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 38 章
夜玄只被关了一夜,第二天便放了出来,对我自然又是少不得一番纠缠,扯着我到南坡上去看他的“杰作”。我只由着他,可毕竟季节不对,看不出什么,只有满林的狼籍,也难怪夜醉山会生那么大的气。
至于兰姑姑的骨灰,我藏在衣箱底部,即便是被发现了,恐怕也没人知道这包灰灰的东西是什么。而灵祠里那个空盒子,我想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人关注了。
搬上五楼是必须为之,可离开夜园似乎就更难。我便和夜玄说要多去绣里乾坤走动,夜玄自是高兴的,夜醉山也没反对,想必是懒得管了。
若老天也帮我,就更是简单得多。
不久之后,琉国内部发生内战,兵部内府大将军叛变,不承认琉国现在的皇帝,说他在多年前朝圣天印之时流了传国玉玺。这可是一大笑话,皇帝没了玉玺,可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虽说天印的臣民乐不得看到琉国内乱,可琉国的许多兵勇被裁也变成了流匪,再和天印本来的海匪勾结起来,做的事情便越发的猖厥,祸及到天印以及周边多国沿海。
另一方面,天印自己也不太平,储位之争一直没个明确的输赢,依旧是明枪暗斗没完没了。这样一来,对付海匪的精力便分散了大半。离琉国最近的海平便只能自保,采取被动防御战略。除了卫所之外,更召集了许多的散兵游勇在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节骨眼儿上,夜氏的海上贸易却进行的极顺利,远洋的船队准备完毕即将出航,而这次率队的,是夜玄。
对此事,夜园上上下下反应都不同。
上官未月心慌意乱,总觉得夜玄会一去不复返,她上五楼的次数越来越多,来了也不做什么,没夜玄的话她并不敢进我房来,可就死守着佛堂盯着我的门口,直到槿姨来把她请走。说起来槿姨果然是厉害的,也不劝,只说二姨太有了身孕,动也动不得,大少爷能丢下她不回来吗?上官未月大概是觉得有道理,总算是不盯我了,却改盯方畹华,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我和季樱桐似乎有了些默契,互相对骚扰的人视若无睹的默契。虽然和她并无过多交流,可我相信她背后的故事应更为复杂。
方氏畹华那面,害喜倒不严重,身子沉的极快。就是对夜玄搬到书房的举动简直快崩溃了。安嫂观察的细,说方氏脸上长出些淡淡的斑,按说看上去也并没什么,可她痛苦的和毁容差不多了,请了许多出名的大夫来看,可怀着孩子自然是不敢开什么药来吃,便只劝慰着,说是孩子生下来便好。方氏哪里肯信,觉得自己即然变丑,于是非要和夜玄一同出洋。不止夜玄不同意,夜醉山都不许,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出海就相当于谋杀他夜家的孙子。于是,她砸东西成了家常便饭,好在夜家有的是银子让她去砸。我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该如何自处,毕竟,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夜玄还会和她继续恩爱下去吧……
夜醉山情绪莫测,此次安排夜玄出海,相当于他把夜氏夜园这房的大权交给夜玄,他不是不担心的。
听夜玄讲,这次出洋的线路颇为复杂,从海平出发,途经占城国、安罗国、木束国,转航南龙国、刺加国,最后再返回天印。船队上的货物种类更是繁多,包括瓷器、丝绸、茶叶、漆器、绣品。其中不乏珍品、价值非凡。若有闪失,恐怕对夜家会是个重创。
如此复杂的航程,如此规模的船队,莫说是夜氏,整个天印商贾中都是少有了。本来航程目的地里还包括琉国,为了不和海匪起冲突,便绕路而行。
晚上,夜玄会在我房间拿着航海图或船只布阵图反复的研究,要不然就是写些我没见过的东西,他说是在计算最精准的线路。我不懂这些,便只坐在一旁刺绣,可常常绣着绣着就不自由主的瞟几眼他在纸上画出的弯弯绕绕。
“这是什么?”我实在忍不住要问。
“星象图。”夜玄头也不抬的回答,眉头紧锁着。
“研究这个是做什么的?”
“过洋牵星术,远航必须要用的。”夜玄以毛笔勾勒着,看似没规律,可我想必是有路数的。
“牵星要计算的吗?不是用眼睛看就行了?”我把针插好,凑近了看那些线条,密密麻麻的很有趣。
“傻瓜。”夜玄忍俊不禁,笑着说我。
我脸上有些热:“你才是傻瓜,你懂绣吗?不懂吧,术业有专攻,我又没说你是傻瓜。”
“小气的丫头,又恼了?”
“才不理你,你下楼去算吧,在这里浪费我的蜡烛。”我推了推夜玄,下逐客令。
“怎么是你的蜡烛,这不是我拿上来的?”
“给了我,便是我的。”
“连你都是我的。”夜玄放下毛笔,扯过我坐在他的腿上,假装严厉:“夫君做事的时候,当妻子的不可以捣蛋,要红袖添香、要温存体贴,知不知道?”
“哦……如何才叫红袖添香温存体贴?”我故作不解的表情。
“比如,我坐在这里,你就要为我捶捶背,我来了这么久了,你也没倒杯茶给我喝。呃……还有,你应该时不时的就过来亲亲我。”夜玄理所当然的回答。
“哦,明白了。”我用力的点点头。
“明白了?那你要不要照做?”夜玄一脸坏笑。
“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我肯定的说着。
“是好字?”夜玄接着问。
“是呸字!”我站起身,叉着腰,轻声却又清晰的重复了次:“呸!”
“呸”字的结果,当然是夜玄恼羞成怒。可他恼羞成怒的结果,却是做了一番纠缠的动作,让我也恼羞成怒……
好在每到午夜,不论夜玄如何缠人都会准时下楼回他的书房,因为季樱桐会幽灵一样在外面轻拍两下门,也不说话。
她这两下,却比什么都管用。
不是不好奇,不是没有胡思乱想,可却警告了自己,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情,就任它去。
静下来之后,看着案桌上夜玄画过的图、算过的字,我一张张叠好、放在箱子里,竟舍不得丢掉,明知道无用,却仍像宝贝一样。
爹,您生前常对着沐兰姑姑的绣品发呆,我却此时才明白,什么叫做睹物思人。可是,我明明还没走,我明明还在……
时间过得很快,不久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不止夜家的事情,还包括我自己的。
借着去绣庄办绣的机会,我暗自查清了离开海平的船期,不打算回华城,原本和“他”的约定有了变化,即然不能等到他来接我,就只有自己走了,我准备先去古里城,再想办法和“他”会合。
夜玄出洋的时候会带走夜园一半以上的守卫家仆,再说他对我也并无任何的防备,我要做的,只是等他离开夜园。一旦他在海上,就和夜园失了联系,等他远洋回来,我已在千里之外。
算盘的确是如意的,只等打响。
终于,到了早已算好的良辰吉日,夜玄要出发了。
早晨的阳光就已这么刺眼,夜玄站在甲板上,指挥着船工忙上忙下。难怪他要在前期做那么多的准备,我知道他这次航行的规模很大,可仍旧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不止是夜家人来关行,海平官府也派了人来,说是重要的边贸。我瞧着那些官家老爷对夜玄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只叹果然是钱能通神。
官家的礼数我不感兴趣,便只四下张望着。我不懂航海,可也看得出恐怕没有哪支海匪可以轻易伤到夜玄船队了。难怪“他”说过,夜家的远洋船队,人数众多、组织严密,坚不可破。
我即精于绣,自然也精于尺寸。审视着夜玄这艘主船,至少长四十几丈,阔近二十丈。船有三层,船上9桅可挂12张帆,锚重看起来至少有几千斤,听夜玄说,这船上足可容纳数百人。
除了主船之外,旁边还停泊着另两只商船、二只战船,各长二十丈左右,宽足有七丈。商船自然也载的货物,配了夜家的老船主。两个战船一前一后跟着主船,主要便起了保护的作用。
五只船,千余人,果然极大的阵势了。
主船上人声鼎沸,船工忙着起锚、起帆前的准备。码头上涌水一般的船工家眷也朝着他们挥手、告别,这一别,也许就是两三个月,再回来的时候就已入秋。
船工的家眷不许上船告别,可做为主人,夜园的人自然可以。
除我之外,夜醉山、槿姨、上官未月、方氏畹华也在船上送行。可夜玄并顾不上和他们说话,这个时候他是最忙的。
我似乎是第一次以平常的心态去审视他,竟收不回视线……
他仍穿着惯穿的玄色衣服,上面是我亲手完成的隐绣,自然不是狗熊图案,是竹。
头发只用同色丝带束着,丝带还是我做的,在他的逼迫之下。他说,远洋的男人贴身的东西都要由他最亲近的女人亲手完成才好。我不知道他话的真假,可若我不做,他就要亲我。
阳光毫不吝啬的抛洒在他身上,竟是极为耀眼,我第一次心甘情愿的承认,他那样的英俊。
可他终究要出洋了,也代表着我要离开夜家了。
离别的场面应该哭泣对吗?我却并没有眼泪,我瞧着夜家的人一个个的上去嘱咐着什么话,而我自己只站在原地,脚步挪不动半分。
我说什么?我等你回来?那是假话。
我看着他,却又不敢看他,眼痛、心也痛,眼光便只有掠过他停在桅杆上。好在,朝着他的方向,毕竟有样东西是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去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