兴趣。
邱亦心不满的抗议：“默默，为什么要把我跟那个家伙扯在一起？”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叶紫把她拉到后面，“你要跟我打什么赌？”她兴致勃勃的看着苏默涵。
“我赌叶子你，会是我们中间第一个结婚的人。”苏默涵神秘的一笑，单手托腮，“这个赌——我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