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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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第 34 章 第 34 章

“小眠。”夜玄进了门,直接朝我走过来,自然一眼便看到我帕子上的血点:“怎么了?”

说着话,眉间已皱了起来。

“没事。”我强笑了笑,起身倒了杯茶给他,便自顾自的走到窗前,愣愣的看着远方的海。

身后,夜玄犹豫的声音问着:“小眠,你不高兴。”

我沉默着。

“畹华她……不会有下次了,她可伤到你了?有没有砸到你?”

我微笑着转身,双手环上夜玄的腰际,头埋进他的怀里:“没事。”

夜玄的身体忽然变僵,仿佛是惊讶于我的主动,第一次主动。

“夜玄,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轻声说着。

夜玄终于拥住了我,劝慰着:“只是暂时的,明天我便吩咐另建一处,若你不喜欢,我就和你搬出夜园。”

“另建需要时间,我住慧庐不要紧,可我不要住这层,尤其不要住在你和二姨太的隔壁。”

“小眠,再忍一忍好不好?我答应你,从今晚开始就住书房。可是……其他层,也不合适……”夜玄有些为难。

“我要住五层。”我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夜玄并不问我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便扬起一个笑容,吻了吻我的额头:“即是你喜欢,又有什么难的。”

当日,他赔我兰草绣的时候说了句:即是答应了你,又有什么难的。

如今,他说即是你喜欢,又有什么难的。

我看着他,回应给他最灿烂的笑容,顺便藏起心里最深的疼……

即是我喜欢,完成起来却也难,首先要过的就是夜醉山那关。

夜玄搬出隔壁,住在二层的另一间稍小些的客房。方畹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夜玄在慧庐的时候倒还好,不在的时候她就以自己的方式来折磨我、和她自己。

她会整日的弹琴,弹些如噪音一样的曲调,我本来有中午小睡的习惯,承她所赐,改了。

她不再砸东西,改为唱曲,她本就是歌妓,有一副好嗓音。可再好的嗓音按她杜鹃啼血样的唱法,也无法入耳了。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心如止水的听着,可时间久了,听得出她嗓子开始哑了、干了、曲子越来越悲的时候,有个声音就会在心里钻出来对着我说:微眠,这是你造成的,是夜玄造成的。

于是,她在隔壁唱曲,我便在屋里刺绣。她唱多久,我便绣多久。她唱得嗓子哑了,我绣得眼睛充血,酸胀。

偶尔,楼上的上官未月会疯了一样下楼来骂她,骂出的话,我很难想像是出于一个名门闺秀的口。

我明白,上官未月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她自己。她怕我受不了要走,要离开夜园,如果我带走了夜玄,那她又有多少个五年可以再等……

白天,夜家的男人们都出去之后。慧庐就是女人们的天下,槿姨恪守着大少爷的吩咐,由着大少奶奶和二姨太在自己房里闹腾,可若是她们两个走到我门前了,槿姨会像个幽灵似的出现。

晚上,夜玄会疲惫的回来。他最近忙于船厂的事,听说夜家新建的船刚出海便遇了海匪,损失了一大批货物,虽不致于焦头烂额,却失了夜家的面子,夜玄说他终有一天要会一会那个白隐。

白隐,究竟是什么样的海匪?

至于我搬到五楼住的事,夜醉山自然是不同意的。五楼几乎是慧庐的禁地,除了二太太住在上面之外,还有夜家祖先的灵位祠。

我不需要催夜玄,因为我日渐憔悴的脸就是最好的恳求。

每天临睡之前,夜玄都会到我房里来,搂着我看海、说话。

他会问我小时候的事。我便讲给他听,讲我从能拿东西开始便开始刺绣、学画。讲父亲对我的严厉苛责。讲我绣成的第一样珍品父亲如何的喜爱。

我滔滔不绝的说着,好像停不住一样。他只微笑着听,偶尔问一问。我说累了,就趴在他怀里睡,他会把我抱到床榻上,亲我的额头、嘴唇,然后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以为我睡着了,可他走了之后,我会觉得冷、彻骨的冷,然后蜷缩在床上一夜无眠。

至于连以南,我很少能再看见他了,听说他在帮夜玄查绣里乾坤的帐目,陆展腾被他查的焦头烂额,数目庞大,一向纵容陆展腾的夜醉山这次也震怒了。

我对陆展腾并无好感,何况绣里乾坤的事也与我无关,我的生活圈子只限于慧庐和花园而已。直到有一天,方畹华沙哑的唱曲时,曲调变成了干呕,一声又一声,像是要呕出了心、呕出了胃。

我听见槿姨跑过去问,我知道大夫慌里慌张的上楼来诊治,然后便是夜醉山和夜玄急忙的赶回培庐,我听见夜醉山舒心的大笑。

我心里明白,方畹华有喜了。

她有喜了,多及时、多准确。

那晚,我竟没等到夜玄来就睡着了,破天荒的睡着了,直到嘴上有了熟悉的柔软碰触。

我睁开眼睛,疲惫的笑着:“今晚还来,不怕她生气。”

夜玄没回答,躺上床,钻进被子紧搂着我:“又一身的汗,小眠,明儿也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没事,我很好。”黑暗中,我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清。

“小丫头嘴硬。”夜玄轻拍着我的后背,如同哄一个孩子:“若你生气,就打我好了,反正你气力小,打我也不痛。”

“你有了孩子,我为什么要气,反倒要说恭喜了。”

“小眠,是在认识你之前……”

我打断了他,轻声说着:“夜玄,门口的石狮子,为什么会没有眼睛?”

“呃?”夜玄略有些惊讶我话题的转变,沉默了片刻便说:“那是驱邪的,海平的风俗是以有眼无珠的石狮子镇宅,别怕,不过就是个摆设。”

“那天你说……有个可怕的诅咒,可怕的女人……可是二太太?所以她才会被锁在五层?”

“不是,别胡思乱想,二姨娘只是喜欢静,她怕被别人打扰而已。”夜玄的语气并不踏实。

“那为什么样我想住在五楼,老爷会那么反对。我不是多事之人,我不会打扰她。”我轻声恳求着:“别让我住这儿好吗?我难受。”

夜玄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的回答:“好!”

他应了,我心里却酸酸的,又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他果然早就走了。

方畹华一有喜,马上变成了功臣。

我倒也轻松了几分,至少不用听她再弹琴唱曲了,可慧庐却并没安静多少,因为夜玄一大早便张罗着收拾出五楼的客房,让我搬上去。

夜醉山悖然大怒,隔着两层楼都隐约听得到他的吼声。

槿姨下楼来,言语间对我颇多埋怨,我充耳不闻,只绣着自己的夜园。

我并不知道夜玄是如何对夜醉山说的,只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冷战了三天之后,槿姨派人通知我,晚上准备一下,搬到五楼。

我谢过槿姨,上楼的时候,看到方畹华倚着门瞧我,目光里极尽嘲讽。我很想对她说一句:你瞧错人了。可终究没有开口,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五层,这个我进夜园便一定要上来的地方,却没想到终于还是以这种方式上来了。

楼梯斜对着便是大大的佛堂,二夫人背对我跪于佛像之前,空气里弥漫着香火的味道,略刺鼻,却果然带给人安宁。安嫂引着我朝右侧走,那是我的房间。

“等等。”我拉住了安嫂,转身走向佛堂,并不进去,只在门口轻声说着:“二夫人,我是夏微眠,今天搬上五楼,打扰了。”

二夫人季樱桐回头看了看我,并没什么表情,便又转回去。

如此清丽女子,在这佛堂之内静待年华老去,我只在心里轻叹一声,和安嫂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前,我瞧向走廊最深处,那间屋的门紧锁着,我知道那是夜家的祖先房,供奉着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