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小眠,你输了。”连以南淡淡的语气,捻起颗黑子置在棋局里。
亭子里间隔有凉风拂过,在盛夏的黄昏尤其难得。可我却顾不上享受这风清,只是惊讶的看着连以南落棋的位置,思忖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我果然输了。可就在这一步棋之前,我明明看似占尽了优势。
“连大哥,你就不能让我几步吗?下次不和你下棋了,下得我灰心丧气的。”我郁闷的放下白子抱怨起来。
“呵呵。”连以南为我续了茶:“消消气,本就消磨时间的,不必认真。”
“你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却击的我落花流水。”
“那是因为你执念太强了。最后那几步,你认定了要落那几颗棋,完全没注意我的走势。或者说你即使留意到了,也固执的不改变棋路。”连以南手指向棋局,帮我分析着。
是我执念太强吗?习惯性的恍惚起来……
“茶怎样?”连以南打断我的恍惚。
“很好啊,珍珠沏的吧。”我仍旧心不在焉。
“我自己沏的。”
“哦……”我应了声,不经意间提起珍珠,或许也并不完全是不经意。沉默稍许,还是忍不住要问:“连大哥,你和珍珠……”
“什么事情都没有。”连以南轻描淡写的语气。
“她喜欢你。”
“我只能对她说抱歉,我也不会给她任何的幻想。你可以说我残忍,可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连以南直视着我,坦然的说着。
我看着他,这个行事之间自带股洒脱的连以南,和他走的越近,越觉得他云淡风轻的背后竟是尖锐的一针见血。他这番话……我承认是对的。
“大少爷来了。”连以南提醒我。
我下意识的回头,瞧着夜玄正朝亭子这边走过来,脸色……似乎没什么不妥,可整个人带出的架势却让我觉得山雨欲来,我下意识想躲。
“夏姑娘,即然同住夜园,必是见得到面。”连以南沉声说着。
我愣了片刻,他总是能看到我的心底,那天在绣庄如此,现在也如此。
犹豫间,夜玄已走进了亭子,并没看我,只是附下身,双臂伸过来按着石桌,像是在审视桌上的棋局,却也刚好把我环进他的怀里:“小眠,你是赢还是输?”
熟悉的青草味道萦绕在鼻端,我竟觉得全身都开始不舒服,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只需一步,小眠便输了。”连以南笑了笑,代替我回答他。
夜玄没说话,似乎闷闷的笑了声,捻了颗白棋置在棋局中:“我看未必。”
“我要回培庐了。”拔开夜玄的胳膊,我站了起来朝亭外走。
手腕一紧,已被夜玄拉住。
“去个地方。”他明明是笑着对向我,眼睛里却只四个字:不许说不!
我没想说不,连以南说得对,也许长痛不如短痛。我随着夜玄出了亭子,连以南似乎并没注意到我们的去向,他微皱了眉头看着那棋局,那夜玄落下的最后一颗子。
也许是因为我的沉默,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挣扎,夜玄拉着我手腕的手指放松了些,却不经意间滑了滑,变成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想必也很大,可即使与我肌肤相贴,仍旧隔着千山万水。
仍旧进了树林,夜玄终于察觉到我情绪的微妙,几次停下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没说话,由着他所有的举动。
他终究还是不再迟疑,在树林中吹响了口哨,那马不一会儿便跑了过来,亲昵的蹭着他的脸,打着鼻响。
“去,认认她!”夜玄轻拍着马背说着。
这马竟像是能听懂一样,朝我蹭了过来,湿漉漉的大眼睛闪着温柔的光泽。我忍不住抬头摸了摸它:“玄,你好吗?”
“我很好。”夜玄探过头促狭的笑了起来。
我不理他,他也并不介意,跃上马背,仍像上次一样拉了我上马侧骑。
天色渐晚,树林里稍有几分寒气,左身迎着逐渐袭来的微弱海风,右身贴着夜玄,感觉硬硬的温暖。
安静的走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又站上了那黑色的悬崖边,景色一如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是天更阴沉,镶着滚滚黑云,像是有场大雨要下了。
夜玄下了马,又扶了我下来。
软底的绣鞋踩在悬崖边上,有些硌脚。
悬崖边风很大,我试探性的稍靠前走了几步,有种冒险般的刺激。
“你这么瘦,我真担心会被风吹下去。”夜玄凑近了我的耳边,轻声说着:“小眠,你不说话,我便心惊胆颤。”
“你是堂堂的夜家大少爷,怎会为了区区女子心惊胆颤。”
“我若知道就好了,可我就是不知道。”夜玄的手试探性的紧紧在身后搂过我的腰,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头顶:“我仔细想过了,不想再疼下去。”
“大少爷,占我便宜已成为你的乐趣之一了。”我冷冷的说着。
“不是想占你便宜,是一靠近你就想搂着你,碰碰你,不然我全身疼。”夜玄示威似的又紧了紧双臂。
“因为我是你暂时得不到的那个女人吗?可我……”我低声说着。
“小眠。”夜玄接过话,不让我再说下去:“这几****一直在想我和你的问题。出在未月和畹华身上对吗?可是我要告诉你,她们两个已是我的妻,不管是正妻又或是妾室,不管我对她们的感情究竟有多少,她们毕竟已是夜家的人,她们已经成为我过去的一部分,我没办法抹煞。”
“所以,你希望我成为你的三姨太……”我看着天边滚滚黑云逐渐飘移到这方海域的上空,愈发的透不过气了。
“你介意这个身份。”
“我介意?”我哑然失笑,推开他的手臂,转身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着:“我何止是介意,我厌恶!我厌恶你左思右想之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希望我做你的三姨太。夜玄,你认为我该感动是吗?我该感叹你有情有义,不肯为了新欢抛弃旧爱是吗?我夏微眠,只是个孤女,有您这样的少爷垂青我该庆幸不已是吗?瞧瞧,你设计的多周到,我做了三姨太,然后你把你全部的爱都给我是吗?你会告诉我,出于道义、出于责任,你依旧会维持上官未月和方畹华的身份。每个月初一、十五,又或者是其他的随便什么日子,你会去她们房里尽一下你做夫君的义务。然后再回我的房里搂着我说,小眠啊,我其实心里爱的还是你。我听了你的话便感激涕零,幸福的无法自拔。然后心甘情愿的留在夜园,给你生孩子。你偶尔烦了,会去周游列国,我便只在夜园等着你,盼着你。哦……也许再过个三五年,你会碰见一个让你悸动的姑娘,说服她成为你的四姨太……”
“夏微眠!”夜玄盯着我的眼神由尴尬逐渐转为薄怒:“你把我想的这么不堪吗?你认为我是没有爱的人吗?”
“你爱方畹华吗?”我冷声反问。
“我……我只是……”夜玄为难的停顿了下来,似乎在努力想着要怎么表达他的想法。
“你只是一时寂寞?无趣?如果说上官未月是夜氏逼你娶的,那方畹华呢?”我苦笑着:“夜玄,你说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你的二房夫人吗?不是,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自己!夜玄,我不要你!”
夜玄捏紧了我的肩膀,双手似乎要抠进我的身体一样,我见过满不在乎的夜玄、紧张的夜玄、生气的夜玄,可现在,我想他是盛怒的夜玄。
夜玄盛怒了,我成功的激怒了他,他的手用力的捏着我的肩膀,我很痛,不止是肩膀,还有心……
“夜玄,我不要你。”我声音微颤,努力强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不要你,不是因为你有两个夫人,只是因为你是你!你霸道、任性,你享受惯了特权,瞧这夜园,将来都是你的,你认为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什么东西都可以姓夜,甚至连花草树木,只要夜家的人想,都可以弄出个夜字的形状!你……”
忽然安静了,没有了我愈发激动的声音、没有了海浪的咆哮……
忽然黑了,没有了天空上的阴云、没有了夜玄愤怒的眼神……
忽然死去了,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意识……
不对,我没有死去,只剩下了意识,和嘴唇的温度,这温度来自于夜玄。他紧紧的搂着我,一只手用力的按着我的头,当他吻上我的时候,当他用力的吸吮我嘴唇的时候,我的眼泪很没骨气的流了出来,我想推开他,却没有半点力气。他说接触不到所爱的人,全身都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假话。我只知道他的手游走在我身体上的时候,碰触到哪里,哪里就疼……
“你不要我吗?”夜玄喃喃的说着,唇上的力度不再强硬,变成轻轻的吻,再调皮的闪开。也不再只执着我的嘴唇,逐渐滑到下巴、耳垂、脖颈:“夏微眠,你若现在不要,我就等到你要。可是我没什么耐心,我不会说那些等到天荒地老的话,你说我自私也好、霸道也好、无耻也好,我就是爱了,爱了就要留住你。谁让你日出的时候站在船舷、谁让你来到夜园、谁让你戏弄我跳湖、谁让你绣出百鸟朝凤、谁让你面对着琉国使者不卑不亢。”
“你是强盗!”
“我就是强盗!小眠,我也想不是强盗,可你教我啊?你教我放弃你啊?”夜玄低低的声音,透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你教我……你教我怎么才可以理智些,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