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引子
我进夜园的那个晚上,夜玄带着他的第二房夫人方氏畹华回家。
都说人的记忆是个固执的东西,会选择性的记住一些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人或事。其实那晚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却仍旧把它记得牢牢的。就好像一根刺扎在手指上,不动没事,轻轻一按,隐约的痛,牵扯着心。
如果我从没来夜园,这辈子就平淡的过去了吧,即便伤了、死了,粉身碎骨了,生命中也并不会有让我提及便为之颤抖的事情。
可我来了夜园,而夜园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不要试图去选择,因为你没得选择。无论你选择哪样,夜园都会将其击碎,然后让碎片裹着你沉入深深的海底,永世不得超生……
…………………………第一章…………………………
天印朝二十五年,夏。
“夏姑娘,船到了!”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声音在船舱外唤着,我睁开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变清醒些,只是头仍旧有些痛,眼角湿湿的,我又在梦中流泪了吗?
条件反射的坐直了,也许是海浪的原因,也许是船停泊时的震动,身下的床榻跟着晃了几下。
“谢谢王叔。”我有气无力的应着,嗓音哑的自己都不认识了。终于到岸了,我站起身打开舱门,王叔便进来帮我拿包裹。
天已经黑了,隐约能看到船上的人潮水一样涌向下码头的舷梯,人声鼎沸,吵杂。
这是我第一次坐海船。海上三天两夜的航行让我吃尽了苦头。却偏偏在快到岸的时候睡着了,又睡得这么踏实,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也许是因为太累了。
“唔,咱们得快着点,天都黑了,去夜园还要走一段路。”王叔利落的帮我收拾起散在床上的两本书和一个绣样。
“王叔,我来吧。”我忙从床底抽出小小的木箱打开了,把书和绣样都塞了进去。收拾好了,便跟着王叔出了舱门,显然我们已经出来得比较晚了。
船下码头的舷梯并不十分的宽,世道不太平,宫里传出的消息说皇帝生了重病,南边的海匪倭匪愈发猖劂,逃难的、归乡的人就忽地多了起来。按说我和王叔的舱位是可以先下船的,偏偏我睡着了耽搁了,就只好和大家挤着走了。
行进的队伍异常缓慢,我却并不太急,甚至隐约的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王叔扛了木箱走在前面,他是怕前面的人挤到我,我感谢他。
夜里的海风吹得有些凉,我下意识的抱了肩,忍不住朝船身后的那一缝海面瞧去,也是黑压压的浪,显不出半点蓝色。我恍惚了下,竟有些眩晕了,这就是海平城吗?
“让开,让开!”一声声不耐烦的男声传了过来,带着不礼貌的急迫。
前方有了小小的骚动,好像有人从相反的方向挤了进来。
大家都要下船,已经挤成这样了,偏偏有人还要上船,态度还这么生硬,难怪会惹得大家都在抱怨。
正想着,那声音愈发的近了,王叔肩上的箱子挡住了我的视线,忽然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朝左侧的铁链锁靠了靠,可没等我站稳,就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忽如其来的撞了下肩膀,舷梯本来就很滑,我轻呼了一声,死死的抓住船铁链才没被撞下水去,狼狈的站稳了些。
这巨大的力量来自于与我擦身而过的几个人人,似乎其中一个人还在我身边略迟疑了下,确认我总算没掉下去之后,连句“对不起”也没说就匆匆离开了。我回头看着他们,大概有四五个,打头的是家丁模样的装扮,中间走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而已。
下船的队伍恢复了方才的有序,王叔回过头看了看我,我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我没事。
磕磕绊绊的终于下了船,手心早浸出了细汗,王叔在前面四下寻找着夜园派来接我们的人,我便只在原地等。
码头上停了很多破旧些的马车在等生意,不过显然会坐车的人并不多。
我好奇的看着两辆马车夫在抢一个客人,他们交涉着,夹杂着我听不大懂的方言。大概是那客人把价压的比较狠,两个马车夫商量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咬了咬牙招呼那客人上车。
我正看着,后面忽然有皮鞭抽在马身上的声音响起,真的是把我吓了一跳,不敢再占着路,稍靠了边,一辆黑色的马车与我擦身而过。
我看了看被溅上了泥渍的裙角,略皱了眉,好像从出发起就一直不大顺利。
“夏姑娘,马车在前面,没位置挤不进来了。”前面不远处,王叔喊着我的名字。
“那我过来。”我忙迎了上去,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
夜园,总算近了。
夜园派来的马车夫叫阿德,三十出头的样子,话极少。我倒是喜欢这样的人。马车很小,王叔也和阿德坐在外面。驶出码头,路上渐渐静了下来,盘旋着向上。车里有些闷,我开了车窗看出去,右侧便是悬崖和无边无际的大海,又是海。
向上的尽头就是夜园。坐在马车里的人也许认为这条平坦的路并不长,可我却走到几乎开始怀疑自己来夜园的决定是否正确的时候,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那个庞大的所在。
马车在门口停下了,阿德下车用力拍着大门。我下了马车,眼前的庄园漆成朱红色的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悬着匾额,在门两侧大红灯笼的映射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上面只刻着两个字:夜园。庄园里种植的巨大乔木树木枝垭伸出围墙,在夜风中张牙舞爪的动着。
很快,朱红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道缝隙,挤出个花白了头发年纪稍长的男人。
“昆安叔,打扰你睡了啊?”王叔乐呵呵的打着招呼。
“还没睡,老王你这次回来晚了。”昆安叔好像很高兴有人和他讲话,咧开嘴笑着,牙已稀少。
“海船刚到,没办法啊,海上风浪大。”王叔解释着,语气中有了放松后的疲惫。
阿德没吭声,却也没着急着进夜园。
“这位是?”昆安叔看着我,好奇的问着。
“这是夏姑娘,我帮夜园请来的绣师。”王叔扭回头介绍着我。
“昆安叔。”我微笑着点头回应,海风呼啸着渐大了。
昆安叔忽然凑近了我仔细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眼睛可明细着呢。”
“夸姑娘眼睛亮。”王叔忙解释着。
“夏姑娘可赶巧了,今儿个大少爷也从茂城回来,你们是坐一艘船哩。”昆安叔咧着嘴笑着说。
“哦,是吧。”我客气的应了声,倒的确是巧。可惜知道的晚了些,并没有见面的机会。
“大少爷回来了?一个人?”王叔倒是又继续问了下去。
“哪里,把茂城的姨太太也带回来了的。”昆安叔的话里有着几分神秘的意味。
王叔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昆安叔,我们进去了。”阿德终于打断了昆安叔的话。
“快进去吧,这儿风大得很。”昆安叔有些不好意思了。
进了夜园,我回头看着昆安叔仍旧站在那里,目送着我们的渐行渐远,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了。
“这老头啊,平时也没人和他说说话,也够可怜的。”王叔淡淡解释了句,不知是对着我,还是阿德。
我“嗯”了一声。
穿过浓密的林荫路,愈发的靠近那朱红色的楼,零零星星有烛光从里面透出来,不醒目,倒格外显得孤独。我只注意到最顶层有一间亮着烛,一个人站在半掩着的窗前,从他(她)的身形来看,大概是在看着远处。他(她)看着的方向应该只是大海,夜园对面那片大海终究是无望的,他(她)是谁?在看什么?
那个人是刚回来的大少爷?亦或是夜园的主人:夜醉山。
王叔在船上告诉过我,夜园的大少爷夜玄,在茂城娶了房二姨太,甚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