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完了,然后冲着顾宗琪笑笑,“听明白了就好,别到时候我被推进手术台的时候,抬头一看是你这张小脑袋。”
他无奈的摇摇头,“好吧,还有什么要求?”
我还是那句话,“可不可以不脱啊?”眼光灼灼的看向他。
“这个没的商量的!”
“唉,太没人情味了,什么破规定。”我恨恨的说到,穿上衣服,“我要去宿舍洗澡,拿换洗的衣服,还有笔记本,你们病房有无线网络吗?”
他笑起来,“你当这里酒店啊?”
“哎呀,人性化服务吗,对待病人要像对待上帝一样。”我想了想又补充到,“唉,要是病床上都躺着的是上帝就好了,不对啊,上帝也不会生病的。”
“你这个小脑袋里整天想什么东西啊,好了,穿好衣服,先去吃饭吧。”
闹了半天已经很晚了,冬天的路上行人寥寥,从医院出去之后转到马路边上的小食街上还很热闹,熏烤的肉串味袅袅的飘散出来,我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你不能吃这个,等等再说吧。”
真是讨厌,想什么都被这个家伙看透了,顾宗琪把我领到一家粥店,点了一碗八宝粥给我,我本是不喜欢吃这类软绵绵的食物,可是大病当前什么都没胃口,便一勺一勺的磨磨唧唧的往嘴里送,旁人看来这样十分纠结,顾宗琪倒好,在我面前开开心心的吃红烧牛肉盖浇饭。
我一边吃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勺子悬在半空中,我想,这世间怎么这么狗血,变化的太快让人接受不了啊,几天前我还把顾宗琪当成是超市里的速冻食品,准备把他封存起来雪藏的,现在他就坐在我面前浓情蜜意的比巧克力还甜蜜。
他这样的男人,会把温柔织成一张网,悄然无声的网住一颗心。
然后我就一口把勺子含在嘴里,愣了一会,看门口那个人也看着我,我一下子忘拿出来了。
连忙举起手,象征性的挥挥,“好巧啊,童若阡。”
差不多在我快要遗忘的时候,他又跑出来打酱油,我忽然想起这是童若阡和顾宗琪第一次面对面的直接接触,觉得兴奋又难堪。
他冲着我笑笑,“恩,好久不见。”
顾宗琪也顺着声音看过去,目光之处坦坦荡荡,两个人互相点头致意,风轻云淡的一点面红耳赤的窘态都没有,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白晃晃的灯光下,他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还是那种平和寡淡的姿态,一如他曾经的骄傲一样。
因为我现在仍然很难定位我对童若阡的感觉,大概仍是那种骄傲,他用他的骄傲生生的刺伤了我的骄傲,我却恨他不起来。
若是那样的骄傲可以变作一种资本,需要旁人的仰望,那么喜欢和爱就变的更加的心计。
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我心头涌出,前尘往事不可抑制的涌来。
他是来取外卖的,付了钱转身就走,我站起来,对顾宗琪说,“我有话跟他说,等等。”
顾宗琪仍是微笑的,那双眸子温情的深邃,点点头。
冬日的夜晚,天黑的透彻,处处显得斑驳凄冷。小食街流转的灯光,给人已经是深夜的错觉。灯光落在童若阡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更显瘦削冷漠。
有多久,我都没有好好看过曾经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经他的怀抱的温暖,亲吻的甜蜜,还有那一并而来的回忆,都是桎梏我的绳索。
我忽然想起,那些无休无止的冷战中,年少的淡漠中,我们两个人不断的用自己的骄傲来刺伤对方,他用书本来冷落我,我用其他的男生挑衅他。
时隔这么久,才觉得年少时候的荒唐无知,以为任性和取闹才是爱一个人的方式。
也许真的不是不喜欢,而是已经没有喜欢下去的力气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话跟我说的。”
我也笑道,“我们似乎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剑拔弩张的说话了,那么我先来吧。”
我想了想定定的看着他,“对不起,童若阡,我想,直到现在,我才能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跟你说话,之前……怎么说呢,我做不到。”
“现在是因为那个人?”
我点点头,“恩。”
他微微笑,“所以呢?”
“所以现在可以毫无芥蒂的把你当作一个——曾经有过的朋友,或是现在的,也许是将来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只是会在逢年过节时候想到你,也许……我不知道。”
他看着我,好像很久以前那样,他说话时候总是有种漫不经心的松懒,可是这次却难得的专注,半晌他突然笑出来,“喻夕,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好像是我们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我们第一次为了一件小事而争执,谁都不肯妥协,后来不知道是谁先低了头,我跟你说,喻夕,其实我们这样不好,我不懂得疼人,而你适合一个更加包容你,甚至无限制的宠你的男人,看来现在被我说中了。”
“也许你不需要地位或者金钱,但是你要的爱,比任何人都多,我给不起,所以只好放弃。”
路边有车辆开过,大片的光芒倾撒在他的身上,转瞬即逝,我忽然忆起我和他,认识已经七年之久,连那么亲密的恋爱时分,都不如现在,我对他的好感。
因为这个时候,我们终于卸下了身上的所有的骄傲,明明白白的把过去铺陈在阳光之下。
“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好像是吧。”
他轻笑一声,“肯定比我喜欢的多咯,他对你好吧?”
“恩,当然比你好。”
“比我包容你吧?”
我也笑起来,“好了,肯定比你好了,是你先恬不知耻的拿出来跟顾宗琪比的,我也不会顾着你的面子什么的。”
“那最后一个问题,喻夕,你喜欢过我么?”
忽然间,我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我怔怔的看着这个高中时候坐在我前面的男生,他一直有漂亮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那时候,是我怎么也看不够的脸庞,以及,想跟他一生一世不要分离的冲动,仿佛一分离,就是天崩地裂。
我嗓子一哑,连声线都控制不准,我在他眼睛里看见那个微笑的我,坚强的我,还有曾经的那么喜欢过他的我,我说,“喜欢过,很喜欢,是很喜欢。”
“我也是。”
“恩。”
两两对视,一眨眼间,就是春和景明,就是海阔天空。
“那么,再见了。”
“恩,再见。”
童若阡已经走远,他一定知道,我一直站在原地微笑的看着他的背影,可是他也没回头。
回头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实,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正想着,肩膀上轻轻的被拍了一下,我抬头一看,对上顾宗琪的目光,我扯了扯嘴角,“没事了,只是跟他说了一些……”
想说下去却被他打断,“我知道,所以……才会让你去的。”
然后他拍拍我被风吹的冻坏的脸颊,“在外面那么长时间,冷不冷啊?”
我忽然坏心骤起,“顾宗琪,我请你吃冰棒吧?”
他稍稍愣了一下,表情还处于恍惚和懵懂状态的时候,我的手就顺着他弯腰间衣领的空隙,触到了他的背后的皮肤,温热的,还很细致。
而他浑身一缩,“嘶”的一声,眉头紧紧一皱,却不反抗,我得意的大笑,“怎么样,还是和路雪的千层雪,够爽吧?”
“是千层冰,你这个小丫头,太调皮了。”
“好暖和啊。”我的手还贴着他的后背,不肯拿下来。
他只好无奈的笑,“走吧,回宿舍冲个热水澡,看你冻成这样的。”
现在,我终于什么叫,相貌的绝对优势,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长相就是第一本钱。
我们宿舍的宿管大妈,一向是铁面无私的包黑子,我住了五年多,都没见过她把除了爸爸爷爷这类雄性动物放入女生宿舍的先例。
可是我刚跟顾宗琪在一楼楼梯口让他等我的时候,她居然笑咪咪的说,“大冷天,怎么能让人家站在风口等呢,上去上去吧。”
我吓的就把顾宗琪拉的落荒而逃。
难得宿舍的另一个人也在,看到顾宗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对我笑的很灿烂,“哎呀,喻夕,你把你家帅哥藏了那么久,终于把他带到光天化日之下了?”
我“嘿嘿”假笑了两下,没回答,我心想,我跟你不熟,别指望我拉皮条的说。
钻去洗澡,而顾宗琪就坐在我位置上,随意的翻开我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看着,我电脑开在一边下载动画片,当热水滚滚的流过身体,我顿时感到劫后余生的幸福。
可是一会,我就觉得不幸福了,我那堆厚厚的书里面有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挪威的森林》,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都是一堆披着文艺和美学狼皮的,伪黄色****小说。
还好没有《金瓶梅》,不过本本里面有H动画,还有H彩图漫画,还有我们老板特别推崇的《包法利夫人》和《查德莱夫人的情人》。
这些都是人类的美学和伦理学。
慌慌张张的洗完了钻出来,连忙凑到他跟前一看,还好,他正在看code blue第一集,那个很拽的小帅哥正在进行气管切开手术。
我悄悄的凑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人家比你帅吧?”
“恩。”
我噗哧一下就笑出来了,“那时候我边看这个边遗憾自己没学医,要不现在多帅啊,白大褂,上个手术,救死扶伤去了。”
“学医的可不帅的,很累的。”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所以干脆找一个医生好了。”
他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啊,真是……洗完了,恩?什么味道这么香?”
我闻了闻,恍然大悟,“哦,是那些干花啊,用来熏衣服的,大概这几天我没在这里就闷的味道重了一点,到外面吹吹大概就散了。”
“收拾好了没,好了就走了。”
“恩。”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我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捧着本本看漫画。
时不时走廊里传出阵阵脚步声,沉稳的舒心的,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向外面看去,有时候看到他拿着病历夹走过,后面跟这一个大步流星的实习医生。
有时候他会看我一眼,还有一个悄悄的微笑,我就觉得舒心的甜蜜。
后来我困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就觉得有人小心的把我手臂抬起来,放在被子里,顺了顺我额头上散落的刘海,我嘀咕了一声,“顾宗琪……”
他一声轻笑,就一夜无梦。
第二天换班的实习医生来看我,那时候我正在看code blue的新春特辑,她瞥了一眼,怪叫了一声,“哇塞,帅哥啊。”
就差点扑了上去。
“日剧,医疗励志剧,很适合在住院时候看,你看还有帅哥,比你们顾老师帅吧?”
她看了我一眼笑道,“切,哪有,顾老师跟他气质完全不同吗,不是一类型的帅,要是有顾老师那种男朋友,我宁可天天住院。”
我挑挑眉,“要是早知道有顾老师这样的男朋友,我宁可去学医。”
她来了劲头,“嘿,我跟你换啊?”
“换你脱了放在手术台上被蹂躏?”
“也行啊!”
我指指自己右下腹,“不好意思,这个慢性的东西暂时长在我身上,要不等我切除了之后,让器官移植科的种到你身子里?”
她撇撇嘴,“谢谢不用。”
半晌之后,她看着我,我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又要装作满不在乎,然后她幽幽的说,“原来顾老师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的?”
我笑笑,“挺失望的吧。”
“是挺失望的,长得还行,就是伶牙俐齿的让人大跌眼镜。”
“不好么?”
她挤挤眼睛,“我们都怕顾老师被你欺负。”然后扬长而去。
后来真的换了医生,是颇有资历的主治医师,没有切开而是采用腹腔镜手术。
我被推了一阵安定吊着针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还记得顾宗琪很无奈的站在手术室外,我干爸很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什么,这个丫头很害羞的,被你看光光的她肯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现在反而好。”
我看见他眉头又微微的皱起来,“可是……”
“可是什么?阑尾切除手术嘛,多小的一个手术啊,除非这个丫头那阑尾不老实,到处跑,没事,等会我去帮你盯着看看。”
于是我对着我干爸绽放出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
然后就是被问做什么手术,尴尬的脱裤子,躺下来被全麻,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待我醒来之后,意识是模模糊糊的,就听见顾宗琪不断的喊我名字,叫我不要睡。
“夕夕,先不要睡,能听见我说话吗?”
“……恩……”
“手术很快的,伤口也很小,三天就可以好了。”
“……会不会留疤……”
“不会的,放心好了。”
“……顾宗琪……”
“恩?”
“……我好像很饿,或者很渴,什么手术前要禁水禁食啊,好讨厌……”
“想吃什么?”
然后我听到麻醉师的声音,“好了,差不多药劲过去了,可以睡觉了。”
“夕夕,现在可以睡了。”
昏昏沉沉之间,手心被握在他手里,温暖的感觉传来,手上的点滴,都不那么透凉了,我安心的闭上眼睛,可是,居然再也睡不着了。
我立刻就明白了,麻药过去了,还睡个P啊。
于是我睁开眼,生龙活虎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扯了扯他白大褂,恶狠狠的问,“老实说,你有没有进手术室,有没有看到我手术时候脱光光的衰样?”
他没回答,因为旁边站着的护士和尚未离去的麻醉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了。