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新环境
现实和理想不仅不能划上等号，当一个人自以为为理想奋斗时，却发现那只是另一种现实的版本。苏默涵亦如此。
没有等到毕业，她已经提前去那所学校报到。由于学生和老师不成比例，她一个人同时教语文、数学、历史、音乐和生物，年级跨度从小学三年级到初三。从前并不是不知道老师的辛苦，但其中的滋味却要自己尝到才明白。
现在的她一星期二十八堂课时，很恐怖的数字，但跟学校里其他老师相比，已是校长对她的优待。有时三堂课连着上下来，嗓子已经干哑的难以发声。幸好高年级的学生对她较为体谅，给初三上课时，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都是坐着的。并非有意为之，只是体力被无休止的透支。
没有来学校之前，她的想象里这里的孩子应该是极富求知欲望的。可真正走到这个世界里，她才发现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这里的中学生过早的成熟促使他们早已放弃了自己向上努力的意识。他们大多数人跟随父母来到这个城市，并没有指望获得公平的教育和生活方式 ，唯一的愿望不过是顺理成章的拿到所谓的文凭，因此，不论她多么努力的备课、上课，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懒散的态度多少都让她寒心。
坐在办公室里，她前桌的退休后发挥余热的陈老师摘下眼镜，看着她在教案上的批注，又看看她懊恼的表情，笑了笑，说：“小苏啊，说实话，像你这么认真备课的就算是公办学校的新教师，我都见的很少。”
“可是，再认真似乎对他们都没有用。”她下巴撑在手臂上，懊丧的说。
陈老师呵呵一笑：“我们刚来时跟你的感受差不多，现在不也习惯了？这些孩子，从外面看真的很让人同情，但深接触后却也让人恨，好象满腔的力气你都使不上，他们也不领你的情。”
看苏默涵深有同感的猛点头，他又继续：“小苏，这里的孩子你不能用公办学校的学生素质来要求他们，并不是他们不值得，而是你如果一直持续这种念头，你会厌恶这份工作，也会厌恶这些孩子。他们或许不想学习，但他们一定都是敏感的孩子，现在的他们或许不听你的话，或许上课调皮捣蛋，但他们是真心喜欢你，因为你是真心为他们好，这点他们不是没有察觉。他们做不到你的要求，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条件去达到你给的标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这成为你厌恶的来源，那么他们因此受到的伤害也会比你想象的严重。”
苏默涵若有所思的点头。
陈老师看透世情的眼睛掠过她饱含热情的面孔，很轻的叹气：“其实，小苏，你的性格并不适合来这里，你想做的太多，但是以你一个人的能力能做的太少。越有热情，到最后越是失望。”
“那我应该怎么做？让我放弃我是做不到的。”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身边的人，又怎可能轻易放弃。
“记住，你能教他们的不是知识，而是一种生存的方式和态度。也许你告诉他们的道理未必是正确的，却比他们横冲直撞后得来的要有用的多。”陈老师意味深长的说。
苏默涵喜不自禁。“陈老师，谢谢你。”
陈老师乐呵呵的说：“都是同事，你又是年轻气盛，不怪我们老头唠叨就好。”
“怎么会，这种机会可是多多益善呢。”苏默涵接口，和陈老师相视一笑。
“苏老师。”办公室门口，一个清瘦的男孩子敲了敲门，礼貌的叫唤，虽有些腼腆，眼睛里却闪着旺盛的求知欲。
“高盛，快进来。”苏默涵招呼他，这个孩子是促发她来这里的契机，却也是她最大的骄傲。也许是有很多人并不需要她教的课本的知识，但是只要他还需要，她一定毫无保留，她的热情也不会退却。
“你又逃刘老师的课？当心他期末给你不及格。”她状似板着面孔，但聪明的高盛却知道她只不过是吓唬他而已。
“他讲的都是书上的，你说过，人教版的难度大的多，这样我回老家考试，会很吃亏。所以我想跟着你多学一点。”高盛讲明原由。
“当然可以。”苏默涵绽开笑颜，随手搬过椅子让他坐下，“来，让我们来看看这一课。”
陈老师注视着这一大一小，不禁露出欣慰的笑。
傍晚放学后，季斯磊来接她。看着她宽大的T恤下单薄的身型，不由的直皱眉头。“你又瘦了。”
“这句话快变成你的口头禅了。”苏默涵取笑道。
季斯磊微微一笑，揽过她的腰。“那是你一直不折不扣的往这个方向执行，屡教不改。要是下个星期还是这样，我真打算帮你把工作给辞了，你看你现在的身体很明显不如从前。”
她巧笑倩兮。“我可是会把你这句话理解为你无上的关心哦。”
他听她的话泛起一丝笑意。“我倒觉得是抱怨，抱怨你最近连我都搁下了。”
她有点愧疚，这些日子她忙着备课，的确免不了疏忽些。“是我不好嘛。”她乌黑的眼珠一转，“可是像我这样充分给你自由的女朋友上哪找？别人羡慕你还来不及。”有两次她给他电话都是遇到他们同事间的聚会，她只是轻声嘱咐了几句安全，比起他同事里那些步步紧逼的妻子和女友来说，她的进退有度着实让季斯磊的同事们羡慕不已。
他捏她的脸颊。“完全的强词夺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她重重点头。“我明白的，我的王子独一无二，不用时时耳提面命啦。”
他斜睨她，故意冷哼一声：“难道说有人厌倦了？”
她忙举起左手。“我哪敢，你认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最怕的人是你吗？”
我怕你，我怕我的生命里随时会失去你。心头的不安从没有真正散去，此刻给你完整的自由是怕自己有一天，再也给不起。
这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热，六月天出门就觉得火烧似的炽热。偶尔的微风吹过也必然夹带着沸腾的热气。从户外赶回宿舍的邱亦心如同水里捞出来般大汗淋漓。一进门，不停的摆手，呼着热气：“不行了，这天热的我要昏过去了。”
叶紫递过毛巾，示意她擦汗。“你大小姐怕热就不要出门，真中暑了一大帮子人围着你转都来不及。”
邱亦心顿觉毛巾冷冰冰的，不禁感慨。“好舒服，怎么这么冰凉？”
“小薇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冰块，我们浸着，就为你这丫头准备呢。”
邱亦心皱了皱鼻子。“你跟我一样都是水做的，这便宜你也一样占的好不好。”她指了指叶紫，恨恨的说。
叶紫倒在自己的床上，伸了个懒腰，恹恹的说：“是不是默默夏天的生日，所以她格外不怕热，真是让人羡慕啊。”
“有道理。”邱亦心四下张望，“小薇呢？她去哪儿了？”
“给默默买生日礼物吧，走了有好大会了，我估计应该快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门一下打开，秦薇探了个脑袋，白皙的面孔微微泛红。
“跑了好多地方，终于把两份礼物给准备好了，一会还要先送出去。”秦薇喝了一大杯水，平复喘息。
“两份礼物？”邱亦心不解的问，“跟默默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担心她挑三拣四呀，谁不知道她对礼物从来不讲究的。”
秦薇摇摇头。“不是默默，是以前设计院的肖琼，她跟默默一天生日，以前在设计院受了肖琼不少照顾，所以人情也要做足。”
“挺巧的嘛。”叶紫想了想，“肖琼是不是你们合照里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孩子？我好象觉得默默对设计院的人大部分比较了解，倒是对肖琼不大提起。”
秦薇赞同的点头。“季师兄似乎跟肖琼也不是很熟悉，所以默默大概知道的不多吧。”
“不对。”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带着点贼贼的笑意，“不是小薇说的那样。”苏默涵踏进房间，一身清凉无汗，叫其他三个一脸的羡慕和无奈。
“那是什么？”秦薇不禁好奇。
“佛曰：不可说。”苏默涵笑的狡黠，其实很简单，原本的世界里设计院本没有肖琼这个人，了解的自然不多。但道理简单，却无从解释。
叶紫“切”了一声。“一天到晚卖关子，懒得好奇。”
邱亦心晃着苏默涵的胳膊，不依的说：“我好奇，我要知道。”
“跟你哥一个德行，都是好奇心害死猫的那种。”苏默涵捏捏她的俏鼻，“晚上叫上你哥一起吧，正好我还欠着他人情一直都没有还。”
“哈。”邱亦心取笑，“这个人情欠了好久，我以为你装糊涂忘记了呢。”
“才不会，不过是选择恰当时机罢了。”苏默涵避重就轻的回答。
叶紫从床上坐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告诉你。”两人很有默契的异口同声的回答。
秦薇也跟叶紫无奈的摊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叶紫丢给她们一个白眼。“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我原话奉还给你们。”
“那就你结婚时奉还我吧。你可以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结婚，这样我就可以省下红包钱。”邱亦心调皮的吐着舌头。
叶紫作势要起来掐她，她娇笑着，要跑去阳台上。“我要给我哥打电话呢。”邱亦心故作正经。
叶紫撇过脸，不去看她。秦薇看了看时间，说：“我该去设计院了，默默，晚上我跟你家王子一起过去了。”
“好。”苏默涵微笑，“代我向肖琼说声生日快乐。”
“很漂亮。”肖琼打开盒子，一枚百合花型的紫色胸针，花心用白色珍珠点缀，晶莹柔媚，“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我生日。”
“其实也不需要刻意记住，我有个好朋友跟你是同一天生日。”秦薇见她喜欢，也放了心。
肖琼若有所思。“是你口中的默默，季斯磊的女朋友？”
秦薇笑着点头。“是呀，季师兄告诉你的吗？”
“不是。”肖琼微微一笑，“我胡乱猜测的，对了……”她从办公桌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昨天逛街时无意发现的，就当送给你朋友生日的礼物吧。”
秦薇一愣。“这恐怕……我不是她，不能代她收，但是可以代你传达心意，她也让我跟你说生日快乐。”
肖琼带一抹鼓励的笑。“小玩意，不碍事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跟我同一天生日的有缘人，应该有所表示。”
秦薇还在犹豫，肖琼把盒子塞进她手里。“我想，你的朋友该不会怪我的唐突。我记得你对她的评价一向不错，应该是很大方的女孩子。”
“是呀，她对每个人都尽量的好。”秦薇这句话并不认为夸张，也许从前的默默比较执着于自己的世界，但现在的默默在努力的对每个人付出她的关心。
“那就帮她收下。”肖琼微微偏首，几不可察的挑眉，“对每个人都很好，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世界上，总有会伤害她的人吧？”
秦薇冷不防她会这么说，停了下，才回答：“也许吧，但我总觉得，她是一个让人不忍心伤害的人。”
肖琼微笑：“那是因为你善良，你不想伤害别人才会这么觉得吧。”
“是吗？”秦薇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也许吧。”她喃喃的说。脑海中回忆昨天跟默默的对话。
“默默，徐越他，他回来找我。”她如是说。
苏默涵有片刻的讶异。“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她微微摇头，“也许潜意识里，我还残留着一份不甘心，所以我会发现自己对他的话还会动心，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仅仅只是不甘心吗？”
“你认为，有很大的区别吗？”苏默涵没有正面的说辞，简单的一句问话却问到了她心里。
有很大的区别吗？她要的从前和现在还会是同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