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我瞅着那盒饭,量多的让人不可思议,于是我抬起头看着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薛问枢,“你是所草么?”
他摸摸自己的脸,冲着透明的玻璃窗户投去自己自信的微笑,“算是吧!”
“怪不得食堂的大妈给你打这么多饭菜……”
他眼前一亮,“啊,你觉得多啊,太好了,正好我有点饿了。”说完伸手就要抢勺子,结果被我一巴掌打了回去,我冲着他吼,“……你吃剩下来的!”
薛问枢很“抽吧”的看着我,很伤心的语调,“我不是出卖色相换来的,每次我都是掐着饭点快结束过去的,正好有打剩下来的,于是打饭大妈全给我了。”
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都是猪油做的,实在是香喷,但是吃多了未免会腻人,我夹了块送到薛问枢嘴边,他正在看电视,一愣之时我的筷子就缩了回来,他喊,“啊!不要!”
“不要?……”
“我要!”
真是让人浮想联翩的对话,两人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的笑起来,一顿饭算是折腾的吃完了,然后薛问枢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问,“下面你打算怎么办?”
无奈我思维还没转过来,偏偏和男生厮混有色笑话听多了,一时竟说,“下,下面?”
薛问枢无语望天,“……好吧,是以后。”
“好像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才能签合同吧,还不知道课被排成什么样,再说了我还有毕业论文,连开题报告都是胡编乱造的交上去糊弄老师的……”
我只觉得毕业身后原来是那么多的麻烦,层层叠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工作要找,实习要兼顾,还要想办法应付毕业论文和老师,再加上那些看不见的烦恼,步入社会的压力,一不留神就会溺亡在充满陷阱和诱惑的浪海里。
薛问枢摸摸我的头发,“慢慢来,不着急。”
“那你呢?毕业论文写怎么样了?”
“快了,反正我做的东西也没什么难度,也比较清闲,大概五月份就可以搞出来了。”
“然后呢?”
他轻笑一声,“当然是回去答辩,吃散伙饭,照毕业照,毕业,玩!”
事实上薛问枢并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在实验上他相当有计划,连机器开的时间都给算得准当,有时候逛街到一半的时候急急忙忙的冲回去取数据,半刻也不耽误。
可是他又爱玩,在生活上从来不按理出牌,有时候吃饭吃完了临时兴起要逛街,于是我陪着他换乘两趟地铁朝人挤人的南京路扎推。
当我第二天拿着南京的动车火车票的时候,他若有所思了半天,“……我也想回南京。”
我一愣,“你干嘛?”
“回学校啊,人家想那个偏僻的荒山野岭了,你干嘛?”
“我?我回家去写毕业论文啊,我的课是七月才开,起码把毕业之前的事和手续都办完了吧,现在回学校又热死了,还不如回家吹空调。”
“你不是说想逛我们学校的园子嘛,还有草地?……”
我知道这是薛问枢故意引诱我,可我偏偏是受不了诱惑的,于是我点头,他哈哈大笑,“行啊,马上我就去买动车票。”
第一次坐动车,不知道是之前熬夜太累了还是动车的节奏让人昏昏欲睡,我一直从苏州睡到南京,直到薛问枢把我推醒,笑道,“懒猫,到了。”
我哗的站起来,瞪大眼睛,惊奇的看着窗外拥挤的人潮,“这么快!到了?”
“动车嘛,和谐号跑的最快,中国刘翔的速度都赶不上和谐的速度!”
我扑哧一下笑起来,薛问枢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毒舌,从不不露山露水,但一说话来倒也精辟逗人,他在抓了我的头发,“走!咱去逛园子去。”
其实园子远没有那么容易就逛到,从火车站到他的学校还要坐车,那天下午太阳毒辣的在人皮肤山掀起滚滚热潮,人潮拥挤的火车站,熙熙攘攘的,沉闷的空气被禁锢在狭窄的范围里,酸臭的汗味,肮脏的路面,到了南京,迎接我的一切都那么糟糕。
还好还有薛问枢,他提着我的旅行箱,拽着我的头发,硬是把我从出口处拖了出来,他笑嘻嘻的看着我,耀眼的光芒把他眼角的笑纹拉的很深很长,“怎么了?一副苦脸的样子,好了,到学校请你吃大餐。”
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什么大餐?”
“女生宿舍后面有很多小甜品店,比如什么芒果西米捞之类的。”
我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东大呢。”
“为啥?”
“东大是和尚学校嘛,遍地都是男人啊,嘿嘿,那才叫大餐呢。”
薛问枢脸色一沉,狠狠的拉我头发,“……吃多小心消化不良!”
薛问枢的学校是百年老校,所走之处全部是青砖红瓦,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的古旧的老楼,看出来有兴许的年岁,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是上了年纪的,粗壮的枝桠掩盖在茂密的绿叶之中,沉寂的只有起风的时候才会沙沙作响。
老校区的人不多,尤其到了晚上,每栋楼都开着灯,亮堂堂的,照了整座校园灯火通明,我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是由宿舍楼改建的,条件不算好,气氛倒是很好,还留有七八十年代上课时候用的桌椅板凳,细看上面还刻了字,只是被年月模糊成一片。
薛问枢帮我把包放好,好不避嫌的就躺在一侧的床上,“啊,还是学校招待所最好啊。”
我皱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寻了另一张床坐下来,许久不运动走了点路腿都发软,看看偌大的老校区,再想想自己学校寒碜的样子,真是无语凝噎。
我捣捣他,“别装死,好吃的呢?”
“等下带你去啊。”他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好像在想心事一样,我也没打扰他,忽然薛问枢问我,“老校区咋样?”
“很有味道!”我笑了,心底羡慕薛问枢的可不是一点点,都快漫缸了。
“其实不好。”他翻了个身看向我,“压抑!没乐趣!”
我无语了,念书的地方还要有乐趣,我顺着他的话问,“那哪里有乐趣?”
“新校区,乐趣多了,那边有草坪,你可以去打滚!”他冲着我眨眨眼,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走,咱们去吃大餐。”
走去后街的路上经过宿舍楼,薛问枢指着一栋楼说,“老爷就住这里!”
白色的楼身看上去很新,从一楼就可以窥见狭窄的空间和陈旧的设施,来来往往的男生都要斜着肩而过,我不禁有点奇怪,“你们一个宿舍住几个?”
“七个。”
我翻翻白眼,不可置信,“……我们都是标准四人一间,有独立洗澡间和卫生间。”
他这回被刺激到了,“啊啊啊!我要退学!”
“得了吧,你省省好了,这样艰苦的环境……恩,比较适合搞科研!”
“呸,是被科研搞吧。”
“你住几楼?”
“三楼。”
我草草的看了一眼,似乎没摸着边际,漫不经心的说,“三楼挺好的,跳下来最多摔个骨折,恩,不错!”
……
吃完好吃的芒果捞,薛问枢忽然想到什么,“施莐,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难道这里有什么藏宝密室,我将行将疑的跟在他后面,他带我穿过偌大的校园,绕过操场,出了一个小门,然后我看见一个院门大开还没有保安的院落,古旧残破的大楼被树木掩盖在其中,楼上写到——“天文系”。
“其实我们学校最好玩的系不是天文系,倒是情报系。”
“为啥?”
“因为情报系就是保密系,至今没人知道这个系在哪个院办。”
我笑岔了,他还说的绘声绘色,“你要是抓住一个我们学校的学生问你哪个专业的,他要是回答不知道,铁定是情报系的。”
被修葺过的大楼内部也颇为老旧,进门就看见用木头裱成的橱窗,木头的油漆都没磨光了,橱窗里面张贴的内容倒是新的,薛问枢一努嘴,“小时候我还踢球砸坏过好几个系门口的这种玻璃。”
“你真皮。”
“那时候小嘛,当然什么都不怕,反正我爹娘也不怎么管,大不了赔钱道歉。”
他带着我走上了水泥楼梯,上面还有掉了漆的木把手,倒是几处掉卷曲的花纹装饰在楼梯的回旋处,颇显的生动,他压低了声线,“嘘,走路轻点,这栋楼有的仪器很敏感的。”
难道还有什么警报装置之类的?我疑惑,薛问枢笑道,“没准哪个房间里面有地动仪,咱一走路,啪的珠子掉蛤蟆嘴里了,不就闹笑话了。”
我气结,“这是天文系,不是地震系。”
薛问枢偷偷的笑,眼角带着一丝狡黠,他带着我爬上三层楼,蹑手蹑脚的走,那些门有的开着有的锁着,白亮亮的光芒透出来,我好奇的看了两眼,都是些简单的仪器,还有学生,薛问枢告诉我,“我以前没事就喜欢来这里,这里的教授人可好了。”
“为啥?”
“好玩啊,还给我用望远镜看星星,还问我要不要转系过来,哈哈。”
他边说边走,走到走廊尽头,有一扇关闭的门,他拧了一下铜色的门把就开了,我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宽阔的阳台,上面架了个简单的望远镜。
“没想到吧!”他得意的炫耀,“这里可好玩了,来试试?”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贵不贵啊,要是我玩坏了要赔偿么?”
“楼下仓库有好多个……”
我舒了一口气“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其实这样把玩用的望远镜看不到那种震撼的天际,可是我却看见了融融的月光,还有月亮身上的沟壑,真的是人们所说的凹凸不平,岂知是不平,连洞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还有天上的云,细细簌簌的,像是丝绸一缕一缕飘散在空中,本是在黑夜里看不见的,竟然能用其它方式捕捉到,真是奇妙。
还有星星,也能捕捉到一些,不过不甚清楚,我把位置让给薛问枢顺口说到,“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夏天,搬个钢丝床在阳台上看星星,那时候好多好多,真的是数不清,现在再看看,天上只有寥寥几颗了。”
“是啊,我小时候在乡下看的更多了,那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买了本书对着天上认星座,还画过很多图呢。”
他看了一会直起身子,抬头看天空,一阵风吹来,把他的额发都吹乱了,他拉我趴在阳台上,整个校园差不多尽收眼底,白色的灯,桔黄色的光芒,融融的交汇在一起,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幻化了,远处古老金陵城墙,背负着沉重的砖石,亘古不变的默默深思,月亮洒下明亮如水的清辉。
安安静静的,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也很轻,仿佛就是天上那丝丝缕缕的云,风一吹似乎就会散去,我对薛问枢说,“我能不能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