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圣诞
平安夜，校园里处处张灯结彩，欢乐的气氛远远超过随之而来的元旦。各院系的活动层出不穷，每个人都竭力在这寒冷的季节里释放自己的热情，驱散漫天席地的冰寒。
苏默涵一个人待在排球场练球。往常热闹的排球场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坚持训练，场外，不时有情侣携手走过，甜蜜的神情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微笑。
季斯磊已在设计院实习，临近年底，各类项目都有了紧迫感，他虽是新人但对自己要求素来高，又极想留在设计院，做事自然拼劲十足。他一早就打过电话给她，告诉她可能赶不回来陪她过平安夜，语气十分歉疚。
其实，她本也不会庆祝平安夜。往年的今天，无论外面多么热闹，她都把自己关在宿舍，有时是听一夜的歌，有时是去外面的小饭店炒几个菜，摆上两副碗筷，一个人自己跟自己喝一点酒。
她不喝酒，唯一破例的就只是每年的今天而已。
她一直都很感谢她的舍友，换作是旁人，或许早对她的怪癖行为或者嗤之以鼻或者追根问底。可她们选择了包容也选择了沉默。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东西是再好的朋友都难以共同分享的，除非那不再是心里最深的在乎。
不过今年的她已然可以面对，只是想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为自己曾经的阴影说告别，用一种崭新的方式来怀念。所以，她早早就来到排球场，这块地方是她最初的纪念以及最后的告别。
一个人只能垫球。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数到八百，早已筋疲力尽。轻轻把皮球往前一送，怔怔的看它滚到很远的角落。
“球打的不错。”一个有几分清冷的声音响起，苏默涵抬头，只见朱子焱离她一步的距离，有些居高临下的看她，但目光里没有掩饰她的赞赏。
苏默涵对她露出微笑。“坐？”
朱子焱毫不客气的坐在她身边，直截了当的问：“你打了几年球？”
她心里盘算，几年？是三年？是五年，甚至更久的八年？甩了甩头，苏默涵斟酌下，回答：“大概从高一开始。”
“前两年为什么不参加比赛？”朱子焱挑了挑眉，对她的回答半信半疑。她的确不像是初学者，但技巧又有几分生疏。
苏默涵看着自己的脚尖。“师姐似乎问的有些过了。”不是她不愿意回答，只是过去的她已经打算让它过去，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朱子焱没有料到她回的也如此直接，不怒反笑。“有意思，你看起来很温柔，没想到性子也挺利的。”
还不是知道朱子焱外表清冷，实际性格却很善良甚至对自己的朋友有些婆妈，她才能回的毫不顾忌。“我不过仗着师姐人好。”
朱子焱侧头看她。“听口气，你似乎很了解我？”
苏默涵轻笑，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有眼睛可以看，有耳朵可以听，还有脑袋可以思考。似乎，这些就足够了。”
朱子焱拍着她的肩膀。“有趣，敢不敢跟我单挑？”
“师姐，你不怕我偷师？”苏默涵嘴角带笑。
朱子焱耸肩。“我的字典里没有害怕两个字。你如果真能赢我我也认，有对手总是好事情。”
苏默涵微笑。“你和叶紫很像，都是很骄傲的人。”
朱子焱居然也微微一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很欣赏叶紫，不过，你不准告诉她。”
“为什么？”她觉得心情越来越好。
“我怕她太得意。”朱子焱眨了眨眼，和她相视一笑。“有没有兴趣一起吃晚饭？”
苏默涵微微勾起唇角。“师姐打算破费请我吃圣诞大餐吗？”
“我请你吃路边摊。”朱子焱勾起她的肩膀，边走边说，“你看我适合出现在西餐厅请你吃大餐吗？”
苏默涵耸了耸肩。“我无所谓，付钱的不是我，何必在乎请客的人适不适合？”
朱子焱哑然。“有道理。”
“不介意的话，这顿饭——我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带一点点的懒散，一点点教人不能抗拒的力量。苏默涵循声望去，修长的身形以最悠然的姿态倚在铁丝网上，噙着一抹淡笑看着她们发出邀请。
朱子焱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衣着，似笑非笑的说：“老邱，你瞅准了我们俩这身运动打扮不适合去高级场所狠宰你，所以乐得当好人？”
邱昱辰挑眉，半是戏謔的问：“需要我给你一个小时的化妆时间？”
苏默涵噗嗤一笑。“那我宁可选择你给我们多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朱子焱跟她拍掌。“好家伙，果然是知己。”
邱昱辰懒懒的回答：“果然是一丘之貉，跟你有的拼。”他露出好笑的神情，“你跟我想象的果然有很大出入。”
“老邱你也有走眼的时候？”朱子焱失笑。
邱昱辰狭长的眼眸带丝捉狭的扫视朱子焱。“我兴许还有不带钱包的时候。”
“没关系，带卡就行。”苏默涵接口，看着他发笑。
邱昱辰微微眯了下眼，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与迅捷的力量。只一瞬间，懒散再度回到他的眼底。
他们最终没有三人行，朱子焱临时有事被召了回去，正剩下他们两面面相觑时，邱亦心诡异的出现，就跟定了他们。在苏默涵的提议下去了一家小火锅店。店不大，却很干净。三人点了满满一桌的菜。苏默涵犹为喜欢他们的腐乳酱，回味无穷。
人很多，小小的店里热气腾腾。他们坐在靠窗的一桌，玻璃上一片雾气，朦朦胧胧。他们脱掉大衣，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邱亦心坐定后，冲着邱昱辰说：“哥，你恐怕一生都难得踏进这种小地方，默默面子真不小呀。”
邱昱辰似是全身心的放松，人松松垮垮的靠在椅背上。“果真是个好地方。”腾升的雾气把他黑亮的眼睛隐匿的更深。
忽然间，头顶上方的音乐变作了《My heart will go on》，他们三人同时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好半天爆发出不可遏止的笑声。
“很应景的歌，我们三个是不是笑的太缺德？”邱亦心先敛了笑，故作一本正经。
苏默涵推了推她。“你别装，那还是你先笑起来的呢。”
邱昱辰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对她们的话不置可否。
邱亦心在桌下面踢他。“哥，形象、形象。你不考虑你的形象，也得考虑你们外语学院的形象，我们学校的形象，别一副流连花丛睡眠不足的模样。”
苏默涵忍俊不禁。
邱昱辰顺手赏了邱亦心一个暴栗。“最近日子太逍遥了是吧？行，明天到我那去报到下，我保证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没有一分钟能发挥你的想象力。”
邱亦心叫苦连天。“哥，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待我。默默，我哥要搁过去就一个暴君，以后你见到他可得躲的远远的。”说完才想起纳闷一件事来着，“对了，你俩怎么碰到一起的？还要一起吃圣诞大餐？默默，你背着你家王子红杏出墙。”一副证据确凿的样子。
苏默涵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很诚恳的对邱昱辰说：“我拜托你，你一定要让她一天25小时里没有一分钟发挥想象力的时间。”
“一天哪有25小时？”邱亦心还不忘捉虫。
苏默涵很严肃的回答：“像你这样无事忙又喜欢惹是生非的就有，上天特别优待。”
邱亦心垮了一张脸：“默默，你拆我的台，好过分。我要跟你的王子告状，让他千万不要被你的温柔表象所欺骗。”
邱昱辰本在专心听他们抬杠，适时的插了一句：“王子？”
邱亦心重重的点头。“温柔似水的王子，货真价实，比哥你强多了。”末了，不忘给邱昱辰一不屑的眼神。
邱昱辰淡淡一笑，不做声。
邱亦心的攻击如同打到棉花上，一点反弹都没有，非常的不甘心。“哥，你哑了？还是今天失恋？”
邱昱辰慢条斯理的吃菜。“很显然，在这种环境下还喋喋不休的人非常吃亏。”
邱亦心先是一怔，而后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埋头苦干的苏默涵，大叫：“你们给我吃慢点，两个饿死鬼。”
一顿饭是在很愉快的氛围下结束的，邱昱辰似乎有些沉默，与她曾经认识的他不大能对上号。他与她认识本是在毕业后，仅限于工作上的接触。她看到的他永远带着真假难辩的笑容，谁都触不到真实的他。
苏默涵本要回去，可邱亦心却还没有玩够，怂恿着邱昱辰请她们上名典喝咖啡。邱昱辰倒是没有反对，苏默涵早已睁大眼睛。“小姐，你吃的还嫌少么？”
邱亦心摸了摸自己的胃，无奈的叹气。“不是我嫌少，是它比较难打发啦。再说，我很难得敲到哥的竹杠，不充分行使完权利我才不甘心呢。”
邱昱辰笑了笑。“大小姐今天怎么落了单？”
“彼此彼此啊。”邱亦心笑的灿烂，“哥你不也被大众抛弃了？”
“不同，有主动和被动的区分。”邱昱辰挑挑眉梢。
邱亦心泄气。“你狠，一会吃穷你。”
苏默涵早已在旁吃吃的笑，此时不禁感叹。“有哥哥真好。”
邱亦心一甩手。“你羡慕？我无偿赠送。”
“求之不得。”邱昱辰无所谓的回答。
苏默涵轻笑，她的叔伯兄弟里都没有哥哥姐姐，从小，她扮演的都是长姐的角色，没有人可以像哥哥一样宠她和她斗嘴。她是羡慕亦心的，有个宠她的哥哥在背后关心她、照顾她。轻轻呼了口气，看到邱昱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象透过她追溯遥远的时光。
坐在名典，邱亦心点了牛奶咖啡，苏默涵要了蓝山，而邱昱辰则选了巴西黑咖啡。什么都没有加，黑色，如同无底的深渊轻易的将人吸入其中。
“不苦吗？”苏默涵不禁问道。
邱昱辰轻笑。“我喜欢黑色，很纯粹的黑色。”
苏默涵不禁回想那天晚上见到他，他在黑暗中驾轻就熟的动作，以及他的那句话：我习惯了。习惯的是黑暗吗？
“默默，我哥对黑色有近乎偏执的喜欢，我都已经习惯了。”邱亦心专心致志的对付自己的牛奶咖啡。“蓝山的味道醇香浓郁，黑咖啡的味道是最原始的苦，但是我还是喜欢自己手里牛奶咖啡的味道。也许不那么纯粹，但是甜味足够。如果说咖啡象征着人生的话，我手里的咖啡其实是最好的人生。”她抬头，微笑的看了看愣怔的其余两人，巧笑倩兮的问，“怎么了？我不过是难得深沉一回，你们不用这么配合的发呆吧。”
苏默涵轻柔的抚她的发。“你说的对，酸甜适中、苦中有乐的人生才是最好的人生。如此说来，是我们太矫情了。”
有时候特别执拗某种方式的人也许都曾经失去过自己很在乎的东西，固执的想念而不愿意往前走。如她，固执的用某种方式表示怀念，拒绝遗忘，反不如亦心潇洒。
邱昱辰若有所思的点头。“也许，的确是到了换种口味的时候了。”他弹了弹手指，闲适的表情带一丝捉狭。“为了亦心的偶尔深沉，我决定也给自己来一杯牛奶咖啡。”
邱亦心扮了个鬼脸。“分明是你馋。”
苏默涵微笑，窗外，城市的夜晚依然灯火辉煌，今天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她靠在软软的沙发垫上，任想念一点点占据心扉。
想他呵。
骤然响起的铃声把她从思绪中拉起，她边起身边向两兄妹投以抱歉的眼光，站在窗边，俯瞰车水马龙的街道。接起电话，那醇厚的极富磁性的嗓音低低的传来，宛如春风拂过。“圣诞快乐，我，想你了。”
她眼前不自觉的蒙上一层水雾。我也想你，想任何有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