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章是有生命的,如果太阳本身没有热度,我们就不会感到温暖;如果文章本身没有生命,我们就不会感到生命的价值。我们感到了生命,一方面证明我们自身生命力的高扬,另一方面证明了文章的生命力之强盛。
当然,文章的运行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的豪放,有的婉约,有的雄奇。就说雄奇吧,如何使文章雄奇呢?文章并不是选用了雄奇的词语就会雄奇的,当然它与选词造句有关,但不单是选词造句。文章的雄奇首先在于有生气灌注其中,造句在其次,选字又在其次。但这并不是说文章的雄奇可以脱离选字造句的雄奇,没有字不古雅而句子能够古雅的,也没有句子不古雅而文气能够古雅的;同样,也没有字不雄奇而句子能够雄奇,句子不雄奇而文气能雄奇的。这就是说,文章的雄奇,最精要的地方在行气,次要的地方在遣词造句。
所以,要使文章雄奇,不仅要在选词造句上下功夫,更应把自己的生命气息灌入其中,这才是雄奇之道。
行军打仗,最忌讳有赫赫的名声,为天下所注目,为敌人所必争。倒不如从敌人所不经意的地方下手,当我们已经得到这些地方之后,敌人才知道它们是要隘,于是急忙来争夺,而这时我们已经占先一着,严阵以待了,不难想象在这种天时、地利面前我们胜利的把握有多大了。鉴于此,我们必须时刻不忘避免虚名,凡事总从冷淡处下手,虽然吃了不少苦,立了不少功,却不让别人知道,这样就好了。
打持久战,最忌讳“势穷力竭”四字。“力”,就是指将士的精力而言,“势”,就是指战略大局,全盘作战计划及粮饷的供应补充。敌人以坚忍的气概拼命抵抗,我也要以坚忍的精神抗衡,到最终取胜。这时只有在休养士气时,相机而动,不必过于追求速胜,而白白消耗精锐之士气。等到时机成熟,就如瓜熟蒂落一样,自然可以一出击便歼灭敌人,凯歌返回。
不通晓本性天命的道理,必然导致残害仁义,使道理颠倒不顺畅。高谈虚玄妙论,自己却没有见识的人,好像浮萍飘泊在江湖上。只有体察精微,不隐蔽自己意图,不屈挠自己欲望,清醒与机智常存心底,这样的人才会随时顺利行事。坚守专一的原则,警戒自己忠贞不二,并遵循前进不停息的规律,兢兢业业干事,惟恐有什么失误之处,这样做,才会尽量避免不顺利的事。这是圣贤之人应用尽性来安身立命的最高境界,也是一般人恢复天性立身处世的有效法则。
大凡有血气天性的人,都会油然生出用什么办法超过他人的念头。他们讨厌卑微的职位,趋向崇高的权势,讨厌贫贱而希望富贵,讨厌默默无闻而思慕显赫的名声。这是世人的常情。但是大凡人中君子,大都常常是终身寂静藏锋,恬淡地弃官隐居。他们难道跟一般人的天性不一样吗?实际上,他们才真正看到了大的东西,而知道一般人所争逐的是不值得计较的。做人应该总是很虚心、谨慎、藏锋的样子,身体要如同铜鼎一样稳固,以权贵欺凌别人,别人难以服平;以威望对人,人会讨厌。声色嬉游之类活动,不应该太过度了。赌博酗酒钓鱼打猎,这一切都不要做;供应物品穿用,都要有节度。奇异服装玩物,不应该有太大的兴趣。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没有总是十全十美而一点缺陷也没有的事物。《周易》中的“剥”卦,是讲阴盛阳衰,小人得势君子困顿,可这正蕴育着相对应的“复”卦阳刚重返、生机蓬勃,所以君子认为得到“剥”卦是可喜的。《周易》中的卦,是讲君子强大小人逃窜,可这也暗藏着相对应的“”卦阴侵入阳刚,小人卷土重来,所以君子认为得到“”卦,也认为潜伏有危险,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本来是吉祥的,由于吝啬可以走向不吉祥,本来是不吉祥,由于改悔而又向吉祥发展。君子只有知道有灾祸,知道世上有许许多多不吉祥的灾祸,才可以忍受得住缺陷而不去追求过于完美的东西。小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时时要追求完美,完美既然得到了,而吝惜和不吉也就跟着来了。
君子立志,有博爱一切人和物的胸怀,有内以圣人的道德为体、外以王者的仁政为用的功业,然后才能对得起父母的生养,不愧为天地之间的完人。因此他们所忧虑的,是以比不上虞舜、比不上周公为忧,以德行不修炼、学问不精通为忧。所以,当顽民得不到教化时,他们就深深地忧虑;当四方各少数民族侵犯中原时,他们就深深地忧虑;当小人在位,贤才受迫害时,他们就深深地忧虑;当千百万普通老百姓得不到自己恩泽时,他们就深深地忧虑,这就是所谓的悲叹天命而怜悯人穷。所有这一切,都是君子所忧虑的事情。至于自己一身的屈伸,自己一家的饥饱,世俗的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从来就无暇忧虑。
凡是天下官宦人家,大多数仅仅一代便享用殆尽,其子孙们开始骄横懒散,继而漂流浪荡,最终死于沟壑,能够有幸延续家声一二代的非常少见。至于商贾巨富之家,勤俭持家的能享用延续三四代。耕读为业之家,谨慎朴实的能延续五六代,孝敬长辈,友善和睦的人家,则能延续十代八代。身在仕途宦海之中,却时刻作着弃官上岸的打算,如果到了弃官回家的时候,自身可以淡泊名利,妻子也可以担任劳作,这样才可对得起祖父兄弟,也可对得起宗族乡亲,仅此而已。
至于要担当大事,全要在“明”“强”两个字上下功夫,《中庸》中的学、问、思、辨,行之方面,主要归结为使不明白的弄明白,使不坚强的变坚强。天下的事,没有志气就不能发起去做,不坚定就做不成功。即使修身养家,也必须以“明”“强”为根本。男儿自立于世,一定要有倔强的气概。我们在自己弱的地方,需修正时,求得强胜就好,而在比别人强的地方,谋求更大的强胜就不好。福气和利益在外,个人如果专门在胜人之处逞强,那么是否真能强到底,还是不能强到最后,都不能预料。即使终身强横乡里,这也是有道德的君子们不屑提起的。
大凡人才有两种:一种官气较多,一种乡气较多。官气较多的人,就喜欢讲资格,摆架子。办事没有惊世骇俗的现象,说话也不出格,循规蹈矩。不足之处是太过文弱,没有朝气。遇事但由身边的人传递自己的意思,或者写在书信中,不能做到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其是不能不辞辛苦,亲去实际体察一番。乡气多的人,好表现自己,好逞能,好出新花样。做事则不替别人作想,言语间也不知轻重,只知顾前而不顾后,这是其短处。一事还没办成,就引起大家的非议。如此看来,官气较多与乡气较多两种人的不足之处都差不多。
古人修身治国的方法,不外乎“勤于政事,胸怀广大,谦虚谨慎”几点。勤于政事如同文王那样,胸怀宽大如同舜禹那样,谦虚谨慎如同汉文帝那样。而勤于政事、谦虚谨慎两点,更要从始至终地贯彻到底,一刻也不能背离。勤于政事可以使懒惰的习气警醒,谦和谨慎可以警惕骄傲情绪滋生。能够勤劳、谦和,那么胸怀宽广自然在其中了。古往今来,圣贤豪杰,哪怕奸雄,只要想自立于世,不外乎也是一个“勤”字。能够通晓千古的真理大道的,不外乎一个“谦”字。
勤俭自立,习惯劳苦,可置身优裕的环境,也可置身节俭的环境,这才是知书达理的君子。
曾国藩作了二十多年的官,一丝一毫不敢沾染官宦习气,饮食起居,还谨守艰苦朴素的家风,极俭朴也可以,略丰厚也可以,太丰厚就不敢领受,这也是他让人信服的地方。
执法从严从重,并不是随随便便,毫无规章,完全效法屠夫的杀戮行径,而是要以谨慎精确的态度,行使这一昭示我们军威权威的职事,务求达到受惩罚而死的人心服口服,没有怨言,使其他活着的人们知道警戒免蹈覆辙的效果,这样我们的内心才能获得安宁。
面对危难有不屈不挠的顽强气节,面对财物有不贪不爱的清廉操守,是树立威信的根本。《周易》中议论一个家庭自立于社会,尚且需要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具备令人信服的威望。更何况现在是我们国家要树立威望于外国,要求被他国人信服呢?怎么能够不从自己做起?这威望和信服两点,初听起来让人觉得迂阔遥远而不切合实际,其实却正是简单、明确,可以在无形中消除许多祸患。
古人谋求天下大业,常以专心致志、认真谨慎的态度来对待事业。诸葛亮以区区蜀汉的一块小地盘,却打算出兵关中,向北讨伐广大的曹魏。他志向的宏伟远大,所处形势的艰难危急,实在是古今所少见的。而《出师表》这篇文章,不说事务的艰巨,只说志气应恢宏,赏罚应公允,为君者应亲近贤人,从善如流,为臣者应以讨伐奸贼,进谏忠言为职责。由此可知,那些流传千古的不朽文章,必定是作者襟怀远大,思虑专精造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