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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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第 5 章 第 5 章

若说慧庐和平常的别墅有何不同之处,想必就是无处不在的一样东西:锁。另外就是每层楼之间设计的那种方形的凸出枪眼。

在海平城,像慧庐这样的建筑有个特别的名字:碉楼。

王叔在船上和我交待过,海平靠海,地势险竣,也是自古以来的海上交通要路。海盗海匪极其猖厥。再加上水利失修,遇到台风或暴雨的天气容易有涝灾,所以在海平的富贵人家庄园不似内地的布局,反而以高层的木楼为主。也多了许多的防盗装备,比如门窗都是三层,最里层通风通气行走,最外层往往是厚厚的铁皮。

夜氏是海平,乃至全天印朝有名的望族,自然在这方面会更注意一些。若不是夜氏祖上有训,要夜氏的子孙总要留一脉留守大屋,恐怕夜氏早就会移居其他的地方了。

我留意了下,每上一层楼,在楼梯的拐角处都会有个木栅栏门,想必入夜的时候每层都会上了锁。住在这样森严的地方,不知是幸运还是禁锢了。

方才遇到夜玄的地方是二楼,想必他和他的那个姨太太就住那层了。

不容我多想,已上了四楼。

槿姨在前,引我走到楼梯对面左手边的一间,轻叩了门,唤了声“老爷”。里面似有若无的有人应了声,槿姨便朝里推开了门。

我跟在她的后面进去,却没想到里面是面积如此大的一间。

不知道这间楼会不会已经占据了四楼的一半,地上铺着蓝色纹理的波斯地毯,摆设的豪华自不用说,可最让我惊讶的,却是这间房里无处不在的绣品。正要细瞧,屏风后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四五十岁左右,宽宽的额头、轮廓鲜明的五官配上凌厉的眼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帝王一般不怒自威。他穿着深色的衣服,缎幅上像是没绣什么图案,可行走间阳光的洒射下,隐约看得出墨竹的轮廓,竟是濒近失传的绣技:隐绣。

槿姨笑着向那男人介绍着我,他就是夜园的老爷,夜醉山!

“夏姑娘。”夜醉山朝我点了点头。

我微笑着轻施了礼,还是按照极标准的礼节。看得出,夜醉山对我的举止有着小小的满意。

“老爷,是现在量身还是稍等?”槿姨在一旁问着,顺便走到小几前,倒了两杯茶。

夜醉山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探究似的看着我,略皱了眉。

我没有低头,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

片刻,夜醉山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走到小几前,俯身拿了杯茶:“很少有人会与我正视,夏姑娘的确有些不同。”

“老爷,别看夏姑娘年纪轻,绣技可是相当了得。”槿姨在一旁淡淡的插了话。

“哦?”夜醉山不以为意:“夏姑娘即是了得,以为我这间拙舍里的绣品如何?”

我环顾了四周,认真说着:“夜老爷的绣品自是珍贵的,微眠不敢造次评议。”

“但说无妨。”夜醉山坐在了靠椅上,极自得的表情,显然是对自己的珍藏绣品相当满意。

我犹豫了下,笑了笑便认真一件一件看着,夜醉山倒也不急,我看绣品,他在审视我。

我先走到屏风旁看了一会便说:“这屏风图案秀丽、线条明快,明显属苏绣的手法,应是阳绣大师沈伯涛的真品绣。”

又抬头看着墙壁:“这牡丹图,形象生动、质感强烈,应是早些年京城里展出的敏绣真品。”

屋内书桌上摆着个台灯,灯罩也是绣品,我走近了看:“孔雀东南飞,浓淡晕染效果的晕针,应是团绣大师彭中羚的真品。”

又看向书桌后的红木靠椅上放着的软靠:“百花争艳,金银垫绒绣工娴熟,绣面富丽堂皇,看针法,是李清秋的汗绣。”

顿了顿,便只说了:“夜老爷这间屋里的绣品无一不是绝世之作,让微眠大开眼界。”

“夏姑娘好眼力,片刻之内便认出所有绣品的来历,果然是代有才人出。”夜醉山轻描淡写的夸了句,便又问:“却不知夏姑娘师承何派?”

槿姨附下身在夜醉山耳边说了。夜醉山略显惊讶:“果真?”

我自然知道槿姨和他说了些什么,便只点点头:“如此。”

夜醉山终于带了笑意站起身:“那就不奇怪了,夏姑娘,失敬。”

“不敢当。”我微颔首:“老爷,微眠只不过是夜园聘来的小小绣师而已,那么,现在可允许我为您量身?”

夜醉山哈哈大笑起来,朝我走近了。

这关算过了吗?我看着槿姨递过来的托盘,拿起软尺,不言不语的开始给夜醉山量身了。

他很高,大约比我高至少半个头,夜玄的身高想必是遗传自他的。

夜醉山的肩膀很宽,比爹健壮了许多,应该也健康了许多,不知为何,我忽然又想起爹的模样,也许是因为爹的年纪和夜醉山相仿吧。

量了身,槿姨便拿了样板料子请夜醉山选,夜醉山仍旧选了黑色。选的很快,看起来心思倒不完全在这上面。我刚想告退,夜醉山却又指了指椅子让我坐下说话。

“夏姑娘,这些衣服是小事,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你替夜家完成另一件绣品。”夜醉山不紧不慢的说着,一双眼睛锐利的看着我的反应。

我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他摆了摆手,槿姨便从书桌旁拿过一幅卷轴画,小心翼翼的捧过来,我忙把案几上的茶杯等物挪到一侧,可她却摇头笑了笑,竟又朝前走着,一直走到一侧墙壁了,方才把画搁置在了地上,手轻轻一抖,卷轴画滚动展开了。

我的视线随着卷轴的展开而延伸着,画轴的宽度大约有一尺多长,可长度……至少有十几尺了!画面上的东西一一现出形貌,我下意识的站起身,走上前去仔细看着,待看明白了,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一声:妙!

这幅画所绘的,应是夜园全貌。

准确的说,是一幅水墨画。夜园的一砖一瓦、一树一石、一花一草,一亭一阁,无不细致入微笔笔入画。甚至连每片叶子都像是被风一吹便会真的落下来一样的真实。我平时要画一点画,也喜欢画,这幅夜园,可说是笔法娴熟、构图精准、形态逼真生动,浓墨淡描十分相宜,是绝对的佳作。画左侧留白甚多,像是为题字而留,再看落款处,只有两个字:以南。

“以南……”我纳闷的念着这两个字。

“是连公子,连以南。怎么,还没见到?”槿姨玲珑之人,自然看得出我的心思。

“哦……”我恍然大悟:“昨儿个到的太晚,今天起得又迟了,只听珍珠说培庐还有个连公子在,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们都是年轻人,有时间也可多交流一下,这幅画便是他画的,如何,可绣得出?”夜醉山沉着声音说着。

我想了想:“给我多久的时间?”

“夏姑娘要多久的时间?”夜醉山反问。

“夜老爷是懂绣之人,必然知道绣山水可比绣花卉要难得多。即便只要求形似,恐怕也要数月了。”

“无妨,只要能在一年之内完成即可。夏姑娘尽可多绣些时日,不过,一个月之后我会看夏姑娘的绣作,若是起针便已不妥……”槿姨接过话,笑着说。

“若是起针便已不妥,微眠分文不取,收拾行李走人。”我干脆的接下了槿姨的话。

“好,一言为定。”夜醉山一锤定音,槿姨也跟着满意的笑了起来,收了卷轴。

我不语,只是想着有趣,昨晚上跟夜玄的约定是“一言为定”。今天夜醉山又说了同样的话。难道真的是父子连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